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江

圖文 | 王學藝

對一個遠離長江的人來說,走過長江是件奢侈的事兒。

北方人親近長江就像南方人觸及黃河,當地景觀對守望者再簡單不過,於外地人可沒那麼容易。

其實,長江我倒路過無數次,都爲乘汽車、火車與輪渡,深以爲真正的走是要用腳去丈量。就像我初爬泰山,在泰安準備了三天,午夜十二點整從紅門出發,凌晨五點才精疲力盡挪到玉皇頂。下山又一步步走。據說來回近二十公里,累到兩腿似斷掉,見牆就想扶,但從來都無半點悔意。覺得泰山是心目中的仰望,一步步走完纔是對它最好的崇拜,最好的親近,最好的釋然。每一步都是心靈的洗禮,情操的陶冶,思想的昇華。否則,永遠都是不可原諒的遺憾。

初識長江來自小學課本《南京長江大橋》。童年印象裏,對以小鄉村爲世界的我來說,長江是抽象的,南京是模糊的,但南京長江大橋是清晰的。

南京長江大橋於我若泰山。一步步感受大江東去,一步步感受時代脈搏,一步步回望歲月年輪。在靜水流深裏與長江交融,在浪花飛濺裏與長江共舞,那將是一場生命的幸事兒。

這座橋可謂新中國橋樑建設的里程碑。在我眼裏,它的建成不亞於第一顆衛星上天,第一臺東方紅拖拉機下線,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破。它激勵着一代國人爲之自豪,爲之熱血澎湃,爲之闊步向前,它在國家建設征程中具有劃時代意義。

距離與時空的限制,讓我從未想過去走這座橋,去跨這條江,去觸摸它的律動,去傾聽它的心跳。去年終於天賜良機,突降機緣使我親臨,但陰錯陽差,最終卻眼巴巴與之失之交臂。

那是駕車前往江南蘇錫揚,車意外在南京拋錨,修車店老闆郊外取輪轂,想着立等不如順賞金陵街景,我與同行的老衛欣然應邀。當車拐上一座橋,望見寬闊的水面,下意識問老闆:“這是長江吧?”

老闆給予肯定答覆。再問傳說中的南京長江大橋,人家嘴裏輕吐兩字:“腳下。”

我一時沒反過神,愣半天按耐不住心的怦怦跳動:“這就是南京長江大橋!”

言語間工農兵雕塑、橋頭堡、紅旗撲面映入眼簾。我手忙腳亂搖下車窗,貪婪望着稍縱即逝的花燈、欄杆和寬闊的江面。

急問老闆能否下車,回程是否還從此經過?我想踏步橋上,和它來一場親密接觸。

老衛阻止道:“天快黑了,別耽誤正事兒。”

看他毫不鬆口那語氣,我只能憾然作罷。初次接觸大橋就這麼失之交臂,很長一段時期都讓我耿耿於懷。

我是執着的人,近期又有機會出差南京,開始便盤算着一定徒步去橋上走走,去圓那個夢寐以求的願望。辦完公事已日暮,從浦珠路跨上開往大橋方向的公交,輾轉周折終達目的地。

我不顧舟車勞頓,不問暮去夜深,有無宿處,踏實邁着每一步,努力和大橋身心交融。行走大橋上,我似依稀看到當年建設者繁忙的身影,似感受到當年全國人民對它翹首的眼神,似瞭望到當年世界密集聚焦於它的鏡頭。

橋面華燈向夜幕第次延伸,雙向四道的車流若江水奔湧。遠處火車拖着長長的光影,轟隆隆淹沒橋身。兩側兩米寬的人行道早已不堪負重,單輛電動車通過,行進的我只能駐足避讓,不時打擾着我沉浸其中。

此時,我惻隱之心頓發,如今號稱基建狂魔的中國,應該讓大橋完成它應有的使命,能否在它身旁開通過江隧道,讓密集的車流穿江而過,減輕它的負重,給它最好的保護。把大橋定位爲豐碑,只承擔遊人觀光功能,永遠閃耀國人心中。

夜幕下的橋頭堡莊嚴凝重,肅穆佇立,似訴說着大橋不盡的故事。橘黃色燈光映射着雕塑,身影蒼勁剛毅,這是共和國大踏步走來的縮影。我更好似聽到紅旗獵獵作響,激勵着一代代後來人繼往開來,在走向幸福生活的大道上勇往前行。

“滔滔江水浩浩蕩蕩,奔向大海。自古稱作天塹的長江,被我們征服了。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小學課文裏的內容此刻歷歷在目。

我走在大橋上,決定入住對岸的酒店,聽江水歌唱,伴大橋共眠,枕長江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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