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手術之前

手術之前,鄺叔叔開車將自己和鄺誠送到,等辦完了必要的手續後就暫時離開了。一場小手術,留下鄺誠一個人足夠照顧一切。

臨進手術室之前,鄺誠和童天佑坐在走廊裏,童天佑的手上已經插着靜脈滴注的針頭。

“今天下午就該回學校了。”

“是的。”

“這次手術應該要不了多久吧?”

“不會的,很快就好了。”

“待會兒我是半麻還是全麻?”

“半麻。”

……

簡單的對話,童天佑故意問了很多,因爲心裏還有那麼一絲隱隱的擔憂——萬一手術中,麻藥的勁兒過去了怎麼辦?他也聽人說過,手術的時候是能感覺到一點疼痛的。

一切準備好之後,童天佑在鄺誠的注視下走進了手術室。護士關門的聲音傳入耳中,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主刀的醫生看他腳步慢了一下,就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童天佑,對吧?”

佑佑點頭,走過去坐在了手術臺上。

“我們現在先給你局部麻醉,手術的時候你不能動胳膊,但是可以說話。你要是無聊的話,我們可以聊聊天。”

童天佑似乎並沒有想到還能享受這種“待遇”,顯然有些驚訝:“我還可以和你們說話?”

兩個護士在口罩後面咯咯笑起來,主刀醫生彎着眼睛輕輕拍他的手臂:“當然可以啊,難道你上次手術一句話都沒有說嗎?”

“我上次做手術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第一次骨折,有點疼得受不了是吧?”

“是。”童天佑轉了轉眼睛,漸漸感覺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身體漸漸沒有了知覺,他知道手術快要開始了,於是出於對手術的“尊重”,緊緊閉上了眼睛。

“緊張嗎?”醫生問他,然後沒等童天佑回答就轉移了話題:“今天怎麼沒看到你爸媽來?”

“嗯?”

“我看鄺誠他爸也沒來。”

童天佑睜開眼睛看他:“你們認識嗎?”

“是啊!”大夫又對他笑了笑:“我妹妹和鄺誠他爸是同事。我剛纔還聽說你昨天晚上沒回家,是在你這個同學家是吧?”

童天佑想點頭,但是感覺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好輕輕“嗯”了一聲,眼睛瞟向頭頂的燈,立刻閉上了眼睛。

“困了嗎?那你可以試着睡一覺,再醒過來手術就結束了。”

這次他沒有應聲,閉着眼睛卻沒有睏意。有時候感覺世界真小,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姓陳的醫生的妹妹應該就是林皓的媽媽,所以他才張口就說得出鄺誠的名字。童天佑想到那天在德克士裏,陸桉和自己說的事情,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和鄺誠的對話。

說起來童天佑發燒的那天晚上,鄺誠是打地鋪過了一夜,所以昨天晚上,童天佑是第一次真的和鄺誠睡在一起,儘管兩個人各自蓋了一條被子。

“睡不着?”關了燈不知道多久以後,鄺誠說了第一句話。接着,睡在他身旁的童天佑應了一聲:“嗯,睡不着。”

“那就聊聊天吧,反正明天不用上早自習。”

“那聊什麼呢?”童天佑忽然發現自己很笨拙,就在隱祕的黑暗中偷偷擰了擰自己的嘴角。

鄺誠轉了一下脖子,隱隱約約看得到童天佑鼻子的輪廓:“其實我媽媽去世了。”說完,他又看向屋頂。

童天佑和他一樣看着屋頂,靜默了幾秒,沒有說話,鄺誠就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和童天佑說了一遍。末了,他說:“我一直認爲,是我害了她。”

身邊一陣窸窣,鄺誠感覺童天佑的手朝自己的臉伸過來,但是停在了半途。

“這不怪你,那只是一場意外。”

“所有人都是這麼和我說的。”鄺誠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哽咽:“但是如果當時我就在旁邊的水果攤買蘋果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童天佑隱約看到鄺誠將手撫在額前:“你……”話沒出口,他忽然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就伸手去揩鄺誠的眼角。好在鄺誠並沒有抗拒,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並未溼潤的眼角下面停留,然後很勉強地笑了:“我沒事兒,這麼多年了,早就習慣了。”

“我……我知道。”

“我媽去世以後,一開始我爺爺奶奶還在,但是他們都在我讀初中的時候去世了。我其實還有個叔叔,但是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在了外地,我也聽到有些風言風語,說他留有一個孩子,但是我爸從來沒有說起過。所以,現在我和我爸都只有彼此一個親人。我現在挺心疼我爸的。”

“那鄺叔叔和陳阿姨……”童天佑在鄺誠又一次停頓的時候,大膽插了這一句。

“你是說林皓的媽媽吧?”

童天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儘管鄺誠可能根本就看不到。

“是夏炎對你說的嗎?”

“夏炎?”

“那你怎麼會知道林皓的媽媽姓陳呢?”

“我……”童天佑感覺得到,自己有些緊張,就轉過臉看着窗外,躲開鄺誠的眼睛:“我,我問過陸桉和程碧晨……”

鄺誠突然伸手擒住童天佑的手腕:“你向別人打聽我?”

童天佑忽然間有點擔心,鄺誠會再次和自己生氣,轉而不再理會自己,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淡淡的黑暗中,他直直地看着鄺誠略微閃爍的眼睛,直到他鬆開手。

“你的手好涼。”鄺誠說着,替他掖好了被子,自己才重新躺下,微微嘆氣。

“也沒什麼,其實我也打聽過你的事情,只不過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

“你打聽我什麼?”

鄺誠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什麼,然後咳了一聲,側身看着童天佑:“你是不是喜歡程碧晨?”

童天佑的腦中火花一閃,忽然間想起來什麼:“你是不是也喜歡程碧晨?”

鄺誠愣了一下,重新平躺下來:“是我先問的你。”

“我沒有。”童天佑說。但是很快他又補充道:“都是別人起鬨的,我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你呢?”

“我談過一個女朋友,其實你也認識,她原來是你們班的。”

“你是說陳彤?”

“嗯。”

“她轉學了,那你們現在是異地戀?”

鄺誠卻冷笑了一聲,這還是童天佑第一次聽到他冷笑:“異地戀麼?”

“難道你們……”

“我們分手了。”

“是不是我在醫院的第一天晚上?”

鄺誠再次偏過頭,他似乎有些激動,呼出的熱氣全都撲在童天佑的臉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是的。”

童天佑的第一反應是用“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話來安慰鄺誠,但是話到嘴邊,總感覺帶着一種旁觀者的輕鬆。童天佑忽然想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於是他也將手伸了過去,想學他剛纔去抓他的手腕,卻抓住了鄺誠的手。

“你的手——真暖……”童天佑感覺到一陣尷尬,可是等了一會兒,鄺誠卻沒有什麼反應,任由童天佑抓着自己的手不放開。

就這麼等了一會兒,童天佑的心跳逐漸加快了起來,渾身有些燥熱,於是將被子撩開了一角。

“你也覺得熱?”鄺誠忽然問。

“有一點兒。”說完,童天佑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刻轉過去看向鄺誠:“難道他剛纔也……”

鄺誠動了動自己的手指,童天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抓着他的手,於是就像甩一條蛇一樣甩開了鄺誠的手,搞得鄺誠甚至有點無語。但是四周的黑暗,又恰恰爲兩個人提供了恰到好處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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