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周黃列傳（四）

136年，災異又多次出現，漢順帝感覺非常厭惡，就詔令徵召公、卿、中兩千石官員、尚書都來到顯親殿。他問大家：“說事的人們都說，當年周公攝行天子事務，在他去世後，周成王想要用王公之禮安葬，上天因之變動。後來改爲用天子之禮安葬後，風向馬上轉變。北鄉侯擔任過天子，卻用王侯之禮安葬，所以纔多次出現災異，應當對其追加尊諡，陳列神位於昭穆廟中。”

參加商議的羣臣大多同意這個提議，只有周舉獨自回答說：“當年周公有爲天子請命赴死的應驗，並且建立了太平功績，所以皇天才感動動威，以便彰顯其聖德。北鄉侯本來就不是皇室正統，他只是奸臣所立，被立不滿一年，年號也沒有更改，所以皇天並不祐護他，他因此短命夭折。《春秋》對中王子姬猛去世後不稱爲“崩”，魯襄公的兒子姬野去世，史書沒有記載安葬。現在的北鄉侯沒有任何功德，用王侯的禮儀安葬他，在禮儀已經過於推崇了，不應當再封諡號。災異的到來，並非因此產生。”

於是司徒黃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等都同意周舉的意見，漢順帝聽從。黃尚字伯河，南郡人，他年少時就擔任顯要官位，也以熟悉政事著稱。

周舉出京擔任蜀郡太守，後因事被免職。大將軍梁商表奏任命周舉爲從事中郎，對他非常敬重。141年三月上已日，梁商大規模集會賓客，在洛水上舉行盛大宴會，周舉這時稱身體病沒有參加。梁商和親信們在宴會開懷暢飲，在酒宴結束時，倡優歌舞散盡，梁商唱起《詩經》中《薤露》的歌曲，坐中人聽到後全都流淚哭泣。太僕張種這時在場，宴會後返回，把這些事情告訴周舉。

周舉嘆息道：“這正是所謂的哀樂之聲，唱起的場合很不合適，大概禍殃快要到來了！”梁商果然在這年秋天去世。梁商病重時，漢順帝親自到梁商的府上探望，詢問他有什麼遺言。梁商回答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的從事中郎周舉，他清高忠誠正直，陛下可以委以重任。”漢順帝於是封周舉爲諫議大夫。

這時，國家又接連發生災異，漢順帝想起梁商的遺言，徵召周舉來到顯親殿，詢問他變異產生的原因。周舉答對說：“陛下在剛剛繼位時，遵守修行舊的典章制度，教化達到遠方，遠近全都肅然。近幾年以來，陛下的做法很不同於以前，身邊有很多寵幸小人，封賞他們不按照官位大德。觀天察人，對比古今，確實讓人感覺危險恐懼。《尚書》中說：‘僭越制度，會有旱災。’君主奢侈僭越沒有法度，就會使自己有言不從，下面也會行爲不正；臣下行爲失當，朝廷無法制止，就會使下面背離禮義。應當嚴格敕令各州郡，督察豪強和大奸大惡，對他們進行抑制擒拿。”隨後江淮地區的狡猾大賊周生、徐鳳等人四處而起，正像周舉所陳述的那樣。

這時，漢順帝詔令派遣八使巡視各地風俗，要選拔那些平時有威名的人員，於是封周舉爲侍中，和侍中杜喬、守光祿大夫周栩、原青州刺史馮羨、尚書欒巴、侍御史張綱、兗州刺史郭遵、太尉長史劉班，他們都代理光祿大夫，分路巡視天下。對發現的刺史和兩千石官吏貪贓枉法，證據非常確鑿的，立即逮捕法辦，由驛站用快馬把表章送到朝廷；對佩戴墨綬以下的官吏，可以當場收捕處置；對那些廉潔清正忠誠，對百姓施恩惠政績卓著應當表奏的，把詳細情況上奏。於是八使同時受封，天下人號稱他們爲“八俊”。周舉於報彈劾貪贓枉法的官吏，表彰推薦公正清廉官吏，受到朝廷稱讚，被升任爲河內太守，又被徵召封爲大鴻臚。

到梁太后臨朝聽政後，因漢殤帝幼年去世，詔令在宗廟中的次序排列在漢順帝之後。太常馬訪奏報應當按照詔書去做，諫議大夫呂勃認爲應當按照昭穆的次序，先漢殤帝然後纔是漢順帝。梁太后詔令公卿大臣們商議。

周舉建議說：“《春秋》中記載，魯閔公沒有子嗣，他的庶兄魯釐公代立，魯釐公的兒子魯文公把魯釐公靈位排在魯閔公之上。孔子進行譏諷，他在書中寫道：‘在太廟中祭祀時，魯釐公越位。’《左傳》中說：‘這是違逆祭祀。’到魯定公時才糾正其次序。《春秋》中說‘按照次序，祭祀先公’，成爲後世遵循的法度。現在殤帝在先，在次序上是父親，順帝在後，在親情上是其兒子，先後的大義不能更改，昭穆的次序不能弄亂。呂勃的提議是對的。”

梁太后下詔書採納周舉的建議。周舉後升任光祿勳，因母親去世服喪離職，後又復出封爲光祿大夫。

149年，周舉去世。漢桓帝因爲周舉清廉公正耿直，正想封他爲宰相，對周舉的去世深感痛惜，就詔令原光祿勳、汝南太守說：“前世都求賢如渴，武王伐紂克殷後，首先爲賢者封墓，修飾賢者居住過的閭巷，以光大賢哲。公叔文子去世，衛靈公爲其撰寫誄文，尹翁歸施仁政與民，漢宣帝下詔褒獎，這都是爲了表彰忠臣，教化風俗，爲後世樹立榜樣。原光祿大夫周舉，其品行堪比伯夷和史魚，其忠貞超越隨會和管仲。之前，周舉擔任州牧、郡守，後來又在朝廷擔任納言，在京師內外均有政績。周舉在宮禁任職時，嚴守宮中機密，朕所以才提拔周舉爲九卿。正想封周舉爲宰相，統領百官，輔佐朕處理朝政，不幸他過早離世，未能大展宏圖。朝廷深爲哀悼，令人悲愴。《詩經》中不是說了嗎：‘記錄大功，賞賜祿位。’特詔令朝中大夫以下官員，在周舉出殯這天，全都前往弔唁。追加賞賜喪葬錢十萬，以表彰周舉的高尚品德。”

周舉的兒子叫做周勰，字巨勝，他年少時崇尚玄虛學說，因爲父親任職被封爲郎官，後辭職返回家中。他父親原屬吏、河南人召夔擔任郡中將軍，對他卑身降禮，非常尊敬。周勰恥於因父親恩情而得到回報，就閉門不對外交往。

後來太守舉薦周勰爲孝廉，他又因病離職。這時，梁冀在朝廷掌握大權，受到他徵辟任命的，沒有人敢不迴應，只有周勰被先後三次徵辟，他最後也沒有答應。後來周舉又被舉薦爲賢良方正，他仍然不迴應。公車府又進行徵召，準備玄絲厚禮，他堅持說身體有病推辭。爲躲避這類徵召，周勰經常到處躲藏隱居，他仰慕老子清靜無爲，杜絕人間事情，他居住的街巷長滿荊棘，前後共十多年時間。

到了159年，周勰纔打開大門迎接賓客，和他們遊玩交談宴飲共樂，這年秋天梁冀被誅來，年底周勰去世，享年五十歲，蔡邕認爲周勰瞭解天命。自從周勰的曾祖父周揚直到周勰了孫子周恂，六世都獨生單傳，並且都非常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