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松韻們何時能從本色表演中跳出來

譚松韻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女演員,開始純粹是顏粉,從甄嬛傳裏粉雕玉琢的淳兒開始注意到她。

那時候看着譚松韻飾演的淳兒,抱着一束紅梅從雪地裏跑進屋裏,一臉嬌憨清麗,就覺得如果讓她出演《紅樓夢》薛寶琴,一定非常合適。


《紅樓夢》裏薛寶琴是個受到作者偏愛卻顯得有點突兀的人物。

曹雪芹在小說中專門爲薛寶琴描繪了一個定格寫真:四面粉裝銀砌,忽見寶琴披着鳧靨裘站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環抱着一瓶紅梅……賈母喜的忙笑道:"你們瞧,這山坡上配上他的這個人品,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像個什麼?"衆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裏掛的仇十洲畫的《雙豔圖》。"賈母搖頭笑道:‘那畫的那裏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這話說的她簡直天上有地上無。

薛寶琴一箇中途出現的人物,生生奪了衆多美人的風采,還獲得賈母極高的評價和讚美,若非真絕色,極易引起翻車。

87版紅樓夢許多角色都非常貼合經典,可一直遺憾薛寶琴一角選得不太合適,87版扮演者王羊,一雙美目帶着異國風情,不可謂不美貌,然而輕微幼態裏帶着驕橫氣質,失在不太討喜這一點。


而說譚松韻合適,則恰恰由於她長相討喜,觀衆緣極佳。

她屬於可愛裏最漂亮的,漂亮裏面最可愛的那種類型,稍微着重一下妝容,也能出非常美貌的效果,關鍵是她的美貌讓人心生好感,不至於產生不配得寵的反感。

2020年譚松韻爆了兩部戲,一個是《錦衣之下》袁今夏,一個是《以家人之名》李尖尖。

這兩部戲自然都是喜歡的,譚松韻的演繹一如既往地自然清新。《以家人之名》之後,譚松韻還出了一部《麻洋街》,又是大家熟悉的高中生到職場新人角色。

譚松韻粉嫩的18歲童顏,照說能再演五年高中生不帶崩的,觀衆們也願意一直看她演,無他,就因爲可愛討喜,觀衆樂意買單。

可是作爲譚松韻的事業粉,沉浸在鬆鬆無敵可愛不可自拔的同時,內心深處其實含着憂慮:接連幾部戲了,旋風少女、最好的我們、狐狸的夏天、浪花一朵朵、錦衣之下、以家人之名,譚松韻的表演都過於本色了。

出道至今近十年,雖然演繹稍有差異遞進,表演狀態逐漸純熟自然,可無法否認,她竟一直處於本色出演階段,未有實質性的突破。

就表演中的本色濃度而言,譚松韻的本色表演其實比較隱祕,標準化定點演戲技巧不多,但本色濃度並不淺。

從譚松韻在綜藝、採訪、花絮及表演中的呈現,她的性格比較溫和、沉穩、懂事,同時偶爾會有一絲自尊自重的倔強和堅強。

她的性格無一例外地在她所演繹的角色身上呈現出來:

《最好的我們》耿耿:樂觀大方、熱情體貼,面對困境有韌勁

《浪花一朵朵》雲朵:自信獨立,爲了男主的體育事業和夢想,隱忍成全。

《錦衣之下》袁今夏:調皮搗蛋的外殼,內心卻始終是懂事、成全的本色。

《以家人之名》李尖尖:少年時期刻意地表現出任性妄爲、傲嬌妹妹的一面,而每當譚松韻表現李尖尖耍賴撒嬌時,就會有種莫名違和感,無關外表,只是因爲譚松韻身上始終縈繞着一股懂事的姐味。到李尖尖青年時期更加有譚松韻本尊上線的感覺,懂事、有分寸、帶着疏離的尊重。

這種本色爲何如此揮之不去,難以擺脫?

筆者認爲,首先是演員自身對角色的理解融入了演員自身的價值觀和處事觀,譚松韻表面天真浪漫,本質上是一個頗有主見的人,角色融入自身理念是她融入角色、並呈現自然表演的一個重要手段,也比較有效。能夠讓譚松韻的表演更加真實、自然。

但問題是,松韻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她的看似自然的表演是程式化的,雖然有人物的外殼,但是她角色的內核始終是譚松韻,而不是角色本身。甚至於人物的外殼都是譚松韻式的。

舉例,以家人之名,李尖尖少年時期,與兩位哥哥的肢體語言互動格外有愛,嬉鬧笑罵,靠在一起學習,一起坐公交車,一起喫飯,有許多讓觀衆們津津樂道的名場面。如有一個場景是兄妹三人去超市採購,李尖尖和賀子秋負責搗蛋,拼命刷超市裏的零食,凌霄是老實穩重的控場大哥,將他們偷放進去的零食全部拎出來。整個場面很可愛。

讓我們從三個方面細看譚松韻表演。

第一,微表情。那秒慫的表情,拽拽的嘴角,是程式化的,我們在《錦衣之下》今夏臉上也看到過。

第二,肢體語言。肢體是剋制的,表面化的,沒有落實到情感的。如劇中有很多李尖尖和哥哥們打鬧的場景,並沒有真打,也沒有真情緒,現實生活不是這樣的,如果真的希望妹妹能認真學習,是會真的用力揪耳朵的,而不是假意笑罵的;真的是不愛學習的學渣,是真的會有不愛學習的厭煩情緒的,而不僅僅是每天擺拍睡覺,哥哥一說立刻又拿起筆來乖乖寫字。松韻的演繹淺了。

第三,聲音。聲音問題更大,譚松韻習慣了運用可愛、乖巧的聲音語調。這種聲音語調在飾演《浪花一朵朵》的雲朵時,比較合適,因爲雲朵的性格個性更軟糯女孩子氣。而李尖尖是外放的,毫不壓抑的,再用同種聲調就覺得有點割裂,與人物不匹配。

90後小言偶像劇出身,又以演技自然展露頭角的女演員中,大多有着同樣的問題。

比如,今年因陳芊芊爆火的趙露思,嬌憨、逗逼、東北大渣子,貫穿了她《噢我的皇帝陛下》、《陳芊芊》、《我好喜歡你》三部戲,雖則屢試不爽,但慢慢也會陷入譚松韻同樣的困境中——同類型的角色底色,同一套沙雕演繹配方,即使故事截然不同,如果底色基礎不變,她的詮釋只會越來越雷同,觀衆的新鮮感經不起多少次的消磨。

二、自我本色突破階段 

如果說譚松韻和趙露思還處於純本色階段,那麼另一位同樣以清新自然演技出圈的女演員吳倩,則自覺進入了自我本色突破階段。

吳倩在《何以笙簫默》、《我只喜歡你》、《冰糖燉雪梨》連續三部戲都是從中學時代演到出社會,被網友戲稱一個髮型妝容演遍四部戲(還有一部是跟黃子韜合作的)。其純情小白花面容和性格,充分貼合角色,本質上也屬於本色出演派。

細品之下,雖然吳倩人氣比不上譚松韻和趙露思,她的表演真實感卻高於二人。

個人觀點,一是,吳倩不那麼依賴表演技巧,更沒刻意使用個人特色的手法,她所飾演的人物顯得更普通更生活化一些。

二是,吳倩會有意識地調整角色的微表情、肢體動作以及聲音。如《我只喜歡你》的學生妹會更內斂害羞,她會有許多低頭、眼神躲避的動作,聲音上也更低沉、緩慢;《何以笙簫默》趙默笙富家嬌嬌女出身,更嬌憨,直率的撒嬌動作及語調比較多;《冰糖燉雪梨》棠雪是孩子王性格,吳倩選擇用堅定的眼神和略高揚的嗓音來詮釋。三個人物於是便區分開來。



而譚松韻和趙露思既往演繹的角色性格鮮明,加上二人沒有特意去調整表演手法,所以令人有套路感,缺乏真實感。譬如趙露思在飾演輕喜劇時慣用的方言和一驚一乍;還有譚松韻在表現喜劇場面時慣用的又慫又拽。

特別想給松韻指出來的一點,以家人之名,李尖尖的外放、任性的性格沒有保持得特別一致,有時候特別拽特別搞怪,有時候又很乖巧、很懂事,轉換還缺乏邏輯性,所以當李尖尖展現自己特別鬧騰的一面時,就會讓觀衆覺得在擺拍,在刻意呈現喜劇場面。

對於很多演員來說,包括影帝影后級的演員們,在其演藝生涯中,也在持續致力於打破自己程式化演出。

比如,周迅就在表演者言中提到:"其實我們演了這麼多年戲,也有自己的套路,大概什麼時候回頭,大概幾秒鐘笑,有時候自己做了這種節奏之後,自己都會嫌棄。"

三:迴歸本源階段

演員應讓表演更貼近生活,根脈源自生活而非模仿或教本,才能真真正正脫離本色,脫離程式化。

電影烈火灼心中,段宏奕有一段被煙燙的表演場景,他這樣描述場景的設計理念:

"我們演員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導演和編劇的這份用心或者是容易變成匠心的設計,自然地融進影視作品裏,呈現給觀衆。我覺得這是演員應該做的。被菸頭燙一下是自然的燙,我也想體驗一下。那麼當我體會到這種被燙到的感覺的時候,我就更加地懷疑,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疼痛,這個哥們兒心裏得承受多少事啊,多大的事啊。那我(設計的)這個被煙燙的動作對觀衆來說,就會有一種代入感。建立這種代入感,大家會關心鄧超這個角色,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這就是彼此成全,成全這個故事,成全這部電影裏面的主人公。

這個小小的被菸頭燙的動作就是源自生活的真實感。

《演員請就位》第一季,趙薇在進行三個太平公主的選角時,最終主角確定爲名不見經傳的顏卓靈。衆人都頗爲不解,包括顏卓靈自己,以及自認爲最具主角相的陳瑤。

趙薇的解釋是陳瑤跟邢菲演慣了電視劇,表現痕跡很重,而顏卓靈是沒有什麼表現感,反而是走內心戲的,更適合電影。

不得不說趙薇眼光很獨到。

再重溫三個女演員試戲的場景:

【陳瑤】她用很跋扈的動作去表現太平公主的驕橫,首先,是動作略誇張,尋常生活裏不會有人這麼拽地走路方式;其次,她們試戲的場景是太平公主在長安街上與婢女走失,着急尋人之際初遇薛紹的情節,陳瑤的情緒狀態完全不符合當下。

【邢菲】她跌跌撞撞地從人羣中走出來,瞪大雙眼,一臉驚愕,與陳瑤幾乎一摸一樣的問題,慣用了自己既往的表演模式,而且表現出的驚愕情緒與情節脫離,不符合與家人走失的情感邏輯,從而無法引起觀衆共鳴。

【顏卓靈】她的動作不多,面部表情也沒有七情上臉,只是眼神中的焦灼不安,準確展現了太平當下的內心情緒。一個精準已經足以擊敗陳瑤和邢菲。


【周迅】再看看當時也是初出茅廬的周迅,不愧是後來要稱爲影后的人,靈氣沖天。

她帶着哭音滿臉淚水焦急地走在長安街上,動作很稚嫩無助,很像與母親走散的小孩,符合太平公主自理能力弱的人物設定,並引發觀衆的共鳴,因爲與母親走散的那種焦慮無助我們是能感同身受。

最後,再回到譚松韻,雖說她還處於本色階段,但她是屬於會去自我察覺的演員,譬如《以家人之名》青年時期,她沉浸在雕刻中的氛圍感,就顯得非常生活和自然,身上帶着人物生活軌跡感,從雕刻細節展現女主從活潑少女向沉靜的職業藝術女性轉變。

很快鬆鬆又有新作品了,相信她會有新的突破。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