江湖雜種 序章 第一章·“鬼木”二人組 第二章·橫掃狼頭嶺 第三章·恩怨 最終章·救贖

序章

江湖是個充滿了腥風血雨的地方。浪漫的愛情故事或許是有的,但絕非是江湖的主旋律!刀光劍影、爾虞我詐,險惡之人心、狡詐之陰謀纔是江湖不變的話題!

江湖中有各種職業,比如劍客、殺手、僧人、道士、盜賊、惡棍、酒鬼,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般來說,劍客往往都是大俠形象,擔任故事的男一號。比如眼前這位頭戴斗笠、鬢髮如墨的俊朗男子。此人身高大約一米八一,眉清目秀,膚白似雪,身着一件灰白色長袍,背上一把古紋鐵劍。此時,他正坐在路邊的小酒肆裏一碗一碗地喝着桂花釀。

酒肆老闆娘是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她一臉鄙夷地看着那位劍客,嘴裏咕囔着說:“還喝還喝……再這樣下去都要被他喝完了……”劍客似乎聽見了老闆娘的嘀咕,他放下酒碗,冷靜地說道:“老闆娘,再來一碗。”

劍客對面的桌上坐着兩個人——一個瘦子,一個胖子。瘦子瞎了一隻眼,我們可以叫他獨眼龍。胖子的左胸上紋了個鬼頭,我們就叫他肥夜叉好了。獨眼龍指了指對面的劍客,對肥夜叉說:“你看他那把劍,似乎還值點錢。我們何不奪過來,送他上西天。”肥夜叉啃着豬蹄說道:“我看他有點實力,怎麼奪?萬一打不過他,反被他宰了,怎麼辦?”

獨眼龍說:“別怕,別慌,我們好歹是一雙,你用刀來我用槍。”原來獨眼龍這小子每逢說話必押韻!真是了不起的才華。肥夜叉還是有些擔心,他說:“附近人多,我們怎麼下手?”獨眼龍說:“先把衆人嚇住,再來把他超度!”他拍了拍肥夜叉的肩膀,肥夜叉點了點頭,扔掉了手裏的豬骨頭,順手提起手邊的大刀,朝附近的顧客們喝道:“都別動!我們要開始打劫了!勸你們乖乖從命,否則我大刀一落,管教你們人頭滾滾來!”獨眼龍舉起手裏的長槍,大叫一聲:“給錢,還是交劍?”說完,他朝對面的劍客邪魅一笑。

劍客放下手中的酒碗,站立起來。獨眼龍和肥夜叉擺起架勢,準備迎戰,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靜觀其變。說時遲,那時快,劍客抽劍衝向了對桌。但他似乎衝的有點急,一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長條凳,痛得他捂住小腿,在地上瘋狂打滾。獨眼龍趁機上前刺了他一槍,肥夜叉走過去砍了他一刀。接着,獨眼龍又刺了他一槍,肥夜叉又砍了他一刀。然後,獨眼龍又再刺了他一槍,肥夜叉又再砍了他一刀。他們就這樣你一槍我一刀,蹂躪着地上的英俊劍客。

照這樣下去,這位劍客估計是活不了了……


第一章·“鬼木”二人組

在當下這個時代,但凡是行走江湖的,都聽說過飛龍幫這個幫派。該幫的老大名叫永山龍,是個勇力絕人的壯漢。世人都知道,要是惹怒了永山龍,腦子是會被拿去燙火鍋的。當然,這只是一種比喻。要是得罪了永山龍,那死亡是必然的。但死法確是千奇百怪的。飛龍幫的成員在折磨人方面有着驚人的想象力。他們以自己豐富多彩的折磨手段聞名於江湖,並以此爲驕傲。

永山龍一般不會自己出手。他會派他的部下去執行任務。在出發前,永山龍會和部下談心,問問他們最近的生活情況。順便把自己最新開發的折磨技藝告訴他們。他最得力的兩名部下——也是執行任務最多的兩人——一個名叫鬼山平,一個名叫木戈。

鬼山平身高一米九,脖子上掛着一串骷髏,善用長柄戰斧。他是個光頭,裝扮得很像僧侶,但卻並非是出家人。可他極其推崇佛家的教義。他曾幾度想要正式出家爲僧,但都因爲擔心自己無法守住清規戒律而選擇暫時放棄。所以目前仍舊混跡於黑幫。

木戈是個標椎的酒鬼,一頓不喝就渾身難受。但他武藝高強,可以在喝醉的狀態下使出四十二式楊家梨花槍。此人曾是禁軍統帥,後來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放火燒了軍營,殺掉了十幾名士兵,遁身江湖。永山龍發現他的時候,他正睡在兩頭死豬之間。

這兩人是一組搭檔,總是一起執行任務,故而江湖上將這兩人合稱爲“鬼木”。現在,“鬼木”又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前往唐南的鐵佛寺,取回至尊級寶貝·黃金佛首。這個寶貝是件國寶,永山龍花了不少力氣才弄到手上。但好景不長,佛首很快又被盜賊給偷走了。後經一番調查,得知偷佛首的賊乃是銅虎幫的兩個小頭目。銅虎幫爲了避免爭端,主動提出願意爲永山龍逮捕這兩個賊。然而,這兩個賊早已帶着佛首逃之夭夭了。銅虎幫爲了撇清關係,將這兩個傻缺革除幫籍,任由永山龍處置。

永山龍憑藉強大的調查能力,很快就找到了那兩個賊的藏身之處——唐南的鐵佛寺。一得到消息,他便派鬼山平和木戈前往,命令他倆務必拿回佛首,並且爲倆賊的生命之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鬼山平和木戈連夜出發,第二天上午便到達了唐南。他們馬不停蹄,直逼鐵佛寺。倆人一路奔波,一路閒聊。木戈曾在唐南住過幾年,他在鬼山平面前炫耀起了自己所掌握的知識:“你知道唐南人喫雞肉時喜歡蘸什麼嗎?”鬼山平問:“什麼?”“剁椒蒜汁。”鬼山平聞言做了一個被辣到的表情。

木戈接着說:“這裏的人每逢宴會,主人必須敬賓客二十七杯酒。你知道爲什麼嗎?”鬼山平問:“爲什麼?”“因爲這裏最有名的酒叫做二十七泉桂花釀。每家每戶招待客人,必喝這種酒。”鬼山平微笑着說道:“是嗎?真想品嚐一下。”木戈接着說:“我喝過,特別甜。”

片刻沉默之後,木戈再度開口道:“老大讓我過段時間帶他女兒去狼頭嶺逛逛。”鬼山平說:“是嗎?你要小心點,那裏是銅虎幫出沒的地方。”木戈說:“我知道。對了,他女兒叫什麼來着?”鬼山平說:“心華。”“心華?”“是的,心華。今年二十一歲。小心點。”“啥意思?”“沒什麼,總之小心爲妙。”

聊着走着,走着聊着,一轉眼功夫,他們已經來到鐵佛寺前了。鬼山平把罩在斧頭上的布揭去,露出亮晃晃的刃面。木戈在一旁問道:“他們會不會已經轉移了?”鬼山平答道:“應該不會。要是不在的話,我們只能回去了。”木戈接着問:“有幾個人?”鬼山平答:“兩到三個吧。”“有武器嗎?”“廢話,他們好歹曾是銅虎幫成員。”

解決上述疑問後,“鬼木”二人組踹開寺門,闖進了鐵佛寺。在鐵佛寺的大雄寶殿裏,遍地都是殘破的佛像、佛頭。大殿中央,有兩個人正對坐着飲酒喫肉。一個是和尚模樣的,另一個毫無特點,就一大衆臉。鬼山平很快確認了目標,他指了指那個和尚模樣的傢伙,說道:“不會錯的,就是他倆。根據情報,偷走佛首的盜賊中,一個人是和尚,法號叫做智昌;另一個叫草上飛,後背紋有一條青蛇。”木戈走過去,撕開了大衆臉的衣服,發現他背後並沒有紋身。木戈問道:“怎麼回事?你不是草上飛?”

智昌和尚答道:“草上飛死了。他是我的跟班。”鬼山平說:“那你是智昌沒錯了。知道我們是誰嗎?”智昌點頭回應:“知道,看你的裝扮和所說的話,你應該是飛龍幫的鬼山平。那他就是木戈。”鬼山平欣慰地點了點頭,說:“你很聰明,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來這兒的目的了吧?嗯……你們在做什麼?”智昌看了眼面前的酒肉,說道:“我們在喫雞。”鬼山平興奮地說:“喫雞?真愜意。是唐南沈家村的荷葉叫花雞嗎?”智昌點了點頭。鬼山平說:“聽說這是唐南的特產,鮮嫩多汁,美味絕倫。我……”他指了指智昌面前荷葉上的雞肉,“我可以嚐嚐嗎?”智昌說:“當然,請便。”鬼山平撕了塊帶皮腿肉,細細咀嚼。又扯了個雞爪,啃了個乾淨。然後抹了抹嘴,一臉認可地說道:“太好吃了!不愧是著名的美食!真是雞肉中的極品。阿木,你也來嚐嚐唄。”木戈靠在一邊的佛像上,喝着葫蘆裏的酒,說:“不用了。我早就喫膩了。”“哦,對了,我忘了你在唐南住過。”

鬼山平擦了擦手,向智昌發問:“你知道唐南人喫雞肉時會蘸什麼嗎?”智昌說:“不清楚。”鬼山平瞧了瞧木戈,說道:“阿木,告訴他。”木戈說:“剁椒蒜汁。”鬼山平回頭看着智昌,接着道:“聽見沒有?剁椒蒜汁。你這裏怎麼沒有?”智昌說:“出家人是不能喫蒜的。”鬼山平笑道:“難道出家人能喫雞嗎?”智昌無言以對。

鬼山平望了眼智昌面前的碗,問道:“這裏面是什麼?”智昌回答:“酒。”鬼山平再度興奮了起來,“雞肉配酒,越喫越有!真是美妙的搭配,智昌大師原來是位美食家啊。趕緊還俗吧,你在宗教事業方面實在乏善可陳,或許投身餐飲業會有所建樹。”智昌聞言,尷尬一笑。鬼山平笑着說:“我可以喝一口嗎?”智昌點頭道:“可以,請。”鬼山平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接着他放下碗,長舒一口氣,“一大早就有美酒和雞肉享用,實在令人倍感幸福。對了,在唐南,每逢宴會主人家都必須敬賓客二十七杯酒,你知道爲什麼嗎?”智昌回答道:“或許,或許是因爲他們這兒有種叫做二十七泉桂花釀的名酒吧。”鬼山平聞言鼓起了掌,並稱讚道:“智昌大師果然無愧自己的法號!真是天才般的智慧!二十七泉桂花釀和二十七杯酒,真是天作之合!”智昌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鬼山平輕咳一聲,說道:“好了,該聊聊正事了。佛首在你們手上吧?”智昌再度點了點頭。鬼山平接着問:“放哪兒了?”大衆臉指了指大殿外的水缸,說:“在那裏。”木戈跑了過去,發現水缸裏並沒有水,只有一個包袱。他把包袱拿了出來,打開一看,瞬間被眼前金光燦燦的佛首給震撼到了。鬼山平在殿內問他:“阿木,怎麼樣?”木戈嘴角上揚,“好極了,太美了!”鬼山平欣然一笑。

大衆臉見有機可乘,立馬起身,準備朝大殿後跑去——他打算開溜。哪知道,他剛站起來,鬼山平的大斧就砍到了他的天靈蓋上。他的頭顱瞬間裂成兩半,腦漿如夏天裏熟透的番茄一樣,灑了一地。智昌的僧衣上也濺到了血漬,他坐在原地瑟瑟發抖,口中不停地默唸着“南無阿彌佗佛”。

鬼山平甩了甩斧子上的血,對智昌說道:“你還會念佛?此時此刻,你居然還會想到唸佛?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你知道你偷的是誰的東西嗎?是永山龍!永山龍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得罪了他,你會爲此付出天大的代價。是的,你的生命在得罪他的那刻起,就開始倒計時了。而現在,則是最後的時刻。”智昌被唬得汗流滿面,過度的驚嚇導致他渾身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鬼山平似乎沒有立即殺死智昌的念頭,他繼續問道:“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嗎?”智昌持續着發抖,一言不能發。鬼山平說:“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智昌呆在一邊,啞口無言。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現在,他只希望鬼山平趕緊殺了自己,別再折磨他那脆弱的靈魂了。

鬼山平行了個單掌禮,說道:“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你是個不合格的僧人!我現在要爲佛祖清理門戶,破了纏繞在你身邊的魔咒,送你前往極樂淨土!”智昌跪倒在地,失聲慘叫。他終於迎來了自己預料之中的滅亡之時。此刻,木戈的槍已經穿透了他的喉嚨。鬼山平的大斧也在同一時間劈下,智昌的腦袋就像被亂棍暴擊的西瓜,碎成了八瓣。

本次任務順利完成!“鬼木”準備返程。


第二章·橫掃狼頭嶺

飛龍幫有個祕密基地,在王水城。永山龍一般會在這裏接見重要人士,商談重要事件。這個祕密基地表面上看是一家拉麪店,店主是永山龍的親信·金八風。現在,永山龍正在和一個神祕人交談着什麼。

“別被所謂的仁義道德綁住了手腳,我的兄弟!”永山龍吸溜了一口面,然後緩緩說道:“一代賢君苻堅之所以會敗亡,就是因爲他的仁慈!別再讀《論語》了,你應該好好讀一讀《韓非子》!”神祕人唆着麪條,默默地聽着永山龍的高談闊論。

這個神祕人究竟是誰呢?原來此人名叫倉延,是銅虎幫成員。他是當今傑出的劍術高手,據說他曾在劍聖·裏儺門下學藝。銅虎幫的人怎麼會出現在永山龍的祕密基地呢?要知道,在當今江湖上,飛龍幫和銅虎幫可是勢不兩立的兩大幫派。倉延會出現在王水城,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祕密。

沒錯,祕密當然是有的。原來,在一週後,飛龍幫和銅虎幫會有一場交易。飛龍幫出價五百兩黃金,買下銅虎幫的至寶·紅璃劍。這把劍通體用紅寶石製成,做工精細,極爲珍貴。永山龍對此眼紅已久,此番終於下定決心,花重金買下了這把劍。然而,永山龍對這筆交易似乎還有少許自己的期望——他打算串通倉延,在交易時殺掉銅虎幫的使者,一舉拿下紅璃劍。這樣的話,永山龍就可以省下那五百兩黃金。倉延則會得到永山龍的重賞——加入飛龍幫,並空降管理層,成爲飛龍幫頭領級人物。

倉延在銅虎幫多年,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大哥級的小弟。因此,對於永山龍給出的價碼,倉延是非常心動的。倆人在祕密基地一拍即合,決定幹此一票。永山龍命人給倉延的麪碗里加了一個荷包蛋和一塊素雞,以示合作關係的順利達成!

就在這時,祕密基地的門被敲響了。金八風親自去開門,只見兩個風塵僕僕的人走了進來——原來這倆人正是順利完成任務的鬼山平和木戈,他倆異口同聲的對金八風說:“麻煩給我們來碗雜碎面。”金八風笑道:“這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唐南奪命雙人組·鬼木兄弟嗎?別開玩笑了,豈能用區區雜碎面來招待你們?快請進請進。”金八風一邊招呼“鬼木”進店坐下,一邊命令手下斟了兩杯酒,遞到“鬼木”面前,接着問道:“怎麼樣?佛首取回來了嗎?”鬼山平將揹着的包袱卸下,擺在金八風面前。金八風捂住鼻子,說道:“我去,怎麼一股屎的味道?你們是從糞池裏拿回這東西的嗎?”鬼山平答道:“咳,一言難盡。老大在嗎?”金八風朝裏遞了個眼色,鬼山平回頭望了眼,看見永山龍正在和一個陌生人交談。“看來又有大買賣了。”木戈飲着酒,拍着身上的塵土。

金八風一臉嫌棄地嚷道:“別把我的店弄髒了!你們快去裏屋收拾一下。瞧你們的樣子,從山上滾下來的嗎?”“鬼木”一陣陰笑,到裏面換衣服去了。另一邊,倉延和永山龍達成共識,兩人幹完了各自麪碗裏的食物,揮手告別。臨走時,永山龍叮囑道:“記住,兄弟!忠誠二字猶如束縛手腳的枷鎖,擺脫了它們你才能展翅高飛。有朝一日,當你擁有了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時,你會發自內心的瞭解到——永山龍說的一切都是對的!”倉延微笑着默默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祕密基地。

這邊送走了倉延,那邊“鬼木”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來和永山龍會面了。鬼山平把包袱遞給永山龍,永山龍聞了聞上頭的味兒,皺着眉頭道:“上面爲什麼會有一股屎的味道?是誰把屎弄到上面去了嗎?你們這麼做是在褻瀆神靈!”鬼山平立馬解釋道:“不不不,老大,我們沒有褻瀆神靈,沒有人會比我更崇敬佛祖了。事情是這樣的,你聽我慢慢說。”三人坐了下來,金八風的手下給“鬼木”一人端了一碗全家福香辣牛肉麪,永山龍則捧起酒碗,默默喝着素有王水城特產之稱的美酒·清水蜜桃。“鬼木”聊着這次任務的全過程,永山龍則靜靜的聽着……

這趟差事可不容易啊!鬼山平娓娓道來,其間難免添油加醋的成分。永山龍聽的津津有味,手裏的酒就沒停過。木戈則在一旁喝着麪湯,想着自己的心事。眼下,他最擔心的就是幾天後的狼頭嶺之旅——帶着永山龍的女兒出遊,萬事都得小心!若有少許差錯,必然性命不保!

因此,他在本次郊遊活動正式開始前,親自做了個實地考察。

狼頭嶺,地處唐南邊界,與唐北一水之隔。附近有多個小山寨,究竟有多少個?誰也沒去數過。大約四五六七個吧,有的是銅虎幫的,有的是飛龍幫的。其中有兩個大寨格外需要注意:一個是隸屬於飛龍幫的穿風寨,寨主叫做張開道;一個是隸屬於銅虎幫的鐵門寨,寨主叫做玉柱鋼。

這個張開道與木戈私交甚厚,可說是刎頸之交。此人身高一米九開外,身板極其寬厚,兩臂有千百斤力氣。他善使一把混鐵打成的大鈍刀,重八十四斤。這把刀通身一體,寬厚沉重,巨大粗糙,一旦掄起,就會掀起陣陣雄風。被擊中者往往折骨碎顱,四肢分裂,死狀奇慘無比。這種攻擊方式,很像《劍風傳奇》裏格斯的斬龍劍。

張開道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張千臂,特技是同時使用五把劍作戰;另一個叫張小生,乃是當今江湖第一神箭手,弓箭技能MAX!有這三個人坐鎮,穿風寨的實力可以說是不容小覷的。

對面的鐵門寨也非等閒,寨主玉柱鋼是個武力極高的傻子。他的兵器是一根從坍塌寺廟現場撿回來的紅色柱子。張開道經常嘲笑玉柱鋼,他說“鐵門寨”這個名字實際上是他替玉柱鋼起的。下面是他的原話:

“沒錯,玉柱鋼其實是個傻子,他的腦子絕對有問題,不信我們以後撬開來看看。當初他在這裏結寨,給新建的寨子起名,他想到對面是我的穿風寨,而我叫張開道,所以他想起一個寨名向我示威。怎麼個示威法呢?我不是叫‘開道’嗎?他就想搞個固若金湯的東西擋在‘道’上,讓我‘開’不了。所以他就想到了‘門’字。那什麼‘門’難開呢?木門肯定不行,一下就砸開了。於是他想到自己名字裏有個‘鋼’字,他就打算把這個字加在‘門’前面。他的部下居然沒有一個人阻止他!所以剛開始時,他們寨子就真叫這麼個名。後來我聽說了,立馬寫了封信給他,跟他說這個名字不妥,很不文明!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別把這兩個字湊一塊兒。你可以保留‘門’,把‘鋼’換成‘鐵’,意思不變,讀起來又順口,豈不美哉?這傻子一拍腦袋,接受了我的建議,還在寨門口朝我這兒大喊‘謝謝’。你們說這傢伙是不是白癡?智商肯定有問題的。”

這兩個山寨隔山相望,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近期也沒啥衝突。

這一天,木戈來到穿風寨,跟張開道講了下自己的來意。張開道殺雞宰羊,擺酒宴請木戈。席間兩人回憶往事,飲酒談笑,最後喝的爛醉如泥,躺在原地睡到了第二天天亮。第二天晚上,又接着喝,就這樣一連喝了四天。期間木戈寫信給鬼山平,讓他派幾個隨從把心華送到穿風寨。鬼山平在回信中答應了木戈,但又附加了幾句責備,大致是說“木戈你小子這麼貪杯,小心誤事!等心華到了後,切不可再通宵喝酒了!”

心華從自己家出發,到狼頭嶺大約要花一天半的時間。木戈爲了以最好的精神狀態迎接心華,從前一天傍晚開始,就沒喝酒了。他掐準了時間,在山下等候心華一行的到來。從早一直等到晚,結果沒等着。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木戈心有不平——早知道今天到不了,就應該喝個痛快的!還是輸在太謹慎上了。

次日,木戈依舊在山下等待。結果一等又是一天的時間。等到太陽落山,他才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人騎馬而來。木戈獨自嘟囔道:“可算是來了,等了我這麼久,今天是逛不成了,明天一早出發吧。今晚無論如何都得喝個痛快!”

那幾人漸漸接近,木戈定睛一看,認得是飛龍幫的幾個小弟,但並沒有看到心華。木戈問道:“小姐呢?”其中一個小弟答道:“木頭領,出事了!小姐被銅虎幫的人抓走了!”木戈聽到這話,腦子裏彷彿有一隻二踢腳瞬間爆炸!轟鳴聲造成的嗡嗡雜音阻礙了木戈的思考,使他一時間呆若木雞。幸好身邊的小弟搖醒了他。

“木頭領!你怎麼了?”小弟們關切地問道。木戈這才緩過神來,他睜大眼睛,驚恐地問道:“快說!是怎麼回事?”一個長得比較老實的小弟答道:“我們昨天出發,算上小姐,一行五個人。按理說,今天下午就能到達。誰知,剛纔我們經過前面那個小山坡的時候,林子裏忽然竄出十幾個大漢!他們自稱鐵門寨銅虎幫好漢,要我們留下買路錢。小姐出馬喝道:‘不知死活的草賊,敢擋飛龍幫英雄的路?還不閃開。’那夥人一聽我們是飛龍幫的,立即砍翻了小姐的馬,把小姐給綁走了。我們拼死力爭,但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有一個兄弟被他們殺死了,我們三個殺出一條血路,來到此地。希望頭領快快派人去鐵門寨,救出小姐。要是晚了,怕是要出事啊!”

木戈聽了小弟的陳述,沉默不語。黃昏時分的風從林中而來,吹在身上使人瑟瑟發抖。木戈打了個激靈,扯了扯馬繮,說道:“靠我們幾個是不行的。走!去穿風寨找張開道!”一行人緊跟木戈,朝穿風寨而來。

木戈一行快馬加鞭,三分鐘的路程只花了一分十二秒就到了。他們直接衝到營寨裏,看到張開道正和幾個人在一同飲酒。木戈喝散了衆人,只留下了張開道。張開道開口問道:“阿木,怎麼了?不喝一杯嗎?來,坐。”木戈怒目圓睜,他壓低聲音,怒斥道:“現在可不是喝酒的時候!心華被鐵門寨的人劫走了!我們得趕快去救她!”張開道一驚,手裏的酒灑了一半。他冷靜了一下,放下酒杯,提取酒壺,又續滿一杯。接着舉杯說道:“既然如此,你還不快去?跑我這兒幹啥?”

木戈大怒,但他不能怒吼,因爲會驚動附近的人。他要極力隱瞞心華被劫走的事,否則事情一旦傳出去,讓永山龍知道了,他就死定了!所以,他只好壓低嗓音,任由青筋起伏於自己的肌膚之上,接着一字一句的斥道:“你什麼意思?你打算見死不救?你這混賬傢伙!打算對我見死不救?是不是?”張開道拍了拍木戈的肩膀,說道:“你別動怒,先彆着急。既然已經被劫了,那也沒辦法。我們想辦法去交涉嘛。還能怎麼辦呢?”

木戈極力剋制自己,用最大的力氣,發出最小的聲音道:“怎麼辦?我來告訴你怎麼辦!現在,趕緊和我去鐵門寨,殺光裏面的銅虎幫雜碎,救出心華。”張開道問:“就我們幾個?”木戈說:“帶上你的兩個弟弟。”“就這麼幾個人?”“足夠了!”“不不不,太冒險了。還是明天派人去談判。他們要是知道心華是永山龍的女兒,保準會擡着轎子把她送回來的。你着什麼急啊。”

木戈聽了這些話,氣得面色發紫,他已經在內心裏怒罵了張開道五千餘遍,但卻一遍也無法罵出口,因爲那樣會引起營寨之外人的注意。他比出右手食指,鏗鏘有力地指着張開道,用正義感爆棚的語氣說道:“張開道,你小子完了!你如果不幫我,你就徹底完了!知道我會怎麼做嗎?我會告訴永山龍,在心華被劫到鐵門寨以後,我和幾位小弟曾到過穿風寨,請求張開道的幫助!可張開道卻以‘今晚美酒格外甜,我要多喝點’爲理由拒絕支援我們!最後導致了這麼個悲劇的結果!我一定會這樣告訴永山龍的,你等着吧!到時候,他一定會派人撬開你的頭顱,挖出你的腦子——我希望那個人是我——拿去涮紅油鍋,然後蘸芝麻醬,塞到嘴裏,滑入腹中!我會和他一起涮,我會請這幾個小弟和我們一起涮——如果那個時候我們還活着的話!”

小弟們站在木戈身後,一個個眼中閃着淚光,一幅幅正氣凜然的表情,緊握拳頭,怒視張開道。張開道尷尬而無奈,只好放下酒杯,喝了口水,走出營帳,去找張千臂和張小生。找到他們後,一行人以下山迎接心華爲由,衝出了穿風寨。直奔鐵門寨而去。

到了鐵門寨門口,張開道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張千臂和張小生,二張倒吸一口涼氣。張千臂說:“怪不得你讓我們帶好兵器,原來是這麼回事!”張小生說:“我剛纔還想說呢,這條路哪是下山的路,明明是去鐵門寨的路。原來是這麼回事!但是光靠我們幾個,能推平這座山寨嗎?”木戈說:“夠了夠了,這裏聚集着當今江湖最強的幾個人,區區一個小寨子,怎麼會搞不定呢?快動手吧!”

大家紛紛亮出兵器,準備大幹一場!木戈舞槍,張開道揮刀,張千臂五劍同耍——一隻手控兩把,嘴裏還叼了一把,張小生張弓搭箭,開始搜尋目標。行動前,木戈嘀咕了一句:“一會兒殺進去,找到心華後,要是她身上少了哪怕一塊布,我們的腦袋就都得搬家了!”張開道開口補充道:“豈止如此!到時候,我們所有人的家都將搬到地下!”木戈點頭,做最後的總結性發言:“今晚推平鐵門寨,一個活口都不能留!要是心華被劫這件事讓永山龍知道了,我們的腦子都將淪爲食材和羊肉片、牛肉丸一起翻滾於紅油鍋的沸騰之海當中!”

大家齊喝一聲“不做下酒菜!”然後發起了總攻擊——張開道一刀砸碎了鐵門寨的大門,張小生三箭其發,三人應弦而倒。鐵門寨裏的小嘍囉陸續衝了出來。張千臂掄劍如舞,所有觸到其劍鋒者,都化爲了碎片。木戈則彷彿化身爲了長坂坡上的趙子龍,一路刺、挑、掃、撥,儼然奉獻了一出不亞於《真三國無雙》開場動畫的精彩表演!三個小弟跟在三張一戈身後,補補刀,撿撿人頭,倒也沒閒着。

鐵門寨的嘍囉一個個壯烈犧牲,木戈一行漸入佳境,殺得越來越順手。玉柱鋼從營寨裏衝了出來,扛着他的大紅柱子,左掃右蕩,周圍人均被他的柱子打倒在地——只可惜那些人都是他鐵門寨的子弟。嘍囉們見狀,紛紛疑心玉柱鋼是不是飛龍幫打入鐵門寨的一個間諜!現在他們裏應外合,寨子怕是要保不住了。不少人開始往寨外逃竄,但他們都未能逃出張小生的射程範圍,統統死在箭下。

鐵門寨的陷落已成定局——木戈和張氏兄弟的戰鬥力真是驚人!居然幾個人就攻下了一座山寨!玉柱鋼的柱子在戰鬥中斷成了兩截,在萬般絕望中,他用頭怒撞斷柱,結束了自己稀裏糊塗的一生。其餘的嘍囉也基本被殺盡了。木戈開始搜寨,終於在一座小營帳裏找到了心華——此時她還在睡夢中。木戈見她身上蓋着毛毯,外衣脫在一邊,不禁擔心起腦袋搬家的事兒來。

另一邊,張氏兄弟打掃着戰場,開始補刀作業。張開道掏出小刀,走向玉柱鋼,張千臂問他想幹啥,張開道開口答道:“還用問嗎,撬開玉柱鋼的頭顱,看看他的腦子長什麼樣。”張千臂阻止了他,叫他別總幹一些傻事。

營帳裏,心華已經醒了,木戈半跪在心華面前,向她問安。心華告訴木戈,她昨天在這裏睡得很好。木戈問她是否受到什麼傷害?心華說並未有任何傷害,寨主是個彬彬有禮的人,精通詩詞歌賦。她昨天初到山寨時,寨主還隨口作了一首七絕來讚美她的容顏。木戈得知心華一切都好,終於放下心來。他把張氏兄弟和兩名小弟——本來是三個,有一個被張開道誤傷致死了——召集到營帳裏,叮囑大家務必保守祕密,千萬不可外泄,也請心華積極配合。心華點頭表示同意,大家達成共識後,一把火燒了鐵門寨,下山遊玩去了。


第三章·恩怨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就到了飛龍幫和銅虎幫交易紅璃劍的時候了。

根據之前談好的價碼,飛龍幫出五百兩黃金買下銅虎幫的紅璃劍——由雙方代表在中立區交易。飛龍幫這邊派出了三名使者,都是些活不過兩分鐘的小角色;銅虎幫這邊也是三個使者,其中兩個同上,還有一個就是倉延。

根據原計劃,大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然後各回各家,各自交差。但是,永山龍想搞點小動作,好讓自己錢、劍同收。所以,他找到了倉延,請他吃了碗麪,還給他加了素雞和荷包蛋。倉延答應永山龍在交易時殺掉銅虎幫使者,把紅璃劍交給飛龍幫的人。然後,他本人也將正式入會飛龍幫,成爲一個小幹部——這便是永山龍和倉延之前談好的條件。

終於,交易的時刻到了!銅虎幫使者端着裝有紅璃劍的木匣,來到飛龍幫使者面前。飛龍幫使者扛着裝有五百兩黃金的箱子,擺在銅虎幫使者面前——這個箱子可不輕,足有幾十斤重。銅虎幫使者率先發話:“交錢吧!”飛龍幫使者說:“先驗貨!”銅虎幫使者打開匣子,倉延將紅璃劍拿了出來,呈給飛龍幫使者看。飛龍幫使者點了點頭,說:“好!動手吧!”倉延也微微點頭,接着手持紅璃劍回身一劍,劃破了一名銅虎幫使者的喉嚨。不等另兩人有反應,倉延一劍一個,幹掉了剩下的銅虎幫成員。很快啊!

飛龍幫使者把箱子重新扛了起來,對倉延說:“走吧,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同志了。走吧,回去交差。”他們讓倉延把紅璃劍放回木匣,可倉延並未照做,他依舊緊握紅璃劍——他似乎有別的打算。沒錯,他確實有別的打算!只見他撩起一腳踢翻了飛龍幫使者手裏的木匣,麻溜地上去一劍結果了這名使者。緊接着,他持劍一劈一斬,殺掉了剩下的兩人,速度之快實在令人咋舌!

倉延這小子居然是個二五仔!沒錯,他本來就是個二五仔,從他到王水城和永山龍一起喫拉麪那天開始,他就變成一個二五仔了。他先背叛了銅虎幫,現在又背叛了飛龍幫——他先後背叛了江湖兩大幫派,真是膽大包天!不想活了嗎?身爲幫派成員居然如此踐踏“忠義”二字,對得起關二爺嗎?

倉延擡頭望天,微微一笑,回憶起了永山龍說過的話:“忠誠二字猶如束縛手腳的枷鎖,擺脫了它們你才能展翅高飛。”是的,現在就是我倉延展翅高飛的時候!什麼飛龍幫、銅虎幫,都食屎去吧!老子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倉延收起紅璃劍,扛起大箱子,迅速離開現場,逍遙快活去了。俗話說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情終究是要被兩大幫派知道的。飛龍幫和銅虎幫紛紛發佈“江湖追殺令”,務要將倉延大卸八塊,拿去熬湯。永山龍對此事特別執着!他希望可以親自手刃倉延。因爲若是讓銅虎幫抓到了倉延,那倉延很有可能會把他們倆一起喫拉麪的事情告訴銅虎幫——他的黑喫黑計劃也會讓銅虎幫知曉。這樣一來,就會有損他飛龍幫大哥的威嚴形象。“所以!倉延必須死!”永山龍內心就是這麼想的。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倉延的藏身之處。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兩大幫派依舊沒有倉延的消息。永山龍每天都和木戈、金八風等人商量抓到倉延後用什麼手段弄死他。說到激動處,他就會瞪起充血的眼、暴起青色的筋,用力砸着桌子。每當這種時候,木戈他們就會盡力安撫永山龍,讓他冷靜點。

倉延現在究竟身在何處呢?他目前正住在王水城西北面的一座山裏,這地方不屬於任何幫派的地盤。倉延在這座山上搭了一間破舊的小木屋,獨自居住。他平時極少外出。因此,雖然他在此地已經住了有些日子了,但他對這座山頭的情況並不十分了解。

這一天,倉延打算出趟遠門——他帶着一些金子,準備去唐南看望自己的姑父。一大早,他便下山,在山腳下的小酒店裏喫早飯。因爲時辰比較早,店裏只有他一個顧客。店家是一個老頭,在裏間切牛肉;外頭只有一個小二負責端酒端菜。倉延點了一盤牛肉和一碗白粥,他把牛肉撕碎,拌在粥裏,撒上香菜、點上幾滴辣油,大勺大勺地吃了起來。喫到一半時,門外有個人走了進來,找了個空座坐下,對小二說道:“來碗麪條,加兩塊大肉,挑肥的。”小二吆喝一聲“好咧!一碗麪加兩塊大肉,揀肥的上!”三分鐘後,麪條上來,那人呼啦呼啦地吃了起來。

倉延悶頭喝粥,聽此人的聲音略顯耳熟,就下意識地擡頭看了那人一眼。正巧那人也朝倉延這兒瞟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撞上了。誰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們猜那個喫大肉面的人是誰?此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飛龍幫的現任幫主、麪食終極愛好者、執着於紅油鍋裏涮腦花的一代美食家——永山龍!

永山龍怎麼會跑到這裏來的呢?原來他昨天在王水城待了一天,和木戈、金八風商量要事。今天打算回趟家,看看女兒和老婆,一家人坐下來喫頓溫馨的晚餐。所以,他特地不帶隨從,隻身一人出發。永山龍回家一般不經過這座山,這天他忽然想看看不一樣的風景,所以就挑了這條路來走。走到山下,看到這間小店,肚子發出了吶喊,他就踏了進來,準備喫點東西再走。

誰能想到,永山龍和倉延居然會在這裏相遇!這真是命運的安排!永山龍見到倉延,大罵一聲:“王八賊子,讓我找得好苦!”他把手裏的麪碗怒摔在地,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要來抓倉延。倉延嚇得拔腿就跑,但還沒邁開幾步,便昏倒在地。永山龍歡喜無限,走過來擒拿倉延。眼看他的雙手就要抓住倉延了,奇怪的事卻突然發生——他忽覺眼前一陣暈眩,瞬間就沒了知覺,躺倒在地。怎麼回事?怎麼他倆都昏倒了?倉延應該是嚇暈的,那永山龍呢?高興過度大腦受到刺激從而在一瞬間短路導致了昏迷?

其實都不是。他們之所以會暈倒,和對方無關——和他們喫的東西有關!原來,在他們喫的食物裏,是放有蒙汗藥的——這是一家黑店!他們專門麻翻過路行人,謀財害命。此刻,倉延和永山龍都倒了,裏間切肉的老頭走了出來,招呼小二把他倆帶到裏面去。小二把兩人的包袱收了起來,然後用繩子將他們牢牢綁住,防止他們突然醒來反抗。待捆綁完畢,小二將兩人擡到裏間,等待老頭髮落。

原來裏間就是個人肉作坊,牆上的鉤子上掛着卸下來的手和腿,桌上血跡未乾,砧板上是剛切好的肉。是牛肉還是別的什麼肉就不好說了。這幫開黑店的,往往會把麻翻的行人剁成餡兒,做成包子。這家店也不例外,老頭吩咐小二把兩人剝個精光,然後讓小二把永山龍泡在辣油缸裏。估計老頭是要把永山龍做成辣肉面的澆頭。

小二打開辣油缸的蓋子,一股香濃的油潑辣子味瞬間瀰漫了開來。這缸油的表面泛着美麗的琥珀色,星星點點的芝麻浮在油麪上,權作點綴。小二小心翼翼的把永山龍泡到缸裏,只留出一個腦袋露在外面——注意,此時他可是全身棵體的。

另一邊,老頭鬆開了倉延的繩子,把他放在剝皮凳上,準備開刀放血。正當此時,外間忽然傳來一聲喊:“有人嗎?”老頭立刻吩咐小二:“快出去招待客人。”小二應聲而出。老頭操刀在手,準備開剝倉延。眼看刀子就要落下,倉延猛的把眼一睜,用額頭怒撞老頭,老頭被活活彈開。原來粥裏的麻藥不多,藥力在此刻已經散了。老頭被撞得一臉血,心裏大罵小二:蒙汗藥又放少了。

倉延在裏間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趕忙穿了起來。他操起桌上的刀,準備剁了老頭。就在這時,小二聞聲衝了進來,倉延回頭就是一刀,小二下意識用手去擋,結果被砍掉了半隻右手。小二痛苦地大叫起來,外間那個客人聽到裏間的巨響,探頭過來望了一眼,嚇得癱軟在地。倉延也看到了他,便對他說道:“你快走!不許報官!趕快離開!錢不用給了!聽見沒?”客人一陣點頭,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

倉延剁翻了小二,撞倒了老頭,又看了看自己,好像什麼也沒缺。他在裏間搜索,找到了自己的包袱。既然沒什麼損失,那就趕緊走吧。他抹了抹頭上的汗,準備離開。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永山龍。他怎麼樣了?已經被他們宰了嗎?牆上的腿和手是他的嗎?

就在倉延陷入思考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兄弟!”倉延循聲望去,眼前的景象幾乎嚇破了他的膽——一顆人頭長在一口大缸上,正怒目圓睜地瞪着自己。“幫幫我,兄弟。幫幫我。”那顆人頭平靜的對倉延說道。倉延走了過去,發現那顆頭是屬於永山龍的。他把永山龍從缸裏拖了出來,這時他才發現,那口缸裏全是辣油。

永山龍總算離開了辣油缸。因爲“辣”的刺激使他此刻格外的清醒。辣油和芝麻順着他的身體緩緩流下,倉延震驚了,因爲他發現永山龍原來是以一絲不掛的狀態被泡在辣油裏的!

“兄弟!”永山龍背對着倉延,怒視着小二和老頭,緩緩說道:“請你鬆開我手上的繩子,衷心的感謝你!”倉延走上前去,解開了繩子,順手拿了塊布,想遞給永山龍,讓他擦擦。永山龍並未注意到這塊布,他背對着倉延說:“你聽過這兩句詩嗎?‘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你知道嗎,我現在對這兩句詩有了切身的體會!是的,切身的!”說着,他舉起桌上的菜刀,朝老頭腿上砍了一刀。老頭大喊一聲,和小二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倉延問永山龍:“現在怎麼辦?”永山龍說:“怎麼辦?那還用問嗎?我會擦乾淨我的身體,穿上我的衣服,快馬加鞭回到王水城,召集我手下一班嗜血煞星,讓他們帶上所有能帶上的武器,把這兩個微不足道的雜碎剁爛,然後塞進燈籠椒裏,放進蒸籠裏蒸熟,再扔到紅油鍋裏,讓沸騰的紅油徹底吞沒他們!我一定要這麼做!你知道這兩個混蛋都做了些什麼嗎?他們把我泡在油潑辣子裏!而且還是一絲不掛的!我現在感覺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燃燒!是每一寸!”永山龍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倉延點了點頭,接着問:“那我們呢?”永山龍說:“我們?什麼我們?我們什麼?”倉延說:“我們的恩怨。”永山龍說:“我們的恩怨?你指的是這個?好的,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是我們的恩怨。”他抹了下粘在胸毛上的芝麻,繼續說:“本來我們之間只有‘怨’,沒有‘恩’。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但是鑑於今天的事情,我姑且把它看做是你對我的‘恩’。現在一恩一怨互相抵消,我們兩不相欠。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快離開這裏,永遠不許回來——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今天的事情也請你務必保密,讓這段不堪的回憶永遠爛在你的心裏,別試圖去和別人分享。這就是我們的恩怨。現在快走吧,你要是再磨嘰一下,我可不敢保證你的安全。我會燒了這裏,徹底摧毀這家店,剷平這座山!快離開,我的兄弟!”

倉延再度點頭,快速地離開了現場。他回到山上的小木屋裏,帶走了一些必需品,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下山,踏上了自己的旅途。至此以後,沒有人再見過他。


最終章·救贖

人一定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慾望!如果對此不加以注意的話,極有可能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就好比銅虎幫裏的兩個賊:僧人智昌和草上飛。他們武藝平平,但盜技高超。這兩個賊居然把飛龍幫老大·永山龍最珍視的至寶·黃金佛首給偷走了!他們真是愚蠢至極。偷了這麼個寶貝,去哪兒賣?誰敢買?真是偷東西不動腦子的傢伙。

惹火上身終將燒死自己。這兩個賊終於迎來了對於他們的最後審判。永山龍的探子已經得知他倆的藏身之地——唐南的鐵佛寺。銅虎幫爲了撇清關係,果斷將兩人逐出幫派,任由永山龍處置。永山龍派“鬼木”出馬,超度智昌和草上飛,拿回黃金佛首。

智昌和草上飛並不知道他們即將面臨怎樣的結局,此時,他們還在鐵佛寺的大殿裏喝着小酒,喫着叫花雞。和他們一起的還有智昌的私生子,一個長相上毫無特點的大衆臉。三人喫着喝着笑着,沒有一絲防備。草上飛不勝酒力,退到大殿正中央的佛像後打盹去了。一地殘破的佛像和佛頭差點絆了他一跤。

智昌和大衆臉繼續對坐飲酒,直到“鬼木”的到來。草上飛則一直在佛像後面睡覺,直到鬼山平說話的聲音驚醒了他。他伏在佛像後面,窺視着佛像前的情況。他看見地上有個被切開的腦袋,還有一地番茄醬一樣的血漿,他從人數上分析出這具死屍應該是屬於大衆臉的。他覺得拼死一戰在所難免,於是,他操起手邊的鉤鐮刀,等待着最佳的進攻時機。

草上飛在佛像後聽到鬼山平問智昌的話:“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嗎?”智昌沒有回答。鬼山平說:“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智昌依舊毫無動靜。鬼山平行了個單掌禮,說道:“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你是個不合格的僧人!我現在要爲如來清理門戶,破了纏繞在你身邊的魔咒,送你前往極樂淨土!”智昌失聲慘叫。木戈和鬼山平一齊下手,槍斧俱發,智昌的腦袋瞬間裂成八瓣,就此一命嗚呼。

草上飛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他握緊手裏的鉤鐮刀,等待着時機,等待着破綻。就在“鬼木”結果了智昌,收回兵器以後,草上飛認爲他一直等待的時刻來臨了!他高舉鉤鐮刀,發出一聲霹靂般的嘶吼:“給我死去吧!”縱身一躍,朝“鬼木”衝來。很不幸的是,他在半路上被一尊橫倒在地的破敗佛像給絆倒了。“鬼木”的反應很快啊,他們立馬趕了過來,發現地上這個人的背後紋有一條青蛇。“鬼木”意識到此人就是草上飛!剛纔智昌騙了他們,原來草上飛根本就沒死!不過現在他要死了——鬼山平舞動戰斧,奮力斬下,草上飛的腦袋彷彿一顆裝滿了山楂汁的氣球,霎時間炸開了花。

木戈把包裹着黃金佛首的包袱系在了身上,對鬼山平說道:“快走吧,一會兒來人可就麻煩了。”可鬼山平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說:“你看,這傢伙的兵器多麼可怕!要是被它砍到我們必死無疑。”木戈說:“是的,我們真是走運。快走吧。”鬼山平依舊遲遲不動,他說:“不不不,沒那麼簡單。他是被一尊佛像絆倒的。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嗎?”木戈問道:“什麼意思?”鬼山平說:“他是被一尊佛像絆倒的——他沒能殺死我們,是因爲一尊佛像絆倒了他。換言之,是一尊佛像救了我們。佛像是佛的像,也就是說,是佛救了我們!”

木戈有些不耐煩了,“快走吧老兄!一會兒要是來人了,可就沒人救得了我們了!”鬼山平非常固執,他義正言辭的說:“阿木!你不明白!這可不是件可以被忽視小事!佛祖在剛纔向我們伸出了救贖之手,我們因此得救了!你明白嗎?佛祖救了我們,就在剛纔!”木戈說:“這個所謂的草上飛只是被一堆石頭絆倒了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玄乎?”鬼山平堅定地說:“不!你不能這麼說!是佛祖救了我們!”木戈說:“難道我們要就這個問題繼續爭論下去嗎?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和我一起離開這裏?”鬼山平說:“我要你承認,剛纔是佛祖出手救了我們!”木戈說:“好的,剛纔是佛祖出手救了我們。可以了嗎?可以走了嗎?”鬼山平扛起斧頭,向大殿中央的佛像行了個單掌禮,然後和木戈一起離開了鐵佛寺。

在返程的路上,木戈竭力向鬼山平解釋,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巧合。他堅信草上飛之所以沒能殺死他倆,完全是由於自身的愚蠢,而非天降神力、佛祖顯靈。鬼山平則持不同意見,他認爲絕無這樣的巧合。草上飛之所以會被絆倒,完全是出於佛祖的意思。他們在那一刻,無限接近於佛祖。

木戈試圖糾正鬼山平,他扯着身上的包袱,對鬼山平說:“照你這麼說,我現在揹着佛首,就等於是揹着佛祖。往後,佛祖是不是會爲了今日這一背,下凡報答我呢?他會不會滿足我所有的願望呢?會嗎?我可是一路揹着他的。”鬼山平嚴肅地說:“別開這種玩笑!”木戈說:“按照你的邏輯,就是這麼回事啊。我並沒有胡說!你既然認爲草上飛被佛像絆倒是佛祖拯救了我們,就該承認,今天我揹着佛首就等於揹着佛祖,他日後應該報達我的付出。”

鬼山平開始口唸佛陀,並自言自語道:“請原諒我的朋友,他只是閻浮世界裏一隻迷途的羔羊……阿彌陀佛……”木戈對此很是不屑,他嚷道:“別裝神弄鬼了,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你怎麼還不明白?”他加快了腳步,超過了鬼山平。鬼山平見木戈走在了前頭,就加速趕上他,並用手去拉他。這一拉,正好拉開了木戈的包袱,黃金佛首從包裏滾了出來,掉到地上,骨碌碌的向山下滾去。鬼山平和木戈幾乎驚掉了下巴,他們縱身一躍,跳下山坡,去追趕佛首。

他們一路趕,佛首一路滾。在半山腰的草叢裏,正好有一個人在大便。佛首從山坡上滾落而下,正好砸在這個人頭上,這個倒黴的傢伙被當場砸死。等鬼山平和木戈趕到的時候,佛首正歪在一旁,上面滿是腦漿和糞便。

木戈眼見此景,怒吼道:“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這下該怎麼辦?該怎麼處理?”鬼山平也不甘示弱,他吼道:“要不是你走的這麼快,我會拉你嗎?”“那還是我的錯了?我走得快是不想再和你爭論下去了。你喊住我就是了,拉我做什麼?要拉也拉我手臂啊,拉包袱是想幹啥?”

鬼山平小心翼翼地捧起佛首,對木戈說道:“先別吵了,快拿東西擦擦,擦乾淨再說。”木戈解下包袱,用它裹住了佛首。鬼山平見狀立馬收回佛首,並說道:“你在搞什麼?”木戈應道:“你不是說把它擦乾淨嗎?”鬼山平接着道:“誰讓你用這個擦的?一會兒還怎麼背?”“可是除了這個,我沒有別的可以用來擦的東西了。”

鬼山平嘆了口氣,扯下一隻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佛首。終於,血跡和糞便被基本清理掉了。但殘留在上面的味道依舊清晰可聞。木戈說:“最好用水沖洗一下。”鬼山平望了望四周,說:“可是附近好像並沒有水源啊。算了,先這樣吧。我們還是先回去覆命吧。”木戈把佛首裝回包袱,背上肩膀。鬼山平一把奪了過來,說:“還是我來背吧,你揹着我不放心。”木戈冷笑着說:“上面有血和屎,你不介意?”鬼山平捂着鼻子,用那隻早已沾滿血漿和糞便的袖子抹了抹包袱,等他覺得已經差不多可以接受了的時候,他才把包袱背在了身上。就這樣,經過一番折騰以後,兩人再度出發。

倆人一路前進,朝王水城進發。途中,他們經過一個小酒肆。木戈的肚子早就餓得隆隆作響了,他對鬼山平說:“咱們喫點東西再走吧。”鬼山平點了點頭。一大早經歷了殺二賊、奪佛首、論是非、追佛首、下山坡、擦佛首的過程,他們早就精疲力盡了,確實得好好休息一下。於是,他們找了個空座坐了下來。

酒肆的老闆娘走了過來,問道:“兩位客官要點什麼?”木戈說:“先來碗酒,再切點牛肉。你這兒有叫花雞嗎?”老闆娘說:“沒有。”木戈說:“那算了,就這樣吧。”鬼山平接着說:“給我來份麻辣大腸面,多加辣椒,多加蒜。”老闆娘問道:“您確定點這個?”鬼山平說:“確定。”老闆娘點了點頭,甩走朝後廚走去。邊走邊嘀咕道:“現在的和尚都這麼不守清規戒律嗎?真是世風日下……”

木戈喝着碗裏的酒,環視着四周,說道:“這地方生意不錯啊。”酒肆裏除了他們,還有五六桌客人。鬼山平卸下包袱,鬆了鬆筋骨,說道:“是啊,有朝一日,在江湖上開這麼個小酒肆,招待四方來客,也是件不錯的事情。”“請他們喫齋嗎?”木戈抿了口酒問道。鬼山平擺了擺手,“不不不,行走江湖的人,豈能少得了酒肉相伴?”說着說着,他們的菜就上齊了。

木戈在小碟子裏倒了些醬油,然後撒上香菜和小米椒,待攪拌均勻後,用筷子夾牛肉蘸着喫。鬼山平剝了幾個雪白的大蒜,就着肥腸和麪條一起送入口中——有道是:一口麪條一口蒜,幸福生活永相伴。

木戈喫着牛肉喝着酒,不知不覺已經喝到第三碗了。鬼山平勸他少喝點,他不依,說是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應該好好慶祝一下。鬼山平提醒他:沒回到祕密基地交差,任務就不算完成,讓他小心謹慎一些。

木戈端着酒碗微笑道:“謹慎如你都會犯那樣的錯。”鬼山平問:“哪樣的錯?”木戈說:“剛纔鐵佛寺裏發生的事,草上飛被絆倒,然後你開始胡思亂想。”鬼山平放下筷子,說道:“那不是胡思亂想,我是在思考。”“思考什麼?”“思考在那一瞬間的光陰裏,我和佛祖的距離。”

木戈放下酒碗,說:“不,你錯了,那時根本就沒有發生佛祖顯靈的事情。”鬼山平問道:“那你說,佛祖會在什麼時候顯靈?”“他會在需要他顯靈的時候顯靈。”“那個時候不算嗎?”“不算。那時絕對沒有。”鬼山平笑道:“不,那時絕對有!我感覺到了,我觸碰到了他的手掌。”

木戈無奈地爆了個粗口,鬼山平搖了搖手指,說道:“別這樣,阿木。心平氣和一點。承認吧,那時是佛祖救了我們。在那一瞬間,他離我們很近。我已經打算好了,我要去尋找他。”木戈驚道:“什麼意思?什麼去尋找他?”“就是字面意思。”“你說清楚些。”鬼山平喝了口麪湯,說:“我要皈依佛門。然後踏上修行之旅。”木戈苦笑着說:“這句話我聽你說過很多次。”鬼山平神情堅毅地說道:“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堅定!”木戈無奈地又爆了個粗口。

“你真的是這麼打算的?”木戈繼續問道。鬼山平肯定地說:“是的!”他拍了拍身旁的包袱,“這是我最後一個任務。之後我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木戈問:“你怎麼跟老大解釋?”“我會好好和他說的。他一定會理解我的。”木戈再度爲自己滿上一碗酒,嘆道:“你要是真這麼做了,我想你一定會後悔的。”“不,我從未像今天這樣清醒。”

木戈打算和鬼山平繼續爭辯下去。但此時他忽覺腹中一陣攪動,似乎有什麼流體之物即將傾瀉而出。他立馬起身,對鬼山平說:“等下再說,我去趟茅廁。”鬼山平頷首道:“請便。”木戈一溜煙跑茅廁撇大條去了。

鬼山平繼續喫着肥腸嗑着蒜。突然,他看到鄰桌的胖子扔掉了手裏的大棒骨,提起了手邊的大刀,朝附近的客人們喝道:“都別動!我們要開始打劫了!勸你們乖乖從命,否則我大刀一落,管教你們人頭滾滾來!”與他同桌的獨眼瘦子舉起手裏的長槍,大叫一聲:“給錢,還是交劍?”說完,他朝對面的俊朗劍客邪魅一笑。

那個劍客放下手中的酒碗,站立起來。獨眼瘦子——也就是獨眼龍——和那個胖子——也就是肥夜叉——擺起架勢,準備迎戰,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靜觀其變。說時遲,那時快,劍客抽劍衝向了對桌。在此過程中,他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長條凳,痛得他捂住小腿,在地上瘋狂打滾。獨眼龍和肥夜叉走過去,你一槍我一刀地蹂躪着這位劍客。很快,這位劍客被砍成了一堆肉泥。

獨眼龍拾起劍客的古紋鐵劍,望着一片狼藉的劍客,道了句:“剁得稀爛,番茄炒蛋。”肥夜叉對他說道:“得手了,咱們走吧。”獨眼龍搖着頭說:“一不做,二不休,撈點銀子咱再走!”肥夜叉憨笑一聲,問道:“從哪兒開始?”獨眼龍說:“你往那邊走,我往這邊走。把錢收一收,今晚喝大酒。”肥夜叉點頭,提刀開始行動。他向老闆娘要了兩個布口袋,邊走邊喝道:“交出你們隨身攜帶的銀子,扔到這個袋子裏就可以了。只要照做即可,不會要你們的命的。乖乖配合!”幾桌客人都照做了。獨眼龍在這幾桌收錢,很快就收到了鬼山平的面前。

鬼山平把身上的銀子扔到獨眼龍的袋子裏,問道:“我把錢都給你了,一會兒沒錢付賬,這可怎麼辦?”獨眼龍笑道:“只管扔錢到裏頭,我來請客你莫愁。”他收完錢剛準備離開,忽然瞧見鬼山平的手邊放着一個大包袱,便問道:“打開它,讓我瞧瞧裝的啥?”鬼山平搖了搖手說:“恕難從命。”獨眼龍把手裏的槍挺到鬼山平面前,說道:“要活命,聽我令!”鬼山平不爲所動,獨眼龍用槍指着鬼山平的眼睛,準備刺下去。“好吧,我投降,你拿去吧。”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鬼山平居然妥協了。

獨眼龍接過包袱,頓時聞到一股臭味,這使他不得不捂住鼻子。他打開包袱,瞬間被眼前金光燦燦的佛首給震撼到了。金色耀眼的光芒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獨眼龍看呆了,他沒想到,這臭烘烘的包袱里居然藏着這麼個寶貝!

正當此時,鬼山平忽然操起長凳下的大斧,在半空中迴旋一圈,劈向獨眼龍的頭顱。就在斧刃即將切到獨眼龍的時候,他停住了手。肥夜叉見狀衝了過來,揮刀要砍鬼山平。鬼山平喝道:“快停下,肥豬!否則我一斧子下去,你的這位弟兄的腦袋就要一分爲二了!你想看到這個結果嗎?”肥夜叉停了下來,獨眼龍這纔回過神來,他的額頭上冒起豆大的汗珠。鬼山平緩緩地說道:“冷靜一些,朋友。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放心,我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那邊的胖兄弟,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殺了你的兄弟的。明白了嗎?明白的話,請你們點點頭。”獨眼龍和肥夜叉頻頻點頭,以示瞭解。

“你們做的很好!”鬼山平說道。就在此時,木戈拉完屎回來了。他看到眼前的局面後,立即做出了反應——用最快的速度從背後鎖住了肥夜叉。肥夜叉被驚嚇之餘,奮力掙開了木戈,回頭一刀向木戈砍去。木戈順手拿起一張長條凳格擋。鬼山平見狀,大聲喊道:“阿木!冷靜些!我剛把他們安撫好!氣氛相當和諧,你別一來就破壞了這一切好嗎?”木戈怒道:“開什麼玩笑?我要殺了他們!”肥夜叉也吼道:“我殺了你!”說着,他又是一刀劈下,木戈繼續用長條凳防禦。

周圍的顧客都嚇得不敢動彈,他們坐在原位,靜靜等待着事情的發展。鬼山平朝木戈喊話:“阿木,你什麼都別說!行嗎?交給我處理就好了!聽我的!”說完這句,他回頭吩咐獨眼龍:“朋友,讓你的胖兄弟也冷靜一些。”獨眼龍對肥夜叉說道:“冷靜一點……”“押韻呢?”“……眼光放遠。”

鬼山平平靜地說道:“好的。大家都冷靜下來了。這樣很好。接下來我要開始說正事了。”說着,他面對着獨眼龍,指了指黃金佛首,說道:“抱歉朋友,這個不能給你。因爲它不屬於我,我得把它交給我的老大。這將是我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請你諒解。”說着,他用單手把佛首從獨眼龍面前收了回來,並裝回了包袱中。他另一隻手依舊舉着斧子,斧刃依舊逼近獨眼龍的頭顱。

“你很走運,朋友。”鬼山平對獨眼龍說:“要是放在以前,你們倆的腦袋此刻應該都已經碎成了八瓣以上。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我嗎?”獨眼龍搖了搖頭。鬼山平說道:“是佛祖。我在來這之前接觸到了佛祖。”獨眼龍聞言陷入了沉默。

鬼山平把一瓣蒜丟入口中,邊嚼邊說:“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嗎?”獨眼龍依舊搖了搖頭。鬼山平說:“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獨眼龍繼續搖頭。鬼山平單掌行禮,說道:“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從前,我奉行的準則是‘金剛怒目’。江湖上的雜種太多了,他們作奸犯科、蠅營狗苟,做盡歹事卻能夠安享榮華富貴,犯下滔天大罪但卻可以逍遙法外,你能忍受這樣的事發生嗎?我不能忍!所以我選擇對他們‘金剛怒目’!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金剛怒目’的代價,難道就是把我自己也變成一個江湖雜種嗎?我有時會陷入這樣的思考。”說到這兒,他又給自己餵了片蒜。

“雜種這麼多,永遠也殺不盡。殺了舊的,又會誕生新的。我該想想別的方法來對付他們。就在今天,我得到了佛祖的救贖——是的,詳情我就不說了。總之,是佛祖挽救了本該被鉤鐮刀砍殺的我。我悟到了——即使像我這種嗜血的混蛋都可以得到救贖,那他們爲什麼不可以呢?我決心選擇‘菩薩低眉’——用慈悲去感化衆生。”鬼山平喝了口麪湯,繼續說道:“你們是我在選擇‘菩薩低眉’之後第一個遇到的對象。希望我這一番話可以感化你們。你們都是世間迷途的羔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說完,鬼山平收回了大斧。

獨眼龍一臉苦澀,彷彿吃了一碗蟑螂餡兒的餃子。鬼山平對他做出最後的指示:“帶着你今天收穫的財富,快離開這裏吧。”獨眼龍點了點頭,扛起袋子,和肥夜叉離開了酒肆。木戈回到原位,把酒碗裏的酒喝個精光,然後對鬼山平說:“快走吧,這裏不能久留了。”鬼山平拍掉了手上的碎屑,背起包袱,和木戈一起離開了酒肆。

他們邁着大步,意氣風發,笑傲江湖——彷彿歸來的王者、凱旋的英雄。他們的目的地是王水城的祕密基地。

前進吧!唐南奪命二人組·鬼木兄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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