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列傳（六）

賦奏呈上後，漢武帝任命司馬相如爲郎官。無是公所說的天子上林苑廣大，山谷水泉萬物，乃至子虛所說的楚國雲夢等很多話語，其奢侈程度言過其實，並且不是義理所崇尚的，所以有所刪節，保留其精要，以便從正道來議論。

司馬相如擔任郎官幾年，正碰到唐蒙攻略打通夜郎以西的僰中道路，徵發巴蜀的吏卒數千人，兩郡又被徵發轉運糧食物資的百姓一萬多人。他又用戰時法令誅殺了少數民族首領，於是巴蜀百姓大爲驚恐。漢武帝聽說後，就派司馬相如前去責備唐蒙，告喻巴蜀百姓這並非是皇帝的意思。檄令中曰：

“詔告巴蜀太守：蠻夷擅自行動，應當征討卻沒有動兵的日子很長了，他們不時侵犯我大漢邊境，勞累士大夫守衛。當今陛下繼位後，真心存撫天下，安定中國。但被迫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驚駭投降，屈膝請和。康居遠在西域，派出翻譯入朝，稽首朝拜。我大漢移師東指，閩越相繼誅滅。接着進軍番禺，其君主派太子入朝。南夷的君主中，西僰的首領經常爲朝廷效力貢職，不敢懈怠，其他全都景仰朝廷，爭相歸附，想要作爲朝廷藩臣，只因爲道路遙遠，山川阻隔，纔沒能到達。現在不歸順的已經誅滅，行善的還沒有賞賜，所以派遣中郎將唐蒙前往撫卹，徵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便送上幣帛，只是爲護衛使者不發生意外，並沒有起兵革的意向，也沒有想發生戰事。現在，皇帝聽說中郎將竟然動用戰時法令，使巴、蜀的子弟擔驚受怕，巴、蜀父老長者也很憂慮禍患。巴蜀兩郡又擅自爲中郎將轉運糧食，這都不是皇帝的本意。至於被征服役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殘殺，這也不是作爲臣子應有的節操。”

“邊郡的將士，聽說烽火舉起，全都攝弓奔馳，率軍前進，流汗相屬，唯恐落後。他們手持白刃，冒着流箭，義不反顧，從不計較個人得失，人人各自懷有憤怒之心，就像前去報個人的仇恨。這些人樂死惡生，並不是在戶籍的編民，難道他們和巴蜀人不是一個君主嗎？這是因爲他們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樂盡人臣之道。所以這些人才能獲得剖符之封，持珪受爵，位列通侯，居列東第，最後能顯達名號於後世，傳下土地給子孫後代。他們行事十分忠誠敬業，居位而盡其職，名聲傳於無窮，功烈卓著而不滅。他們是人中的賢人君子，以致肝腦塗於中原，膏液浸潤野草卻不推辭。現在有些人僅僅因爲奉納幣帛、被派兵役前往南夷，馬上開始互相殘殺，有的逃亡被誅，身死後沒有名號，只能諡號爲‘至愚’，只給其父母增添恥辱，被天下人恥笑。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不是太大了嗎！但這不是逃跑的人自己犯下的罪行，其中也有父兄失教，子弟帶頭作用不好；如果都像他們那樣寡廉鮮恥，那風俗就會不再醇厚了。這些被誅殺，不也理所應當嗎？”

“陛下擔心使者和有關官員對皇帝的意思理解出現偏差，更擔心很多愚民是上面那個樣子，所以特地派遣信使曉喻百姓徵發軍卒的事情，也責備他們不忠於朝廷和逃亡的罪責，斥責三老孝弟教誨失職。現在正是農忙時節，卻一再煩擾百姓，並且親眼看到了附近縣城的情況，擔心偏遠的溪谷山澤間的百姓不能聽到皇帝的聲音，等到這篇檄文一到，趕忙下發到縣道百姓那裏，使他們全都知道當今皇帝的意思，千萬不要遺忘！”

司馬相如返回報告。唐蒙已經攻略打通夜郎，找開了西南夷的道路，就再徵發巴、蜀、廣漢的軍卒參加築路，總人數達到數萬人。連續修建道路兩年，還是沒有完工，士卒很多死亡，其耗費用億來計數，蜀地百姓和漢朝當權者很多說這項工程不利。這時邛筰的君長們聽說，南夷歸附漢朝後得到賞賜很多，有很多想主動歸附作爲內臣，請求派駐官吏，就像南夷那樣。

漢武帝向司馬相如徵求意見，司馬相如說：“邛、筰、冉、駹靠近蜀地，道路容易打通，秦朝時曾經設置爲郡縣，到漢朝建立才停止下來。現在如果真能再次接通，可以設置郡縣，其利益會超過南夷。”

漢武帝認爲司馬相如說得很對，就封司馬相如爲中郎將，持符節代表朝廷前往出使。副使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乘坐四匹馬駕馭的傳車四處奔馳，藉助巴蜀的官吏和財物去拉絡西南夷。

司馬相如等人到達蜀郡後，蜀郡太守及其屬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縣令親自揹負弓箭在前面開路，蜀郡人都以此爲榮。於是卓王孫、臨邛等諸位父老都通過關係，來到司馬相如的門前，獻上牛和酒，裝模作樣地和司馬相如暢談歡樂之情。卓王孫喟然感嘆，自認爲把女兒嫁給司馬相如的時間太晚，就把更豐厚的財物送給了卓文君，讓她和自己的幾個兒子所分的財物相等。

司馬相如就此平定了西南夷。邛、筰、冉、駹、斯榆的君長都請求成爲漢朝的臣子。拆除了舊有的關隘，使邊關擴大，西邊到達沫水和若水，南邊到達牂柯。以此爲邊界，開通了靈關道，在孫水上建橋，直通邛、筰。司馬相如返回後，向漢武帝報告出使情況，漢武帝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