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惆悵

“那,記得早點休息。”

“嗯,你們兩個也是。”

從樓梯口走過來幾步,在教學樓下,童天佑揮揮手,跟鄺誠和夏炎兩個人道了別。

現在,幾乎每次下了晚自習要回宿舍的時候,有時候是他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和班裏的其他同學一起,童天佑都會遇到下樓回家的鄺誠和夏炎。短暫地幾步路的時間,是一天下來最輕鬆的時候,他們碰到一起也會多說一些話,但是慢慢地,一天天下來,二十六級臺階的距離,他們能說的話,似乎只剩下了考試成績。

時已霜降,像消退的暑氣一樣,一開始那種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激動的隱隱約約的心情,也終於消失不見了。獨自走出去幾步,童天佑隨意回頭望了一眼,看着他們兩個走遠,他多少有點兒羨慕幾乎每天都和鄺誠一起上下學的夏炎。

在鄺誠家裏住了五天,鄺叔叔不常在家,他幾乎都是跟在鄺誠身邊,也被夏炎揶揄了不止一次兩次,童天佑漸漸也喜歡上了他自己和鄺誠之間那點莫名的親近感。然而五天畢竟僅僅只是五天,在學校過了兩個星期,緊張地準備這個學期裏第三次年級考試,然後在自己家裏過了一個週末……可是,再回到學校,每每鄺誠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童天佑總感覺自己和鄺誠的距離,又在被一點一點地拉遠。

剛剛過去的一個週末,爸媽好幾次問他“鄺誠的爸爸都和你聊了什麼”,但是童天佑卻真的只能搖頭。鄺叔叔在家裏的時間屈指可數,而且他在家的時候,也沒有什麼話。他感覺鄺誠其實也和自己差不多,也許這也是他爲什麼會帶自己去他家的原因。爸媽問自己問題的時候,童天佑暫時忘了他從未見過鄺誠的媽媽,只記得在那種安靜的環境中,身邊僅有另一個人的生活狀態讓自己覺得很舒服。

童天佑吸了吸鼻子,擡頭眯眼看着前面路燈的橙色燈光。高三的晚自習延長半個鍾以後,他最近也開始在教室裏多停留一會兒才走,整個高三不止他一個人這樣做,不過回宿舍的路上,人影總是稀稀落落的。最近前兩節晚自習的時候,班裏的前幾名都會到另外的教室裏上課。別的班也有幾名這樣的同學,他們都是按年級的考試成績排名選出來的人,要開始準備年底特殊的招生考試,爲此學校也挑出最好的老師給他們開小竈。關於這件小事,童天佑多少有些遺憾,因爲原本他也是可以和他們一起的。所以,在偶然一擡頭,隔着雙層的玻璃,看到走廊的頂燈下,鄺誠和夏炎說着話並排從窗口走過去,童天佑忽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不是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

“啪”的一聲,宿舍房間的燈光突然熄滅,童天佑腳一滑,盆子翹起一邊,一半的洗腳水灑到了地板上。

“全灑了?”一邊的姜晉問。

童天佑的眼睛適應了一下黑暗:“灑了一半。我先去把水倒掉,再拿拖布把地擦一下。”他端起水盆出去到陽臺上,姜晉也已經伸手將靠在門邊的拖布拿了進去。

“關個燈都嚇你一跳,你是又在想些什麼吧?”

“嗯。”童天佑伸手從姜晉手裏拿過拖布的木杆:“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是鄺誠?還是程碧晨?還是這次的考試成績?”

姜晉應該是在取笑自己,童天佑心想,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這次的考試成績。”童天佑回答道。

上次週末回家前的考試是這個學期的第三次年級考試,算下來基本上每半個月考一次。上午,陳昇已經把成績單貼在了教室,然後一直到晚上,幾個餐後的時間加上自習課,陳昇陸續叫了幾位同學到走廊裏談話,這些人裏面自然也有童天佑。

“可以。最近你還是挺努力的,一個月的時間,你的成績已經補回來了。繼續努力。”

陳昇還說了什麼,童天佑都根本也不怎麼在意,因爲陳昇不過是把自己已經看得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而已,至於其他的話,童天佑大抵已經可以倒背如流。

姜晉點點頭說:“你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在教室學到快十一點纔回來,早上還能起得那麼早——強!”

童天佑扶着拖布的木杆站直身體,看着坐在牀邊一邊泡腳一邊玩手遊的室友,不是很堅定地繼續說“因爲不到一個星期就進入十一月了,我的成績……距離我想去的大學……還不夠。”

“噢。”姜晉眨了眨眼睛,有點好奇:“你想考哪一所大學?以前都沒聽你說過。”

童天佑重新彎腰將拖布伸到牀架下面,背對着姜晉回到:“Z大。你覺得,怎麼樣?”

“那還用說?Z大可既是九八五又是二幺幺啊!”

“我是說我怎麼樣……”童天佑沒有底氣說出下半句的“你覺得我能不能考上?”

“這還用說?”姜晉簡單粗暴地下了一個含糊不清的結論,然後吸了吸鼻子:“Z大要多少分?”

童天佑苦笑着微微搖了搖頭,也許是不知道,也許是不想說吧。他把拖布在牀架下面最後擦了一遍說:“不說這個了,快早點休息吧。”

“啊,好的好的。明天叫我起牀,老時間。”

另一邊幾個室友也各自爬上了牀,上下鋪的鐵牀架吱呀吱呀地響着,童天佑咬了咬嘴脣,把拖布拿到陽臺的水池去沖洗。

鄭新建又出來上廁所,洗手的時候,童天佑還在開着水龍頭沖洗着拖布,路燈的光漫溢進來,朦朧中,他發現童天佑似乎又皺着眉。

“還在想事情?”

“嗯。”童天佑應了一聲,然後轉動木杆將拖布擰成一團,抵在池壁上用力擠壓了兩下,髒水混合着清水流進了下水孔。

“你應該是在想什麼人吧?”

童天佑假裝不解:“我想什麼人?”但是鄭新建一說出程碧晨的名字,童天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爲什麼要想她呢?”童天佑問鄭新建,他卻不回答,笑眯眯地走了。

早自習上,程碧晨伸手在童天佑的桌角輕輕叩了兩下,叫醒了趴在桌上不小心睡着了的童天佑。老師正走到講臺邊,童天佑趕緊坐直身子胡亂念着幾個成語的釋義,做了兩分鐘的樣子,待老師從後門出去,他又放鬆下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你昨晚沒睡好嗎?”

每天的早自習早就沒什麼意思,該背誦的內容,童天佑相信很多人和自己一樣已經爛熟於心,而有的東西,比如剛剛自己在唸的成語釋義,即使抄錄的這些都會背了,下一次考試出的題,還會是另外的四個。所以若不是老師時不時過來看一下,估計沒有人願意一直那麼大聲朗讀。

程碧晨也把手裏的書放了下來,重新從桌子下面拿出了剛剛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說。也許是小說,童天佑心想。

“只是一開始睡不着,後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休息得還好。”

童天佑合上抄錄成語的筆記本,轉了轉脖頸,目光停在了程碧晨手裏拿着的書上。

“你看的小說嗎?”

“算是吧。”程碧晨很平常地答應了一聲,眼睛始終在書頁的字裏行間,並未看童天佑一眼。教室裏還有其他人大聲讀書的聲音混亂在一起,童天佑靜靜看了一會兒程碧晨的側影,不知道到底哪裏引起了鄭新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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