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曾是黑幫的“父親”

                            (1)

尼歐·佩裏,一位三十五歲的單身男人,一年前,他的父親去世了,需要他從英國南部回來,回到倫敦主持葬禮。

這是他住在倫敦的第二年,和往常一樣,他收拾好一切,坐在沙發上看倫敦時報,等到七點半出發去教會做早課。

在他看報子期間,家裏僅有的三位僕人卻異常忙碌,他們都是看着自己長大的老僕人,年齡在五十歲左右,雖然他們年紀有些大了,但做事有條理,能把他的生活打理的井然有序,不過唯一不足的是家裏沒有生機,總是死氣沉沉的,沒辦法,尼歐接連失去親人後,給他帶來的打擊太過沉重了,也漸漸改變了他的性格,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能帶給他溫暖的,就只有這三位僕人了。

大衛是司機,喜歡沒事兒喝點小酒,脾氣有些火爆,但人很大方。

喬治是管家,管理家裏的財務以及安排好他的行程,工作很認真和嚴謹,非常喜歡小孩子,大概是因爲年青當過家教老師的緣故吧。

蘇珊是女僕,負責家裏的衛生打掃以及三餐籌備,她總喜歡笑,人有些憨厚老實。


                              (2)

“大衛,你又喝酒了!”喬治站在黑色的小轎車前,雙手叉腰,低頭嗅了一下車內人的氣味,立刻拈住鼻子,一臉無奈。

“沒什麼,老夥計,你聞聞,真沒有喝多少,是你的狗鼻子太靈了。”大衛壓低了一下帽子,手放在方向盤上,自信的說着。

“不行,今天要去教會,經過主街道,那兒人車特別多,還是換我來。”

喬治說完後把車門給打開了,半扯半拽的把大衛拉下了駕駛座,跌在地上的大衛抱着他的腿不撒手,開始耍起了酒瘋。

尼歐被屋外的喧鬧擾了清淨,眉頭緊皺,瞥了一下兩位過半百中年人的胡鬧,他也只能揉揉太陽穴,看了一眼擺鐘,七點過一刻了,想着今天還是不坐車了,叫一輛人力車就好了。

“蘇珊,我忘帶了《聖經》,麻煩你去書房給我拿下來。”尼歐一邊說一邊穿上黑色的大衣,不一會兒,蘇珊下來了,把書遞給了他,就在他要出門時,她看到了沙發上的圍巾,急忙趕到門口。

“等等,尼歐少爺。”

尼歐站在臺階下,等候着蘇珊把圍巾一圈一圈圍好,看着她慈愛的笑容,突然想到了自己很早過世的母親,記憶中母親的模樣淡了,非要說母親的樣子,大概就是蘇珊這樣吧,她自帶的母性光輝總是那麼耀眼,可老天總是那麼不公,蘇珊自己的孩子沒有一個存活下來的,而她就把失去孩子的愛給了自己吧。

“蘇珊,你可以不用叫我少爺的,叫我尼歐就好。”

蘇珊搖搖頭,微笑着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在她看來,她已經習慣了這麼叫尼歐了,沒辦法改了,她也不想改了。

尼歐從黑色轎車旁走過,兩位半百人還在打鬧,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3)

“站住,再不站住,開槍了。”剛出大門的尼歐站在門口,隔得遠遠的就聽到警察的追喊聲,他也沒在意,招呼門口的車伕過來,車伕剛走半里不到,一位蓬頭垢面的女人迎面而來,懷裏抱着髒兮兮的一塊布包,在擦肩而過那一瞬間。

女人把懷中的東西往左一扔,歪頭對尼歐說:“救我女兒,求你了。”

然後一顆子彈刺穿了她的頭,血水濺了尼歐一臉,車伕嚇得扔下人力車跑了,而與此同時,尼歐沒有多想就奮不顧身跳下了人力車,翻滾一圈,匍匐在地,雙手接住從高空墜落而下的那塊髒兮兮的布。

女人早就跌倒在地上,血水浸紅了她的身體,還在不停往外冒,流到了尼歐沾着塵土的鞋邊,尼歐驚魂未定,木訥的站着,喘着粗氣,遠遠的看着她,等待着女人最後的遺言。

“孩子,她,她是無辜的。”女人說完就斷氣了,眼睜的圓鼓鼓的,看着那髒兮兮的布。

“快,跟上,磨磨蹭蹭的。”半歇半跑的胖警察對着新人警察叫着。

“師傅,不要緊了,她都死了,慢點有什麼關係。”新人警察完全沒有想跑起來的意思,胖警察一想也對啊,兩人就慢悠悠走起來。

不過這倒給尼歐留有足夠的時間,他的腳在救孩子時扭到了,腳踝腫痛的厲害,眼下不用跑就可以離開。

兩個警察等走到了女人身旁時才意識到,她抱着的孩子沒了,那是某個大人物的私生女,沒處理掉是要掉腦袋的。可週圍沒有一個人,附近就只有幾棟別墅,說不定有人能提供線索。

新人警察立刻到電話亭叫來幫手處理屍體,自己和師傅一起去搜查,如果能找到最好交全屍,沒找到就說打鬥扔河裏淹死沉湖底了,反正這事兒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4)

“哦,天啦,尼歐少爺,這是怎麼了,趕快進來!”蘇珊剛成功勸架了兩個老小孩兒,正拿着掃帚清掃前院。

“我沒事的,給,你自己看着辦。”尼歐將懷裏髒兮兮的東西交給了蘇珊,用餘光瞥了一眼門口,兩個警察快過來了,看了一眼自己沾着血跡的糟糕樣子,意識到事情沒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了。

他一邊脫掉自己的外套,一邊招呼坐在臺階上擦皮鞋的喬治過來,還不忘吩咐蘇珊趕快進屋,把這塊布燒了,把裏頭的孩子給藏起來。

“來,握緊拳頭,狠狠打我一拳。”尼歐邊說邊握緊拳頭。

喬治連連擺手,嚇得眼睛都掉地上了,整個人慌慌張張的,尼歐懊惱看着快要出現在眼前的警察們,急的直跺腳,不想突然被一拳揍倒在地,鼻子流出了濃濃的血來。

“住手,你個瘋子。”新人警察立刻上前制止,一把推開了那個醉醺醺還有着大塊頭的大衛。

“你,雙手抱頭,蹲下。”新人警察拿出警棍,對着那大衛就是狠狠幾下打,大衛怕了,就老老實實蹲下了。

後來的胖警察跟着過來,笑着把他扯到一邊,輕聲訓斥他:“誰他媽要你多管閒事,剛入這行,我懂你有正義感,想着懲惡揚善,但你眼睛長哪兒了,看不出來,這幾個人關係不錯啊!”

胖警察轉身立刻換上笑臉,迎了上去:“這位是尼歐·佩裏先生吧,聽說您不日要被女王冊封爲伯爵了,可喜可賀啊,還希望以後多多關照。”

尼歐自己聽到後先是一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消息,要是早知道就不用白挨這一拳了,身份和地位真是一個好東西。

“哦,是這樣的,有一名犯人帶着孩子逃跑,犯人抓到了,孩子不見了,希望能行個方便,畢竟這是公事兒。”

“當然,請便。”尼歐笑着接待他們,開門帶他們進了客廳,喚蘇珊倒咖啡接待二位。

兩位警官擺手說謝謝,其實也沒多認真搜查,只是把所有房間打開一下,遠遠看一眼。

蘇珊看了一眼在樓上的兩位警官,趁他們不注意,扯了一下尼歐的衣袖,有些緊張的說:“尼歐少爺,孩子在廚房,倒咖啡時她就要醒了,我怕她會哇哇大哭,怎麼辦。”

尼歐拍了一下腦袋,他原本以爲蘇珊能夠聰明一點點,把孩子藏到地窖或者倉庫也行,現在真是遇到大麻煩了。

他看一眼樓上,估算着剩餘的時間,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孩子哇哇大哭了,樓上的警官頓時警覺了起來,噔噔下樓,尼歐搶先一步把孩子從廚房抱了出來,等兩個警察下來時,看到的是尼歐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哄着懷裏的娃娃。

胖警察想開口詢問,人也故意湊近一些,剛進屋的喬治立刻插了進去,略帶傷感的說:“抱歉,尼歐少爺,莉莉沒有找到,她也是真狠心,拋下了孩子。”

“莉莉,她是誰?孩子,又是誰的?”新人警察一個沒注意,脫口而出,急的胖警察踩了他一腳,可話說出去了,也收不回來了。

尼歐面帶慍色的瞪了一眼新人警察,讓他知道自己的失禮,故意起身抱着孩子,硬塞着給他們看。

“怎麼了,你把我的孩子當成罪犯的孩子了,好好看看。”

“好像有點像,有,有點像。”新人警察被胖警揪了一下後,才哆哆嗦嗦回答,心裏埋怨師傅就知道讓我做壞人。

“嗯,你確定。”尼歐提高了聲貝,眼神帶着兇狠與威懾,這讓新人警察有些害怕,特地揉了一下眼睛,盯着哭的小臉皺在一起的嬰兒看,越看越不確定,畢竟之前看的時候小臉黑乎乎的。

“我,我,我,不,不知道。”還不待新人警察說完,胖警察立刻轉移話題,和稀泥起來。

“哎呀!你看,我這徒弟,人年青,做事兒沒過腦子,還請尼歐先生包涵,不,是尼歐伯爵包涵。”

尼歐聽到這話,提着的心才放到肚子裏,他還真怕這個新人警察較真下去,後背都緊張的出汗了,加之腳踝受傷本就隱隱作痛,還要強撐站着,導致整個人都緊繃着。

“這樣吧,表示歉意,我和戶籍科的同事說一下,讓他待會兒上門,給您的孩子進行登記吧。”胖警察一邊說一邊推搡着新人警察出了門,硬按着他腦袋一起鞠躬表示歉意。


                          (5)

出了別墅門的新人警察心裏還是覺得這事兒有蹊蹺,嘀咕着:“奇怪,長得挺像的啊!怎麼回事兒。”

胖警察不屑的拍了一下他腦袋,看着別墅說:“混小子,你管那孩子長得像不像,還不如多長個腦袋!看你可憐,你可別告訴別人,你知道女王爲什麼要給他伯爵嗎?”

新人警察愣愣搖着腦袋。

“過來,湊近點,你知道英國南部有一個很厲害的黑幫嗎?這位尼歐·佩裏,就是它的老大,前些年他老婆在他火拼時,被自己給誤傷開槍打死了,他隨後血洗敵對幫派。由於事情鬧得太大,政府不得已應民衆要求打擊黑幫,南部那幫警察個個都怕他的黑幫,也不知道尼歐怎麼了,性情大變,愛好和平了,與警察達成和解,自己隱退。”

“天啦,我剛纔,居然那樣,簡直不要命了,不過,師傅,你是怎麼知道的。”新人警察好奇的追問。

“這個嘛,算了,你是自己人,那我告訴你,我有一個親戚在南部的警察高層,和談時見過一面,他和我說起過他。”胖警察一臉得意滿足的看着眼前沒見過世面的徒弟。

“不對啊!他都是黑幫老大了,幹嘛還對我們那麼客氣。”

“哎呀!你是不是傻,都說了隱退,把動靜弄大了,敵家會尋仇的,我敢打賭,這兒就你和我知道他的身份。”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說着,開始搜查下一家。

“天啦,你受傷了。”蘇珊扶着剛纔站都站不穩的尼歐坐到了沙發上,將孩子遞給喬治。

“沒事兒,只是腳扭到了。”尼歐躺在沙發上,額頭的汗水都溼了額前的金碎髮。

“還是你來抱孩子吧,我去拿藥箱給少爺包紮。”喬治對着蘇珊說,並把孩子遞給了她。

抱着孩子的蘇珊,哄着她睡,可她一直都沒有睡,哭的沒完沒了。

“蘇珊,能讓孩子安靜一會兒嗎?太鬧了,頭疼。”尼歐憔悴看着蘇珊在眼前晃動的身影說着。

蘇珊抱歉的走開了,去了廚房,喬治正給尼歐擦碘酒消毒,好幾次擡頭,想問點什麼,可最後選擇了閉嘴,他知道這個孩子應該就是罪犯的,至於尼歐少爺爲什麼要救孩子,他想了一下,大概是覺得孩子是無辜的。

“喬治,大衛在哪兒,我要出去一趟,孩子是餓了,我得買奶粉,買點布回來,給孩子做衣裳。”蘇珊左肩揹着一個大袋子,懷裏抱着嬰兒,急匆匆披了一件厚大衣。

“等等,蘇珊。”喬治剛好給尼歐處理完了傷口,立刻叫住要出門的她,把孩子輕輕抱過來,特意讓她穿好衣服,裹好圍巾,告訴她:“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孩子,而且從今以後,她就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一員了。”

尼歐沒有說什麼,微眯着眼,覺得有些犯困,模糊間聽到了妻子的聲音,她在說:“尼歐,我恨你,你不僅殺了我,還殺了我肚子裏還未出生的孩子。”

又是這樣,尼歐猛的睜開眼,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對妻子的愧疚,對孩子的愧疚,快要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了,以爲換一個地方,會好點,還是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妻子離世時的恨意,讓他久久無法釋懷,隨着時間推移,沒有一絲減淡,今天救這個孩子,是爲了彌補點什麼,或者讓自己心安一些吧。

咔嚓咔嚓幾聲響之後,他翹着二郎腿,狠狠吸了一口雪茄,又緩緩吐出來,他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根了,反正整個屋子都蒙上了一層煙霧。

喬治抱着嬰兒,站在窗外,看着屋內的人,滿是心疼,然而卻無能爲力,但看着眼下抓着自己手指開心笑着的女嬰時,卻欣慰的笑了,冥冥中覺得,大概這是上帝送給尼歐少爺的禮物,會讓他走出黑暗,迎接光明。


                          (6)                           

“安妮,快下來,你的父親要去做早課了。”蘇珊站在樓梯口喊着。

“蘇珊,我可以不去教堂嗎?天太冷了。”安妮縮在被子裏,一臉不情願。

“不下來,我要大衛來喊你起牀。”蘇珊叉着腰,一臉無奈。

“不!我馬上下來。”八歲的安妮一下子掀開被子,跳下牀,在衣櫃裏翻找出一條粉紅色的長裙穿上,赤腳噔噔就下了樓。

至於她爲什麼怕大衛,大概是因爲他長得有點兇,滿臉落腮鬍子,而且他說話聲音本就很大,如果生氣,那就更可怕了,有好幾次自己調皮搗蛋,蘇珊就讓大衛來教訓她,大衛還沒說話,眼睛一瞪,她就嚇哭了。

“嗨,早啊!爹地。”安妮看着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看着報子的尼歐問候。

尼歐也只是點點頭,什麼也沒說,繼續看報子。

“喔噢,喬治,你真好!”安妮立刻抱住了剛進門喬治的大腿,興奮的接過他拿在手裏的漫畫期刊。

“早啊!我的安妮公主。”喬治單膝下跪,手接過安妮伸出得小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

安妮興奮的拍起手掌,亂糟糟的一頭金色長卷發也飛舞了起來。

“哈哈哈,我也是公主了,不過我沒有白雪公主的七個小矮人!”

當安妮還沉醉在高興裏時,門又開了,大衛哈着氣,脫掉毛茸茸的大外套進門了。

安妮一下子躲在了喬治身後,扯着他的衣角,只露出半個腦袋,打量着大衛。

大衛眉頭皺着,撓了一下腦袋,彎腰看了一下安妮,故意做了一個鬼臉,大手一下子把安妮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安妮雖然臉繃着,可還是忍不住咯咯笑了,大衛不生氣的時候還是很好的,偷偷帶自己玩,買蘇珊從不允許自己喫的美味。

尼歐看了一下手錶,放下了報子,就雙手交叉坐在,靜靜看着一屋子的熱鬧。安妮,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改變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家,蘇珊因爲她變得更睿智了,喬治因爲她變得不再那麼死板了,連最愛喝酒的大衛都戒酒了,自己好像也變了一點點,變了哪兒,還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噩夢少了,能睡覺了。

“蘇珊,你是不是又拿我當擋箭牌了。”大衛帶着安妮來到了廚房,笑着問。

“沒有。”蘇珊憋着笑,因爲她看到,安妮做着鬼臉。


                          (7)

“好了,快點吧,時間要到了。”尼歐站起來,拍着巴掌。

安妮也不知道怎麼了,相對於和父親待一會兒,她更願意和家裏的僕人親近,因爲他總是一臉嚴肅,不喜歡笑,喜歡一個人待着,還收集了無數把款式各異的槍,最大的愛好就是練習開槍射擊。

安妮心裏覺得,他自己射擊就好了,非要我學幹嘛,我又沒惹什麼麻煩,而且開槍是很危險的事情。可父親從不會管那麼多,他不會對我生氣,但冷冷的一個眼神就讓我起雞皮疙瘩,只好硬着頭皮學,所以八歲的我射擊瞄準可厲害了。

有時覺得委屈,想讓他抱抱,可他會叫蘇珊或者喬治帶走自己,爲此心底一直有一個結,父親是討厭她的,漸漸的她也就不再想和他有過多交集,可每天教堂是必須和他一起去的,她不喜歡上帝,也討厭教會,在她看來,喜歡《聖經》,還不如喜歡飛舞的蝴蝶。

“爹地,我好了,咱們走吧。”安妮興奮推開門,戴上披風的毛茸茸白色帽子,尼歐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情很愉悅,一下子把她抱起來,看了一眼黑色的轎車,突然不想坐車了,想從新修的小路走過去。

“大衛,你把車開到教會去,我們回來時再用車。”尼歐吩咐坐在車內的大衛。

大衛點點頭。

安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尼歐,睜着水汪汪的大眼,湊的很近很近。

“安妮,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尼歐停了下來,微皺着眉頭看着她。

安妮搖搖頭,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嘟着小嘴,她閉上了眼,她怕淚水流下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雙手搭在尼歐肩膀上,又仔仔細細看了一下尼歐。

“嗯,怎麼了?”尼歐放緩了語氣。

“爹地,你真是我的爹地,我有點不敢相信。”安妮奶聲奶氣的說着。

聽到這話,尼歐有些不是滋味,原來孩子這麼怕我啊,算了,她怎麼可能知道每晚我會悄悄看她睡着沒,給她一個晚安吻。她也不可能知道她夢遊鑽入我被子摟着我叫爹地,因爲在她醒之前,我會抱她回自己的房間,笑着給她一個早安吻。

不過也沒什麼好傷心的,正因爲安妮睡在身側,自己聽着她的夢話漸漸不做噩夢了,能夠安心入睡了,上帝已經給了我一個天使,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造成這樣的結果,原因在己,就性格而言,自己不太喜歡在別人面前表現的太過親暱,除了性格之外還有兩個因素,一是自從妻子去世後自己不懂得表達愛了,二是多年前的職業習慣吧,喜歡人和人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

可人就是這樣,身體上的距離往往會造成心靈上的距離。發了一會兒呆的尼歐,這纔回過神繼續說點什麼。

“哦,是吧。”言語間還是透露着他的失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指。”安妮急的話都理不清了,揮舞着小手。

實在沒辦法的她,隔着他的碎髮親吻了他的額頭,露出一個笑臉,笑着說:“安妮,安妮的意思是,我喜歡爹地,希望你能多多抱抱我,我喜歡被你抱。”

“哦,是嗎?”尼歐抱着她轉起了圈圈,幾個圈圈之後,尼歐頭有些暈了,把她放了下來,自己蹲在地上休息。

安妮雙手舉着表示還要轉圈圈,銅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公園的小路上。

她被湖裏的的一對黑天鵝吸引了目光,指着給尼歐看。


                          (8)

尼歐剛轉過頭,就看到對面的一輛轎車停了下來,一截槍桿從窗戶裏伸出來,對準了安妮。

“趴下!”尼歐一下子撲過去,把安妮壓在身下,手護着她腦袋,另一隻手拿起手槍,瞄準持槍的男人,但奈何距離太遠,射擊不準。

他憑藉着本能,護着安妮來到了公園樹林,讓她躲進老樹的樹洞裏,叮囑她別出聲,還把僅有的兩把槍中最好的一把給了安妮。沒辦法這個公園四周都被湖水包圍,只要一條路連接,路被堵住了,只能往樹林深處跑了。

“安妮,聽着,如果他們沒找到你,你就別開槍,如果快找到了你,無論如何你都要開槍,哪怕,哪怕,只有一丁點活下去的機會,你也要爭取。”尼歐蹲在安妮面前,非常嚴肅的告訴她,讓她知道這不是開玩笑。

“不,安妮,安妮不要離開爹地,不要,他們爲什麼要,要殺我們。”安妮抽噎着,淚水不停流着。

“安妮,對不起,現在我沒那麼多時間解釋了,你只要知道,無論發生什麼,只要他們沒找到到你,你就別出來。”尼歐心疼的擦掉安妮的淚水,把她抱在懷裏,手輕輕拍打她的背,耳尖的他聽到了叢林裏的異樣聲響,立刻收住了不捨。

他將雙手搭在她肩上,深深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眼角還是止不住流下了一滴淚水,原本以爲這只是他幸福生活的開始,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畫上句號了,他怕再也沒機會說去那句話了。

“安妮,爹地愛你。”

然後毅然絕然的轉身離開,安妮咬着一隻小手,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另一隻手拿着槍,一步三回頭的看着尼歐遠去的背影,隨後躲進了樹洞,特意用雪塊遮住洞口,只露出一條縫隙來。

外面依舊下着大雪,一下就把足跡給掩蓋了,安妮在樹洞裏不安搓着小手,哈着氣,眼睜的大大的,可眼前除了白雪就是大樹。

啪啪啪的槍聲震耳欲聾,並且向她這個方向過來了,這時她能做的就是祈禱上帝保佑爹地,保佑自己,並誠懇的懺悔自己往日的不敬。


                          (9)

“你說不說,她在哪兒?”一個黑衣大漢一手抓着尼歐的頭髮,一手拿着機關槍。

拖着尼歐往安妮這個方向過來了,她看到尼歐渾身是血,在他身後是一條長長的血路,在白雪的世界裏格外的扎眼。

她一下子沒忍住,哼出了聲,大漢愣住了,對着空林哈哈哈大笑起來。

“小東西,原來你這這兒啊!”

安妮嚇得渾身直哆嗦,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大漢放下了尼歐,腳踩着他的腦袋,拿着機關槍就是一頓掃射。尼歐眼見快要射到安妮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即使受傷嚴重,失血過多,意識都快要模糊了,他也要懷着死也要保護安妮的決心繼續戰鬥下去。

只見他雙拳緊握,狠狠一砸,伴隨着一陣怒吼,雙手立刻抱住大漢小腿,自己一個挺身,給大漢一個狠狠的過肩摔,大漢立刻一個反手,尼歐也被掀翻在地,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

大漢雖然猝不及防的被偷襲了,可他準備趁尼歐不注意,準備用手把機關槍勾過來,尼歐見狀,隨即把槍踢到了一邊,緊接着對樹洞大喊:“快跑!”

安妮這才緩過神來,推開了雪塊,身體滑落下來,快跑着離開,擦肩而過那一下,她看到尼歐扭曲變形的面部肌肉,流着血的嘴角,止不住戰慄的身體時,淚水她充滿了她的眼眶,一邊抹淚一邊哭着跑,大喊着:“尼歐,你給我活着!我會救你的,無論如何都會救你的!”

大漢和尼歐就這樣僵持着,扭打在一起,可畢竟尼歐受了重傷,大漢看到孩子從眼前溜了,他着急了,用胳膊死命戳尼歐中彈的腹部,他悶不做聲忍受着刺心入肺的疼痛,一股股鮮血湧入口腔,他繼續強忍着,只想給安妮爭取更多的時間逃跑,可身體已經到承受的極限了,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大漢掙脫了尼歐的束縛,只見他拿起機關槍,準備沿着還沒遮蓋的足跡跑起來,奈何尼歐這個將死之人還頑強用雙手扯着他的小腿。

大漢不屑的吐了一口血痰,毫不猶豫拿起機關槍對準了尼歐的腦袋,就在尼歐以爲自己要死掉時,大漢跪在地上,腦袋多了一個血洞,滋滋流着鮮血。

等大漢倒下,他看到不遠處的安妮拿着槍,雙手抖動着,一臉驚恐看着死在地上的大漢,然後自己暈倒了。


                          (10)

原來安妮沒有跑多遠,而是躲在離大漢不遠的大樹後面,她慌張舉着手槍瞄準,雖然經過無數次射擊訓練,但她沒有一丁點信心,因爲尼歐和大漢抱成一團,她深怕萬一沒有瞄準,誤傷了尼歐,那麼一切都完蛋了,機會只有一次,她不能錯過,也不能失錯。

她只好讓自己鎮定下來等待時機,終於機會來了,大漢背對着自己,毫無防備,開槍那一下,她在心底禱告:上帝啊!讓該死的大漢去見你吧。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事兒了,這期間她發高燒了,蘇珊一直照顧着她。

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尼歐怎麼樣了,蘇珊沒有說話,進門的喬治也沒說話,就連嗓門很大的大衛也沉默了。

她不想繼續追問了,頭埋在臂膀裏,感受着鼻子的難受,眼睛的苦澀,一動也不動看着這個陌生的房間。

門那頭有了動靜,安妮捂着嘴,掀開被子,立刻往門口奔過去了。

“爹地。”

“好了,愛哭鬼,我沒事兒,不過倫敦是回不去了。”

“嗯,沒關係,有爹地在的地方就是家。”

站在屋內的三個人都欣慰的笑了。憋了很久的大衛終於忍不住說話了:“怎麼沒有一個人感謝我,是我發現教堂沒人,開車走小路發現不對勁,然後救得人。”

安妮笑着抹掉眼淚,抱住了大衛,鄭重其事的說:“大衛,謝謝你,不僅是要感謝你,還要感謝蘇珊和喬治,謝謝你們愛着我,守護着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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