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遷(三)

張公子見狀,未遑多想,當即挺身而出,箭步飛到蘭妃身前的臺階處,敞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將要前倒的她。雖然使得蘭妃得以在危急關頭毫髮無損,但畢竟是在臺階處,颳起狂風本就夠受的了,再加上這個猛然撞身的瞬間衝力,這引發效果可是不可小覷的。果然,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張公子在接住蘭妃的同時,自己反而兩腿一滑,順着臺階滾了下去。滑倒地上時,他頭上血流不止,並且立即暈了過去,那篇字裏行間洋溢着對蘭妃愛意的《花會賦》也順勢掉落出來。蘭妃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情不自禁地拿起那篇他在花會上藏着掖着未肯示衆的文章,萬一是他此生的絕筆之作呢。想到這裏,蘭妃哭得更加厲害了。讀完以後,蘭妃默默地把這篇文章塞回了張公子的衣兜裏。望着張公子那清瘦文弱的身軀,蘭妃不禁問起自己,如果換作是並未喝醉的太子,她會得救嗎?

或許是赤誠之心打動了上天,在一衆太醫的診治下,張公子終於幸運地痊癒起來,然而值得惋惜的是,他把很多此前美好的記憶都忘掉了,包括自己喜歡過蘭妃這件事。

而如今,三人再次相會樂宮,當年的太子已經成爲了皇上,蘭妃成爲了她的妃子,張公子則被皇上提拔爲了張學士。十年過去了,皇上還像當年那樣出言直爽,饒有興致地談起十年前的那場賞花大會,除了感嘆自己與蘭妃有情人終成眷屬,也不忘挖苦幾句張學士當時沒怎麼喝酒,太不像話。張學士本就無心於此,怎會自己做絲毫辯解呢?只是氣定神閒地應聲答道:“陛下乃神明莫測之龍,身受天地之玄精,氣稟日月之英華,自有飲盡長江之雅量,豈是微臣這旱陸卑蛇所敢妄圖攀比的?”“哈哈,愛卿果然是稀世才子,談吐間處處可爲垂範翰林之連珠妙語,來,吟詠一首近來新作的詩,讓朕耳根清涼一番。”

皇上正對着張學士,背對着蘭妃。而蘭妃目不轉睛地盯着張學士,時不時悄悄偷笑,連上露出些許春色。

張學士平日裏儒雅端莊,但一旦吟起詩來,便好似神仙附體,清高逸邁、恣情放曠,甚至讓人覺得,皇上那無上的光華此時也已被他奪取,至少旁邊那個美人是這麼想的。

皇上一邊聽他吟,一邊回想昨夜書童呈給自己的張學士的詩作,果然一字不差,心底暗自慶幸,同時也越發愛慕張學士的文才。張學士吟罷,自然是迎來一陣拊掌與稱讚。正在皇上準備稱讚張學士之時,書童碰巧突然進來了,一看自己擾到了皇上說話,連忙悵然若失地賠不是,小人該死,小人該死。皇上當然大人大量,不僅沒有責怪他,反而說他來得正是時候,也來吟上一首吧。

或許是長期從事特殊任務的緣故,書童變得心機深沉了,尤其是善於察言觀色。一聽皇上絲毫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反而要自己吟一首詩,立即一轉剛纔的那副奴才相,把心氣收拾得如同自己的主人一樣,隨即吟上一首邊塞戰事告急的詩,詩雖然很短,卻竟然吟出了辛棄疾的那種將帥之氣,令他面對着的三個人全都大喫一驚。

他之所以能夠即興吟出這種品格的詩,很大程度上在於他對主人那驚泣鬼神的手稿的長時間的廝磨,恐怕不只是一篇一篇地抄,他一定也會常有心有所感的機緣,以此爲契機來不斷地誦讀和揣摩,不說登堂入室,偶然間寫出這種名作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個畢竟好說,士別三日固當刮目相看嘛,而真正令人疑慮的是,他爲什麼偏要寫一首邊關告急的詩呢?只是興之所至,還是真有其事?這不得不令在場的幾人莫名地不安一番。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