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瑣事烏托邦
天空披上夜色帷幕時，陳母在海皇酒樓裏辦着壽宴。
海皇酒樓內，人聲鼎沸，夾雜着素瓷“叮、叮”的碰撞聲，這樣的嘈吵，卻攻不進“陳氏壽宴”的包房內，就如席中一個個禁閉的人心。
包房內的水晶吊燈，一條條垂着的玻璃片兒，如鏡般折射着琉璃光華，到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壁上，映得殿堂亮如白晝，似乎把人心都照得一清二楚。
“媽，生辰快樂！”陳富滿臉堆笑，笑得臉上肥肉擠成一團，眼睛只露一個縫。
他彎下一節節的肥腰，彎得黑底白紋的名牌西裝鈕釦快要蹦出來。然後把手中厚實的燙金紅包塞到陳母手中。
陳母淡淡地笑着收下。
陳富訕訕的回到座上，菜還未上，他夾着餐前小喫碟子的花生，又嫌棄的丟到了骨碟旁，心裏誹腹着：
那老東西，送給她一封那麼大的紅包也不懂表示一下驚喜......當初她丟下我，前陣子又死皮賴臉要與我相認，不就是看中我現在富貴？瞧我弟弟那窮酸樣......
“來來來，趁菜還沒上，先嚐嘗我從法國運來的紅酒！對了，老二啊，聽說你失業了，要不要大哥幫忙謀個好職位？”
陳富一邊開着拉菲紅酒，一邊問着身旁穿着短白襯衫配藍色牛仔褲的陳允，再爲他斟上滿滿石榴色的紅酒。
衆人聞言看着這邊。
陳允聳了聳肩，咽一下口水，尷尬地回道：“謝謝......咳，不用麻煩了，我，我工作那邊有點眉目了。”他淺嘗了鮮紅似血的紅酒，然後不再說話。
這時魚翅湯上來了，陳允行喫着碗裏的魚翅，卻似被哽住了似的，再也難以下嚥：
切，有錢了不起麼？我失業與他何關？他現在穿的，兜裏有的，不也是靠着拍馬屁換來的麼，那些諂媚賣笑的事我這種老實人可做不來！看他那瞧不起人的模樣......
這時一條東星斑上來了，陳允夾了一塊魚肉給陳溫：“小溫啊，快要考大學了，打算念什麼大學，選什麼呢？”
一時之間，三姑六婆、叔伯兄弟都擡起頭來，用探尋的目光注視着陳溫。
陳溫頓時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哦......成績出來了再看吧，我，我打算念......中文系。”然後不安地看着衆人。
果然，都是鄙夷的嘴臉。
陳富把快要放入口中的鮑汁海蔘放回碗裏，勸道：“小溫啊，你聽我說，中文系沒有前途，你怎麼向上流呢？該像你表姐一樣，念念商科，收入多好呢！”
陳允附和道：“對呀，你從小成績好，總不能浪費了呀！你爸和我們都指望着你考到北京去，爲我們陳家爭光呢！”
這時龍蝦伊麪來了。陳溫含糊的應着，便低下了頭，吃了一口碗中魚塊，卻久久不能嚥下。
她怔怔看着那龍蝦鉗子，似乎張牙舞爪的指責着她，旁邊那條東星斑，似乎也睜着滾圓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以不屑的眼神嘲笑她。她頓時毫無食慾。
念中文繫有什麼錯？看看錶姐，是很威風，可是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忙，今天奶奶壽宴也沒來，我可不想這樣！陳溫數着碗裏的飯粒，忿忿地想着。
陳母看着衆人各揣心思，碗筷幾乎未動，滿室寂靜；又看看桌上這些山珍海饈，由白煙嫋嫋，變成凝結的冰涼，食慾頓無。
她不禁念想起，小時候與兄弟姐妹幾人爲母親慶祝壽辰，青菜白粥之間，難得有一盤肥肉，大家都爭着爲母親夾肉。他們擠在斑駁的石灰屋子裏，圍着小圓桌，坐着木板凳子，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沒有奢華美食，只有純粹的祝福。
“唉，走吧。”陳母拿起倚在桌旁的柺杖，淡淡地說道。她顛顛巍巍地站起來，轉身就想離去，沒人來攙。
衆人一驚，忙說道：“壽包還未上呢！”
“不用了，喫不下了。”
衆人只好噤聲。見陳富結了賬，便亦緩緩散矣。
水晶燈下，一桌剩菜殘羹。
投稿 :【山川異域】推文不看權重，優秀應被看見，你我理應遇見！
投稿：【歲月拾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