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嘹亮的口号声从雁荡关城门前响起，在山间反复回荡。
“全体都有！列队！”
一支身穿重盔甲的重装步兵团正在雁荡关北门前列队。这支重装步兵团刚刚重新整编不久，每一名将士穿的都是崭新的重盔甲。雪片在空中来回盘旋，纷纷落到铠甲表面，顷刻间便化为透明的水。
放眼望去，整个步兵团的一千多名将士全都包裹在青绿色的重盔甲中，看上去像是一片不会凋谢的树林。全团三分之二的士兵都配备单手砍刀和单手重盾，另外三分之一的士兵则配备长柄战刀。
“前进！”佩戴着中校肩章的团长挥动手中的指挥刀，示意全团前进。
整个步兵团有条不紊地踏上前方的山路，匀速跑步前进。每一排、每一列士兵的步伐都整齐划一，没有一丁点驳杂之声。一双双厚重的战靴踩在半深半浅的积雪上，在山路上印出一排又一排脚印。
邱柏站在雁荡关北门的城门楼上，右手按住城墙上的一块城砖，双眼注视着渐渐远去的步兵团。几名高级参谋和西北军团灵师团的几名指挥官围在他身后。风不停地吹，在半空中发出阵阵低啸声。雪花却始终落不到他们身上，只是在空中打旋。
一排中阶灵师站在他们身后，围在城门楼大门两侧。城门楼的门大开着，正中央的指挥桌上摆放着一张大号的军用地图。地图上画满各种标志和箭头，每个标志和箭头旁边都标示着不同的数字和记号。几名将军和几名参谋围坐在指挥桌身边，像是在研究什么。
“邱将军。”
坐在指挥桌正北面的蓝少将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出城门楼，向邱柏走去。围在邱柏身边的参谋和指挥官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这应该是今天往外派的最后一支部队吧？”邱柏没有回头，“巩固新防线虽然重要，但是，联合指挥部应该不需要再从我们这里调部队。”
“是的，邱将军，”蓝少将点头，“这是联合指挥部下令调往射鸦岭一线的最后一支部队。目前，留在雁荡关内的我军部队，至少能够抵挡住兵力在我军两倍左右的敌军半个月的进攻。不过，这是在不计算双方高阶灵师的数量和质量的情况下。”
“没错。这确实是个问题。”
邱柏擡起头，望向前方。他眺望的方向，是东北方。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山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如果那群老鼠派遣大量五阶以上战斗灵师混杂在普通部队之中，集中进攻我军防线上的其中一点，那么，除了雁荡关，没有任何一点能抵挡敌军超过一天以上。不过，在我看来，这群蠢老鼠应该不会有这个脑子。更何况，如果他们派遣大量高阶灵师攻击我军防线上的一点，他们自己的防线势必会露出破绽。”
“呃……从理论上说确实是这样……”蓝少将点头，“但是，邱将军，您应该知道，苍岩山脉一带的地形对敌军很有利……只有镇邪关和三关周边的地形能容纳我军大部队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其他地区基本全都不利于我军大量展开，很容易被敌军围攻……”
“是啊，”邱柏用力点头，“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高阶灵师都是稀缺资源。对这帮老鼠来说，小打小闹又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比方说射鸦岭、乱石岗，还有百丈石林东部。这几片地区基本都是敌、我各占一半。这几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都不能放弃掉。但是，真的发动强攻，又会付出很大代价。”
“将军，”站在邱柏左手边的紫发少校说，“根据前方的情报部队传回的消息，敌军的调兵速度很慢，不像是急于发动进攻。”
“是的，”右侧的红发女少校也在这一刻开口，“而且，从目前来看，他们是平均地往整条防线上的各个重要防区增兵，而不是往镇邪关和三关集中兵力。如果要发起进攻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兵力集中于某几个点，或者某几个方向。”
“但是，镇邪关和三关目前能容纳那么多新增加的兵力吗？”一名参谋问。
“这一点，目前还不需要我们操心，”邱柏的语气突然冷下来，“这些破事，他们还是会自己处理好的。不过，我们也确实应该加强对几块比较重要的地区的防守。”
“邱将军，您的意思是……增派一支灵师部队去射鸦岭？”蓝少将问。
“不是，”邱柏摇头，“射鸦岭已经被那两个王八蛋设过一次套。那两个王八蛋还是有最起码的智商的，同一个错误不会犯第二遍。我说的，是百丈石林东部。那里紧挨着一大片灵兽聚集区，地形也很复杂。如果那群混蛋再引发一连串灵兽暴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呃……”
这一次，不只是蓝少将，围在指挥桌前的几名军衔较高的参谋也能够听到邱柏的话。在此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没想到这一点。
“大成，”邱柏把头转向右边，面向站在右手边的蓝发上校，“你马上带领第四灵师团去百丈石林东部。全团都去。你们配合驻防在那里的部队，并探查周围，尤其需要注意敌军的灵师部队。如果有异常情况，立刻发信号请求支援。”
“是，将军！”
身材和邱柏一样高大修长的蓝发上校擡起右手，向邱柏敬军礼，随即纵身飞起。
邱柏转回身，擡起手，把手掌平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块墙砖上，轻轻抹掉墙砖上的积雪，仰起头，望向混沌一片的天空。
“照这么说，这些增援部队真的只是掩人耳目……不知道，西凉海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噔！噔！噔！”
一名身穿轻型盔甲和棉袍的士兵沿着城墙边的阶梯快步跑上城门楼。他的步伐很快，脚上的战靴和脚下的石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邱将军！魔灵军团的康将军马上就到！他说，有事要和您讨论！”
“什么？”邱柏猛地转回头，“他为什么现在就来这儿？魔灵军团应该还没有完成布防才对……”
“这个……我不太清楚，”士兵回答，“我只知道，他现在应该快已经到雁荡关南门了吧……”
蓝少将和周围的几名将军、参谋的表情全都变得怪异起来。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向城门楼里走去。
邱柏没有动，只是眯起眼睛。他已经感受到来自圣水之核的共鸣感。
十几颗蓝色光点出现在雁荡关南边的天空中，以肉眼能够看清的速度一点点变大，变成几道浑身弥漫着海蓝色水属性灵力光波的身影。为首一人身披黑色长袍，身穿青色与蓝色相间的轻型铠甲。在狂风的吹拂之下，他原本已经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更加像一团水草，或者鸟窝。跟在他身边的，是几名军官和几名护卫灵师。每个人的修为都不弱，至少也在四阶五级到五阶一级左右。十几道身影直接从雁荡关上方飞过，落向雁荡关北城门楼。
围在邱柏周围的军官和参谋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分开。
邱柏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和康隆都没有戴面具。在自己的心腹部下们面前，他们都选择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
康隆径直降落在邱柏面前，没有立刻说话。
邱柏率先擡起手，和全体军官一起向康隆敬礼。康隆淡淡地笑笑，带领身后的军官和护卫灵师们还礼。
围在邱柏身边的军官全都闻到魔灵军团的几名军官身上散发出的金属气息。这些气息很明显不是来自于武灵，只能是来自于魔灵导器。
“怎么样？敌军有没有大规模的动作？”康隆开门见山。
“没有，”邱柏摇头，“这群老鼠只是均匀地向各个防区增兵，不像是要进攻。目前他们也没有再出动灵师部队，没搞什么破坏。”
“是吗？”康隆上前两步，“这可不像他们的作风。看样子，他们可得自讨苦吃。等魔灵军团布好防御阵以后，就算是圣岩城里的‘那支部队’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攻破我们的新防线。”
“你就那么确定？”
邱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但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你应该知道，‘那支部队’的战斗力不比精英灵师团差太多。更何况，魔灵导器技术现在还没到广泛应用的阶段。”
站在一旁的几名参谋同时脸色大变。他们知道直属苍灵国中央政府的精英灵师团，但是，他们从未听说过，坚岩国也有一支类似的高阶精英部队。
“我当然不确定。”
康隆转过头，环视围在他周围的军官。他认识常年跟随邱柏的每一位重要部下。
“但是，我可以肯定，魔灵导器的发展速度和实际功效绝对要超出任何人的预料。”
“嗯？”
邱柏突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这股灵力波动正在向雁荡关北城门靠近，威力不强，但移动速度却很快。
“将军，是前线回来的侦察灵师吗？”紧跟在邱柏身边的紫发少校问。
邱柏点点头，随即看向城门楼正前方。一颗绿色光点凭空出现在远方，从雪幕中钻出来，化为一道深绿色身影。
“将军！”
深绿色身影迅速地飞上城墙，降落到邱柏身前，向邱柏行礼。他是一名三阶修为的风属性速度型灵师，也是侦察部队的一员。
“怎么回事？”邱柏问。
侦察灵师立刻从盔甲内侧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约有拳头大的卷轴，用双手交到邱柏手中。这卷轴上不仅仅缠着绳子，还有好几层不同属性的灵力封印。
“将军，这是前线侦察部队发回的情报。”
康隆快步走到邱柏身边，俯下身，看向卷轴表面。侦察灵师当即被吓到，连续后退两三步，差一点撞到城墙上。他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位中将在场。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邱柏淡淡地说。
“是！”
侦察灵师擡起手，向邱柏和康隆敬礼，随即纵身起飞，沿原路返回。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雪幕中。
邱柏擡起手，释放出一圈柔和的风属性灵力波动，轻轻地解开卷轴上的封印。这卷轴是分层的，里面放着好几张写有不同内容的情报。
康隆低下头，从另一边看。包括蓝少将在内的其他几名将军全都没有立刻凑上去。他们都知道，某些时候，不该问的事，不能立刻问。
邱柏慢慢地翻动手中的卷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时而皱眉，时而舒缓。康隆的表情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已预料到一切。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邱柏合上手中的卷轴，将它收到自己的铠甲之中。
“你是说他们派人去百丈石林的事吗？”康隆淡淡地说。
“没错。这群老鼠肯定又要玩阴招。我已经派第四灵师团去百丈石林东部。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来得及阻止那帮老鼠搞破坏。”
“邱将军，”蓝少将上前一步，“敌军派往百丈石林的是什么部队？大约有多少人？”
“是暗灵，”邱柏斩钉截铁地说，“人数不算多，大约三十人左右。以小队为单位，分批行动。”
“什么？”
“只有三十人吗？”
围在城门楼前方的几位少将和参谋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坚岩国竟然只派出大约相当于一到两个整编小队的灵师部队。
“平均等级，四阶一级。”邱柏狠狠地说完下半句话。
“啊？”
两名参谋先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暗灵部队的实力，”邱柏说，“三十人的四阶暗灵部队的综合战斗力，完全不亚于我西北军团任意一个灵师团中的一个大队。更何况，他们还有邪术，以及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类似于微灵核的凝灵术。”
“凝灵术？”康隆昏暗的双眼骤然睁大几分，“这就是联合指挥部刚调查出的那种邪术？”
“对，”邱柏说，“这就是暗灵部队强大而又诡异的原因。如果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不需几年，坚岩国就能制造出大批相当于四阶、五阶的灵使的战斗力，甚至有可能制造出大批的灵将。”
所有的将军和参谋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有两个参谋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双手十指开始微微发抖。几名灵师部队指挥官的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
“那……联合指挥部现在研究出凝灵术的原理了吗？”康隆问。
“没有，”邱柏摇头，“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研究出来的。研究这个，光靠联合指挥部，是不行的。龙司令已经把情况全部报告给执政官府和军委。我相信，政府和军委应该会尽快拿出初步应对方案。接下来，就要看立法会是否批准。”
“是吗……”康隆擡起手，连续捋胡子，“不过，照这么说，凝灵术的研究和应用应该还不成熟……”
“对，”邱柏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它应该还处于实验阶段。从目前与我军交手过的暗灵部队的战斗力、战斗方式和默契程度来看，确实如此。不过，正因为如此，它才更是一个未知的大威胁。”
“呵。”
康隆淡笑一声，长呼出一口冷气。
“如果我是他们，绝不会浪费这么大精力来搞这么一个笨拙的障眼法。”
“我也猜不出绝命关的那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邱柏说，“但是，他和‘虚弱’、‘迷幻’不一样，他一般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更不会轻易冒险。更何况，真正的原因，很可能是从圣岩城来的增援。”
“你觉得会是‘他’吗？”康隆擡起头，直视邱柏的双目。
邱柏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略微低下头。
“你应该已经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了吧？”康隆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语气却很温和，“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无论是他带给你的伤害，还是他带给整个国家的伤害，都绝不是能够释怀的。”
“当然。”
邱柏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双目中却隐隐有寒光在闪烁。
“现在，我和‘他’，只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几名战斗灵师部队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司令。他们都注意到，邱柏的双手早已握成拳。
“那就好，”康隆点头，“我相信，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或者司令来帮你解决。”
“我会亲手杀了他，”邱柏深吸一口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我觉得，你可能还没做好这个准备，”康隆摆手，“‘他’现在也是一支军团的灵师部队统帅。无论是兵力上，还是在战术战略和个人修为上，‘他’可能已经不弱于你。‘他’的部队，很可能也不会弱于西北军团的四个整编灵师团。”
“这件事，我有分寸，也有把握。”
邱柏转过身，面向城墙前方的雪幕。城门前方的景物似乎变得更加模糊几分。
“我只希望，你的魔灵军团别让大家失望。”
“报告——”
一声叫喊从城门楼底部传出。
几名参谋不由自主地把脑袋转向石阶的方向。
只见四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排成一队，“噔噔噔”地沿着石阶往上爬。一名全身都笼罩在白袍之下的灵师跟在他们身后。
“怎么回事？又是哪儿来的消息？”邱柏扭过头，向石阶看去。
白袍灵师绕过身前的士兵，快步上前，擡起手，敬军礼，随后从白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邱柏。
“将军，这是西凉行省来的消息。”
“哦？要什么来什么？”
康隆上前两步，看向白袍灵师递上的卷轴。卷轴上有两道封印，一道是冰雪之核的图案，另一道是苍灵国国徽的图案。
邱柏迅速地解开封印，转瞬间便阅读完整个卷轴。他轻轻地摇摇头，向白袍灵师挥手。
“很好。辛苦你了。”
白袍灵师没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敬礼，随即转身离开。
“怎么回事？”康隆从邱柏手中接过卷轴，迅速地阅读两遍。
“半好半坏，”邱柏说，“好的一点是，他们杀了不少暗灵的人，还抓住几个叛徒和眼线。坏的一点是，那两个王八蛋和他们带过去的大部分骨干都逃了，而且，我们的损失不小。西凉海军损失好几艘战舰。作战部队伤亡人数也不少。”
“嗯……好。”
康隆长呼出一口气，用力点头。这样的结果，可以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联合指挥部应该也已经收到这份报告。我要先回重云关去。我得让魔灵军团加快布防的速度。”
“没错。是该加快一点。”
邱柏紧紧抓住城墙上凸起的一块城砖，用指尖轻抚城砖表面的纹路。他知道，即便对于大多数低阶灵师而言，这种城砖也足够结实。
“看来，只凭我们自己，真的很难阻止什么。”
康隆上前一步，和邱柏并肩而立。对他而言，漫天飞舞的雪花同样构不成任何影响。
“我们和他们，都是棋子。但是，关键是，谁能走好、走准自己最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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