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獨庫公路


弟媳婦說,車的後備箱裏準備了不少乾糧和純淨水,只瓜果就有好幾樣。

好幾個月沒見面了,車裏竟是嘰嘰喳喳的談笑聲,只有弟弟在專注地開着車。

車駛進獨山子後,已是接近黃昏,我們這一路上發現很多外地車,弟弟說,估計都是來獨庫公路湊熱鬧的。這個地方像一個小鎮,連着找了三個加油站都是幾十輛車在排長隊,於是我們又繞回到第一個加油站。

加油站跟前的公路兩旁是碗口粗大小的樹木,出口一側豎着一面巨型的獨山子地圖。沿着並不寬的馬路對面是路基朝外延伸的二十米左右寬的綠草地,裏面除了間隔着被修剪成不同造型的樹種,還有一些宣傳標語牌被藝術地加工成統一格式均勻地排列在草地旁。

找到合適旅館並沒費多大功夫,可聽前臺服務員說,他們還沒有接到獨庫公路正式通行的通知,三天前的一場暴雨導致其中一路段塔防,目前還在搶修中。我們一聽,神色頓時憂慮起來。我們不可能趕得這麼巧吧!不論怎麼說,我們就是爲此目的而來,兩天時間修路也該打通了吧!

不管它了,大家建議先去夜市上狂放狂放,終於,找到了一處規模好大的燒烤世界,這該是獨山子最大的夜市吧!

來自各地的人們圍坐在一個個特徵明顯的商家小攤前,維吾爾族的各式烤饢與肉與抓飯、哈薩克族的手抓肉別什巴拉瑪與保爾薩克、回族的涼皮與粉湯油香、還有被多民族都經營的特色美食大盤雞與野生烤魚攤,水果、乾果與鮮榨果汁以及可以隨意選用的酒水都擺在醒目處,燒烤攤的煤煙與肉湯鍋上方的熱氣被夜晚的燈光反射成一種帶走懷舊的昏黃顏色,我的腦海裏頓時湧出無數種這種場景,想逃又逃不掉地被裹挾其中,我窺見了自己短暫的不知所措,但依舊堅定地選擇了兩樣素食裹腹。

一大早,弟弟來敲門了,照樣是喫得飽飽,祈禱今天一切順利吧!我們的前方有不少車輛,一看都是朝獨庫公路方向駛去的。

路上,我們看到一座獨立的長條式獨荒山,看起來一點並不高,弟弟說,那就是獨山子名字的由來之地。在維吾爾語和哈薩克語中,稱獨山子爲"瑪依塔克"和"瑪依套",意思是"油山"。

獨山子隸屬於新疆克拉瑪依市,地處天山北麓,準噶爾盆地西南邊緣,南屏天山,北與奎屯市毗鄰,西鄰烏蘇市,東與沙灣縣接壤。總人口七萬多人,總面積448平方公里。

由於地處位置不同,克拉瑪依市的氣候與這裏真是有着天然之別。要知道,在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漢朝設西域都護府,獨山子是歸其領屬的。自此以來至清朝晚期,獨山子一直都是遊牧民族的牧場。是啊,除了看見前方的天山山脈,我們此時正行駛在原始的遼闊牧場上。

獨山子真正作爲開採的石油礦區,還是在清光緒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時。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國家開始引進蘇聯技術裝備,在獨山子(山)北坡形成石油工人聚居的礦區。

如今只這一個小小的獨山子礦區就被勘探出原油儲量1000萬噸,乙烯儲量約122萬噸。每年實現的國民生產總值都在一百多億元以上。

不僅如此,獨山子的動物資源與植物資源也是非常豐富的,除了有鵝喉羚(黃羊)、野兔、野豬、盤羊、狐狸、蜥蜴、野雞、野鴨、天鵝等野生動物,還有貝母、黨蔘、烏頭、柴胡、大黃、甘草、肉蓯蓉、鎖陽、地膚、大薊、小薊、苦豆子、牛旁等珍貴植物。

獨山子的居民是由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錫伯族、滿族等31個民族組成的,少數民族佔總人口的26% 。

大家聊着,想象着,這麼美的獨山子延伸到南疆庫車的公路,一路風景該會是多麼壯麗啊,我們熱切地期待着……

漸漸地,車速慢了下來,這時候我們目視前後,至少有上百輛車在等待前方放行,果然,看着一輛輛車返回,就知道消息不妙,不甘心地再開到前方一點,遇到交警說,至少還得搶修兩天,請大家趕緊返回。唉!這會兒別提多沮喪了!

爲此,我昨日與弟弟溝通好的一條路線就不得不放下了。這是我的私心,要說私心,倒不如說是爲了我那些可愛的塔吉克斯坦留學生更合適。

塔吉克斯坦留學生總想從我這兒多瞭解一些中國的塔吉克族,這令人很尷尬。雖說新疆是個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可南北疆區別還是很大的。我從小生活在北疆,對南疆的塔吉克族知之甚少,獨庫公路實現了南北疆通途並縮短上千公里路程,我打算去南疆塔吉克族村落的希望在獨庫公路的開端就被雨水澆滅了。

在我遙遠的記憶裏,電影《冰山上的來客》中勇敢機智的軍人阿米爾和善良的古蘭丹姆是對塔吉克族留存的最早記憶。除此之外,網絡上還可以查到許多介紹中國塔吉克族的資料,可我仍認爲親證後介紹出來的東西更具有真實性與可信度。

既然暫時去不了南疆的塔吉克族村落,那不如轉頭說說我眼裏的塔吉克斯坦留學生吧!

對塔吉克斯坦留學生的整體印象就是巨多的俊男美女。男孩子一般英俊挺拔,女孩子身材頎長,他們面部輪廓立體分明,皮膚從白到微棕不一,特別是他們那一雙雙顧盼生情的美目神祕深邃,眼睛顏色有黑、深棕、灰綠、藍寶石、琥珀黃等,在粗濃密長的睫毛半掩下似發射着一股股勾人心魄的微電流,這與中國人目光內斂的注視有所不同。

新學年來臨的每個塔吉克斯坦新生都會被老生特別關照,他們團結友愛、互助互學,視自己同胞爲手足,凝聚力超強。他們很重視一天開始的第一次見面問候,男生握手互碰肩膀,女生擁抱互吻臉部。

在學習上,這個國家的留學生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善於聽說。我們中國人學習漢字一定要靠基礎性的寫背來鞏固對字的記憶、通過大量的組詞和造句加深對字和詞彙的理解和運用。而塔吉克斯坦的留學生們僅通過耳朵聽就能記住很多詞彙的運用,這令我相當佩服,而且他們特別善於複述與詞彙造句,懂得在生活場景中舉一反三。上課參與老師提問和回答環節都非常積極踊躍,手一個比一個舉得高,一旦漏叫了哪個學生,學生會直接站起來告訴老師。他們的學習互動能力很強,根本不會出現課堂冷場現象。

如果因爲遲到、患病或事假原因沒來上課,他們一定會在課堂上公開向老師道歉。有的學生因課堂活躍過度被老師暗示能做到端正態度,當下即改。個別調皮的學生無論受過你多嚴厲的批評,課間或在校外遇見都會遠遠跑來向老師問好。即便當日無課,他們也會在課間的不同教室間走動,跟不同班同學打招呼,特意去向在別班上課的老師問好。他們習慣在課堂上對老師赤裸裸的表白“老師,我們愛您!”

留學生羣體來自不同國家,不論哪個國家的學生有事,只要託付給塔吉克斯坦留學生去辦理,那他一定會盡全力給你一個好的交代,即便是花錢搭車費力費時也在所不惜,信守諾言不計回報的付出精神往往令大家對他們讚不絕口。他們極其重視自己的名譽並珍視別人的信賴,答應好的事情再難也毫無怨言去做,口碑極好。

跟中國留學生家庭條件比較優越對比,來自塔吉克斯坦的很多留學生家庭條件並不富裕,甚至來到中國學習的一部分學生屬於半工半讀,但他們總能找到掙錢的途徑,在學習間隙兼職翻譯、幫助同胞在貿易市場瞭解商品信息、接機送人,他們都會樂得不辭辛苦。

對於未來的職業計劃,對於將成爲家庭擔當的男性,他們的目標非常清晰,常常學習不到三個月的漢語就能拿出去當翻譯掙錢了。每當課堂上出現情景對話的練習時,他們即興表演的編排內容往往令我驚喜連連,我從中發現他們不同於中國人看問題的視角。我很佩服他們的生存能力。

即便是家庭條件很富裕的留學生,也非常低調,他們珍惜留學的每一天,努力提升漢語水平,通過等級更高的漢語資格考試。我尤爲兩個考進外交學院的學生自豪,當我之前知道他們的理想是外交官,準備未來爲中塔友誼做更多貢獻時,我就知道這美好的願望遲早會實現。

塔吉克斯坦留學生淳樸善良,沒有過多心計,懂得感恩。他們經常向我介紹自己的國家,很開心自己國家與中國合作的新聞報道。他們經常邀請我去他們的國家旅遊,並保證我只要進入塔吉克斯坦國只要跟着他們就好,一切費用都由他們負責,對於這些客套話我只當玩笑。

一天課間,已升級的一個學生特意跑到我班裏認真確認我護照是否辦好,準備暑假請他父親正式給我發邀請函去他們國家,我順便問他父親做什麼工作,他說是總統護衛隊總管,並告訴我他父親一定會帶我去總統府參觀的。我沒想到之前的玩笑話都被他用心記下,並決定幫我實現。他的這份心意令我十分感動。

因爲跟他們打成了一片,這些孩子們都會告訴我一些家事,有些學生想家了就會把手機裏的家人照片給我看,並詳細介紹自己家人;有的女生會困惑於未來是做家庭主婦還是職業女性;還有的會偷偷給我看他美麗的女朋友照片……

在婚姻觀上,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族還是很重視血統的純淨,能不與外族通婚爲好。但蘇聯時期的共和國聯盟混血很多,這也使得他們善於學習多種語言,俄語、塔吉克語、吉爾吉斯語、阿拉伯語……懂英語的人不多。

大體來說,塔吉克斯坦的家庭基本以父親在外掙錢,母親爲家庭主婦的狀態爲主,他們也講多子多福,家中孩子大小相差十到二十幾歲很普遍。他們對我們網絡上醫院的無痛人流廣告異常驚詫。

塔吉克斯坦的男學生在公共場合極少見到與女性握手的場面,甚至於與老師也是如此。異性擁抱更爲罕見。

他們對待感情問題很嚴肅,涉及此種話題尤其認真。他們信任父母並尊重父母給自己選擇的未來伴侶,一旦確定便忠心專一。

“心有所屬,異性請遠離”“И сердце у меня одно. И в сердце у меня одна我只有一顆心,也只能給一個她”這都是從他們微信上看到的。

男孩一旦結婚,養家責任是毫不含糊的事情。他們很自信,希望妻子在家相夫養子就好,罕見離婚之事。但畢竟是現代社會,班級裏一個很有能力並會說多國語言的塔吉克斯坦女生令很多學生羨慕,但一說到娶這樣的女生爲妻,男生還是有些顧慮的。看來現代與傳統的婚姻觀衝突也存在這個國家。

新疆的大盤雞、拌麪、抓飯都是他們的最愛,說到全聚德的北京烤鴨,他們覺得太貴。他們從剛來時埋怨中國菜太辣到淪陷到辣的轉變也就半年時間。曾有一學生回國時給父母帶了一份中國新疆味道的禮物,禮物被層層打包乘飛機回到塔什干,當剝去包裝出現熱氣騰騰的大盤雞時,他的父母感慨兒子長大了,一家三口哭得稀里嘩啦,他說這是中國的“孝”文化贈予他思想的禮物!

早年教過的一些畢業生都已成家立業,可微信裏仍保留着他們的記錄。欣慰他們還記得我這位老師。一聲問候足矣!

哈哈!我沒有忘記,爭取下一年再踏獨庫公路,實現抵達南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族居住區的願望。我要告訴你們我眼裏的中國南疆塔吉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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