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天使

據說上帝會爲每一位天使挑選一位人類勇士成爲她的守護騎士,騎士必須遵守約定才能永遠守護天使。

被選中的騎士將不再擁有人類記憶,甚至姓名都將忘卻,只能心裏永遠記掛着天使。

然而每位誕生的天使從出生起就沒有名字,天神們統稱她們爲“天使”。

上帝的女兒天使再次誕生了,她從一片雲海裏飄出來,白皙的皮膚閃耀着鑽石般的光芒,照亮一片星海,她是從上一位天使體內孕育而來,將繼承上一代天使的意志,然而沒有人知道上一代天使爲何選擇死亡結束她的一生。

唯一知道的上一代騎士卻隱去蹤跡,化爲了一匹孤獨的狼,每當月圓的時候,它會甦醒,站在山崖上狼嚎,希望天使能聽到它的思戀。

天使誕生的消息傳遍山野,住在山洞裏的狼睜開了眼,看着滿天星海,眼角流下了一滴淚,它在爲天使悲鳴,又是一次輪迴,希望這位騎士能好好保護她,否則它就算是死也要拯救天使。

小小的天使散發出來的奶香味讓騎士着迷,他脫下鎧甲,將哭鬧的她抱在懷裏,哼着歌謠,不一會兒,天使趴在他懷裏睡着了。

騎士輕輕把天使放在搖籃裏,重新穿上鎧甲,握緊他的長劍,站在搖籃旁,盯着陽光無法到達的黑暗,那片黑暗是無數死去騎士的魂魄演化而來,他們至死都愛着天使,已經到了死也無法放手的地步。

騎士必須要時刻警惕那片黑暗,絕不能因自己大意失去天使,一旦天使死去了,他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天使一點點長大,沉睡在體內的翅膀在發育,一旦成熟就會衝破皮膚長出來,等待翅膀上羽毛豐滿時,意味着她長大了,成爲真正的天使,屆時她的光芒將普照大地,給受苦受難的信徒帶去光明,拯救他們於黑暗之中。

人們不會知道每一位天使背後,有一位默默付出的騎士,他們認爲着天使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實際上天使的善良與否,就看這位騎士給予她怎樣愛的呵護。

騎士牽着小天使漫步在雲海裏,好奇的小天使看着雲海下的七色彩虹,天真問着騎士,什麼時候可以去摸一摸它,騎士笑着蹲下來,他知道彩虹是光的魔法,是摸不到的,但他選擇隱瞞她,要在她心中種下美的種子,有些東西沒有實體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天總是會打雷下雨,天使討厭刺眼的閃電和震耳欲聾的雷聲,這些她勉強還能忍受,但四周圍的黑暗讓她快要窒息,黑暗突然生出無數隻手,它們趁她不注意,一下子拖拽走她。

“救我,騎士,救我。”天使在呼救後被黑手捂住了嘴巴,白色的衣服撕扯成了碎片,天使恐懼地掙扎着,她聽不懂黑色面孔在爭吵着什麼,但身體的疼痛已經宣示了它們的企圖,它們要撕碎她。

騎士剛向上帝彙報,踏出神殿,立刻電閃雷鳴,他呼吸困難,跪在地上,眼睛模糊,腦海裏全是天使受傷的模樣,那是騎士第一次感受到將要失去的痛苦,他猛砸地板,飛來的神獸馱着他飛向天使殿。

騎士從神獸身上滾下來,匍匐着前行,指甲磨出了血,身後是長長的血痕,這讓黑暗裏的人影更興奮了。

“要死了,終於要死了,你活該,都不知道天使和你是一體的,她弱你就弱。”黑影裏無數個鬼面身影圍着騎士轉,重複着:“天使終於要死了,要死了。”

這時騎士握緊他的劍,倚靠着劍一點點站起來,身體剛勉強走了幾步,跌倒了,他努力去夠天使流着血的腳,可怎麼也夠不到,黑影繼續圍着他轉,一時間無數只黑手掐住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似乎下一刻,他就接不上氣了。

“不,騎士,你不能死,不能死。”天使看着爲她捨去一切的騎士,一股力量讓她爆發,拼盡全力掰開那隻捂着嘴的黑手,哭喊着騎士。

一滴淚落在了騎士的指尖,他全身觸動了,瞳孔變成了血紅色,鎧甲崩裂成了碎片,黑色的頭髮一時間變白飄散在空中,露出獠牙來,像狼一樣撲向黑影,尖尖的手指如狼的利爪撕破黑影,血口來不及細細嚼碎黑影就吞到肚子裏,一半的黑影都被他吞下,其它黑影見此倉皇逃走了。

勝利的騎士他像狼一樣嚎叫後,轉身走向天使,天使卻被嚇到了,她身體在顫抖,心底吶喊着:眼前醜陋不堪的惡魔絕不是騎士。

騎士自從吞下黑影后,本處於無意識狀態的他,卻做起了思想鬥爭,一個聲音說着:我的天使,我要殺了你,讓你永遠不再誕生;另一個聲音說着:不,我要保護天使。

騎士眼睜睜看着利爪就要刺向她那滾動着喉結的脖子,而他卻無能爲力,千鈞一髮之際,天使仰着脖子,淚水如瀑布般落下,她的悲鳴讓沉睡的狼徹底甦醒,它的鬢毛立起,低聲發出怒吼,看着那散發悲傷氣味的雲。

可它無法,它不再是騎士,天使還沒長大,她不會記得自己,只會認爲自己是一匹發瘋的野狼。

“我,我幹了什麼,我居然傷害了天使!”騎士血紅的瞳孔裏映着天使從脖子上滑落的血水,此時他內心要保護天使的聲音佔據了主導,他的眼角流下了無聲的血淚,他匍匐在地,不敢看天使,緩緩伸出右手,等待着天使的迴應。

如果她迴應,就繼續守候;如果她不願意,那就自我了斷。

十、九、八、七、六……

等騎士心底數到“二”時,一顆心涼了,他一咬牙,把沾着她鮮血的左手伸出來,併攏手指,準備插向自己那顆忘記跳動的心臟。

等他把“一”數完時,右手被天使雙手握住,她的小臉蹭着他,嘴角微笑着,一顆顆晶瑩的淚珠融化了他的不安,他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那個滿眼都是天使的溫柔騎士。

“那不是你,對吧。”

騎士笑的像個傻子,小心翼翼擦掉天使的淚,寵溺地將她凌亂的髮絲撩到耳後,俯身在她耳邊呢喃:“我以騎士之名發誓,這一輩子不會再讓天使受到一點傷害。”

雨停了,烏雲散去,陽光照耀着天使,天使沐浴在陽光裏,她哼着歌謠,身體不禁翩翩起舞,破碎的裙子立刻煥然一新,隨着她翩翩起舞。

長髮也隨着她飄舞,一個轉身,乾淨的眼神多了一絲波瀾,在天使看來,騎士是她生命中的唯一。不過她相信,她可以變得更強大一些,不讓騎士變成惡魔。

她提着裙子奔向他,笑着牽起他的手,奔跑在夕陽沐浴下的雲端,還不時回頭偷看騎士英俊的臉旁,心想騎士總繃着臉,卻不知道他笑起來比陽光還溫暖,還勾人心魄。

“勾人心魄”,那一刻,這個詞縈繞在心頭,她停了下來,失神看了一眼雲下雙雙飛舞的蝴蝶,正在求偶的動物,臉添了一抹紅暈,心底懵懂的東西發芽了。

“怎麼了?”騎士停了下來,看着發呆的天使。

“愛,那是愛,騎士,你感受到了嗎?”天使一下子抓住騎士滿是老繭的大手,把它放在胸口,很鄭重的告訴騎士:“愛,感受到了嗎?愛呀!”

騎士卻有些迷糊,雲下依然是那樣的景色,天空依然是那樣的藍,沒有一絲變化。他只是情不自禁跟着天使重複着“愛”,這個字眼。對,他需要更加努力,更加用心守護天使,不能讓她再次受傷害。

在天使激動的時刻,他卻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傷口冒着黑色菸絲,他下意識彎腰將天使的頭髮撩到一邊,大手輕擡她的下巴,自己的脣一點點附上天使的脖子,他用力地吸允着淤血。

天使一開始有些驚慌,在感受到他撩撥心絃的溫熱呼吸後,那隻抵在他的胸口的手,因爲觸碰到他滾燙的肌膚後,立刻收了回來,不安分扯着裙襬。

騎士也心猿意馬了,他的脣沿着傷口一點點往上吸允,觸碰到了她的耳垂,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攬到了天使的腰肢,並一點點加大力度,天使沒有反抗,隨着他的動作一點點貼近他,騎士聽着耳邊天使輕微的嬌喘,他沉淪了,體會到了那種無法言喻的快感,一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慾望被喚醒了。

他在極力剋制那讓他癲狂的佔有慾,待他控制不住時,腦海突然閃現上帝的警告,他猛地推開天使,倉皇坐着神獸逃走了。

留下天使癡癡呆呆地看着,心有些疼,感覺後背兩側有東西要衝出來了,她握緊拳頭,可疼痛讓她神志不清了,一下踩空了,墜落到人間。

天使蜷縮着身子,伴隨着一道美麗的光芒墜落,一位騎着白馬的紳士正好看到了,他駕着馬追趕着光芒。

“你,你還好啊?”紳士下馬,笑着伸出手來。

天使睜着大眼看着他,一言不語,紳士注意到天使的腳被劃傷了,立刻撕掉衣服爲她包紮,天使就這樣盯着他,好奇地伸出手觸碰了他額頭上細汗,紳士愣住了,那一刻似有一道閃電擊中了他,最後忍不住輕吻她的額頭,抱她上馬。

紳士回到了家,邀請她進屋,可她側坐在馬上,和一匹野狼對視,淚水溼了她的臉頰,她的翅膀慢慢展開,輕扇翅膀,飛向了那匹狼,落在狼的背上,須臾,他們就不見了。

紳士扯掉領結,拿上獵槍,一個翻身就上了馬,無數條獵狗嗅探着他們的蹤跡。

天使用眼神向狼傳達着:我不記得你叫什麼了,可我知道,你很重要。

狼躺在天使的懷裏,享受她的撫摸,它沒有別的訴求,能記得它就已經很滿足了。

“給我死!”躲在暗處的紳士惡狠狠盯着狼,獵槍瞄準着它,下一刻,子彈穿透了它灰色的皮毛,留下了一個血窟窿,血水沿着皮毛滴落,啪啪砸着地。狼沒有退縮,齜着牙,利爪早已伸出,撕咬着試圖靠近他們的獵狗。

紳士看着楚楚可憐的天使,一股憐愛湧上心頭,於是他駕着白馬,一個飛躍,大手一把攬住天使的腰。

狼發覺後,立刻張着血口,一個助跳,飛躍到半空,眼看就要咬住馬的後腿,可它被一羣獵狗蜂擁撲倒,獵狗撕扯着它,它低吼着始終沒有放棄反抗,它的眼至死都透着不甘,望着天使離去的背影,它最後一次哀嚎,隨後死掉了。

它的魂魄因着強烈的情感,使它成爲了天使殿黑暗的一部分,渴求着化成黑影再次擁有天使。

找尋不到天使的騎士慌亂了,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頃刻間,他就感受到了天使的悲慼,她不吵不鬧,被關在籠子裏,失去了活力。

紳士他明知道這樣做不對,傷害了天使,可是不鋸掉她的翅膀,她就能用魔法解開一切束縛,然後飛走,這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他要天使所有的美好只屬於他。

被鋸掉翅膀的天使,沒了歡笑,像一朵枯萎的花,在一點點凋落。騎士從天而降,天使的虛弱讓他沒了魔法,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人,一槍下去他就死了。

騎士見到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天使居然被摧毀了,他徹底瘋了,體內的血液在沸騰,他像狼一樣狂奔起來,一瞬間他就化身成爲一匹白狼。

在紳士驚慌拿槍的時刻,它的獠牙先刺透紳士的脖子,紳士含淚看着天使,明明那麼愛她,爲什麼沒有得到迴應,這樣死的太不甘心了,可終究還是死了。

白狼對着天使哀嚎,可它回不去了,它用牙齒一下一下咬着鐵籠,鐵籠開了,它趴在天使的懷裏,舌頭輕舔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嗚嗚地蹭着她的手,可天使已經被毀了,她心中的美好破滅了,那顆破碎的心再也無法復原了,她緩慢閉上眼,流下了最後一滴淚。

接着上帝來到了她身邊,撫摸着她枯槁的頭髮,唸了一句:阿門。天使消失不見了,化成了一朵雲飄向天邊,白狼追着它狂奔,直到它累了,再也跑不動了才停下。

上帝悲憫看着白狼,他也無法,神是從人的念想中產生,天使代表着美好,可人總是不能做到始終如一向往美好,再勇敢的勇士也阻止不了天使美好的破滅,於是天使輪迴着,可悲嗎?大概上帝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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