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日記80:墜入愛麗絲空間

冬天想要熱愛生活,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尤其是在武漢的凍雨時期。

雨下一天一夜不歇氣,早上醒來的時候,滿天滿地都是落葉。學校裏的樹主要分爲梧桐、銀杏還有其他幾種長青的叫不出名字也沒什麼存在感的樹,葉子越黃越不經吹。梧桐落葉如脫髮,不需要藉助外力就一片片落下來。銀杏就爭氣得多也好看得多,只有大風過境纔會吹落一地金步搖。站在陽臺上不必出門,只消看銀杏葉落在哪兒就曉得風在往哪個方向吹。這樣的風,這樣的雨,再茂密的樹也頂不住,沒兩天就全禿了頭。這景色或許很美,但對於我們學生來說很不吉利,頗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壯感。今夕吾葉歸塵土,他朝君發也相同。

冬日艱難如在飽脹的氣球表面雕花,有時分不清是頭髮太少還是天氣太冷,總覺得頭頂愈發涼了。於是突然發現,宿舍那個小房間是有生命的,地板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生長出栗色的頭髮,和我失去的那些長得很像。可能是嫉妒心作祟,每次不等它生長茂密我就要恨恨地用掃帚全部清理掉。近來地板似乎有所察覺,和我作對似的,工作越忙地板上的頭髮就長得越快,直到工作佔據了太多的我。讓我在這場與地板的對峙中敗下陣來。直到沮喪又寒冷的某天,走到樓下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句話:難道要這樣一直不快樂下去嘛?我意識到,好像是有點不對勁,明知道眼前的辛苦和困難都是暫時的,但還是任由自己沉溺於壞情緒。難道要在連綿的生活裏連綿地不快樂下去?誰說洗臉池淹不死人,過去的幾星期裏,碗口大的不愉快差點溺死我自己。

隔天氣溫驟降,樓下的熱水管竟然長出一串貓咪來,完全不怕人的,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讓我懷疑它們下一秒就要戴上禮帽裂開嘴大笑,難道是柴郡貓要來接我去愛麗絲夢遊的仙境耍一遭?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這樣墜入兔子洞直達愛麗絲空間的時刻就真的多了起來。先是和紅紅去看展的時候,遠遠望見有一副梵高風格自畫像,快走到跟前了畫中人突然say Hi,嚇一跳又倍感驚喜。

看完展出來,天又開始飄雨,雨點不大,但足夠氣人也足夠凍人。我與紅紅決定一雪前恥,再戰萬松園(詳情請見《萬松園路走九遍》)。冷風冷雨沾肩過,天色陰惻惻的暗。又是萬松園,又是探店,又是飢腸轆轆的一個我。在一處極隱祕的巷子盡頭&立體多層地上車庫的對面,我們找到了一家散發橘色暖光,門口有綠植環繞,遠遠就有咖啡和黃油香氣的咖啡店。先來兩杯咖啡一份糕點一份厚蛋三明治,咖啡要一杯dirty一杯手衝。我們剛安頓好外套和帽子,熱騰騰的咖啡和三明治就端了上來。Dirty要斜着舉起杯子牛飲一口,燙的咖啡液和冰博客兵分兩路勇闖脣齒,咖啡豆烘烤的香氣和冰博客濃郁的奶油口感讓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厚蛋三明治外層的吐司還脆,內裏的芝士已經半融化,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趁它狀態完美一大口咬下去——打頭陣的厚蛋燒軟嫩牛肉餅汁水豐盈,酸黃瓜和芝士一個豐腴一個解膩。我和紅紅相對無言,大半下肚兩人才緩過神來。


“這也太治癒了!”

“太幸福了,不如......”

在等待第二輪咖啡的時間裏,我兩不說話,背靠溫暖的燈光享受各自的寧靜時刻。突然就明白了童話世界裏外出探險飢寒交迫穿着破銅爛鐵的騎士在郊外偶遇一家溫馨的旅館狼吞虎嚥酒足飯飽之後決定留在旅店當跑堂的放棄屠龍事業的故事,簡單地說,這是騎士愛上旅店的故事。

從咖啡店出來,巷子口已經亮起一盞路燈。假期還剩下一個晚上,家裏爸媽蒸好了螃蟹並特許我可以只吃蟹黃不喫蟹腳。螃蟹很飽滿,但忙着和媽媽講話我總喫得很慢。老爹趁着媽媽去熱菜的功夫過來插話明天留在家裏好不好呀不去做實驗了嘛下次什麼時候回家有空要多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媽媽端菜出來笑他嘮嘮叨叨像個老人家一點都不酷,爸爸乾脆一撇嘴:“哼,人老了就喜歡搞這些兒女情長的,沒意思沒意思。”


生活線性向前,問題仍然是多到解決不過來,常常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好在有時候一些問題會解決另一些問題,所以真正要面對的,也沒有那麼多啦。

有天下班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問舍友:

“小雪,你說泰勒展開的本質是什麼?”

“不知道,這問題很緊急嗎?”

“倒也不急啦。”

“那我們明天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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