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精英特訓營】欲春暉

很久之前,我就很喜歡“欲春暉”這三個字,我覺得它的寓意很好,春天就要來到,讓人心裏充滿希望,期待春日的萬丈光芒。

那時候爺爺還很健朗,每天都會去村東頭的地裏鋤地,那塊地不是很肥沃,是典型的黃土地,爲此我經常在中午看到爺爺汗流浹背地用鋤頭把使勁拍打那些板塊狀的黃土,可那些黃土塊就像故意賭氣,緊緊地環抱在一起,彷彿故意和爺爺作對,狂妄地叫囂着。

隔壁地塊的主人是劉老二,一個雖然年過四十,卻依舊單身的臭漢,說他臭是有原因的,他不愛洗澡,除了偶爾下地,就是躲在叢林裏,藉着鳥兒的歌聲,憨頭大睡。

雖然他是個邋遢的單身漢,可還是有很多人羨慕,覺得他很享福,比上農村那些有兒有女、雖六十多歲,卻依舊起早貪黑的人好過許多。

那天不知是怎麼了,爺爺回到家,腿就一瘸一拐的,猙獰的傷口不斷湧出鮮紅的血,奶奶慌張地給爺爺的腿撒了點柴火灰,用破布包住,此事就告一段落了。

而當我們都興高采烈地採摘花生的時候,爺爺的傷口卻再也瞞不住了,感染很嚴重,大半個腿都露出殷紅的色彩。

我很害怕見到爺爺的那條腿,爲此爺爺每次見到我,都會遮掩自己的傷口,挪動着腫大的傷腿,躲到一邊。可我恐懼的心卻與日俱增。

奶奶勸爺爺去衛生所看看,甚至請人用老式的竹椅擡他去,人都到了門口,他卻執拗着不去,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最終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他一輩子節約慣了,五個孩子,都是在他的勤勞和節儉下成長起來的。

過年的時候爸爸回來了,給我買了一把很鋒利的刀,他告訴我過完年上學的時候,這把刀可以用來削鉛筆,我很開心,嘴裏咀嚼着他用小刀削下的甜蘋果。

爺爺喜歡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看我們這羣孩子跑來跑去,那天我拿着小刀向小夥伴們炫耀,卻不料爺爺呼喚我到了身邊,想借用我的小刀,試試刀快不快。

爲了在小夥伴們面前更有面子,我同意了,讓爺爺儘管試。

爺爺卻讓我們到一邊去玩,他試好了再叫喚我。小孩子天性單純,就離開了。

過了有小半天,我纔想起我的刀,再次跑到爺爺身邊,小刀依舊乾淨地放在凳子上,只不過多了些不明的水汽。

我開心地拿着刀鑽到爺爺懷裏,不知是腿還是腳碰到爺爺某個部位,爺爺一陣喫痛,褲腿裏流出了鮮血,我害怕地叫來了爸爸。

還沒等到我和爸爸說什麼,爺爺眼裏竟露出了自責的神情,甚至有絲愧疚。

在爸爸的追問下,才知道原來爺爺的腿因爲衣着單薄,在寒冷的冬季灌了濃,他刻意隱藏着,害怕親人們擔心,也因爲弄髒了我的小刀而愧疚。

爸爸去衛生所買了消毒水和棉籤回來,爺爺怪他破費,卻還是用了一個棉籤,過段時間竟把多餘的棉籤和消毒水又還給爸爸,他覺得肯定花費了不少錢。

人哪,不管什麼時候,多大年齡,只要有老的在,自己心裏就以爲自己還是個孩子,可以撒嬌,可以任性。

那時候,我不在家,只是做了一個爺爺來看我的夢,當時我還有些意外,患有哮喘的爺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精力跑到學校來看我,後來在電話裏才知道爺爺去世了,他是和我告別的。

回到家裏,爺爺已經入土爲安了,墳堆上有很多的花圈,上面貼着兩條豎幅,什麼孝子,孝孫,孝侄之內的,卻沒有我這個不孝的孫女。

假期,我和奶奶一起去村東頭的地裏薅草,不出意外地見到了劉老二,他依舊是那副德性,只不過我總感覺自家的地少了很多。

劉老二坐在地邊,脫下兩隻破洞鞋子,一邊搓着腳丫間的贓物,一邊連吼帶罵地責怪奶奶佔了他的地盤。

奶奶氣得草也不薅了,和他對罵起來,話很難聽,卻句句在理。

劉老二嗓門越來越大,不知道他的中氣怎麼那麼足,引來了很多人的圍觀。

最後奶奶居然拿來了香紙,讓劉老二跟着賭咒,到底有沒有佔自家的地,甚至還扯出了爺爺當年腿受傷,就是爲了坎地界的那棵樹,劉老二仗着爺爺老實就欺負他,非說樹遮了他家地頭的陽光,他家莊稼長不好都是爺爺的錯。

爺爺好面子,爲了平息劉老二的怨氣就砍了樹,甚至傷了腿,卻換來他的得寸進尺,他只是想多佔地。

奶奶哭得一塌糊塗,可憐爺爺至死沒有說出劉老二的不是,腿傷半年多,哪怕挖出膿肉,也未曾責怪過他什麼,可他卻仗着爸爸姑姑們不在家,欺負奶奶。

最終在衆人的譴責中,劉老二落荒而逃,可他的壞也成了我的陰影,尤其是他那天破口大罵,奶奶孤立無援的場景。

有陣子,我甚至討厭起了向日葵,它爲什麼向着太陽呢,太陽那麼惡毒,總是欺負它的弱小,在它需要陽光的時候躲藏起來,而當它需要水分了,卻又耀得它直不起腰來。

可我忘了,向日葵天生就是該向着太陽的,我慢慢釋然了。眼裏漸漸看到春日的曙光。

確實,每個人難免都會被烏雲暫時籠罩,但要相信太陽總會到來,它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劉老二雖然活到了七十歲,但是他的晚年十分悽慘,無兒無女,地裏草長得又高又壯,家裏卻沒有可以果腹的糧食。

衆人都躲着他的房子走,生怕被沾染到什麼贓物,他就在絕望和病痛中度過了餘生。

雖然我以前一直覺得老天不公,爺爺那麼好的人,沒有活到高壽,但至少兒女孝順,晚年過得十分幸福,是帶着微笑離開的,那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不管人生多少苦難,都要學會開解自己,原諒別人。劉老二的死,沒有讓我感到開心,反而讓我覺得自己有些無能,一個古稀的老人,有什麼可怨恨的呢?只恨自己沒有力量去幫助村裏的孤寡老人,甚至更多生活貧困的老人。


我一直都有這樣的心,卻做不到,不是因爲虛僞,而是無能。我覺得社會上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哪怕不是什麼驚天地的大事,卻依舊可以感動人心。

昨天帶着孩子出去遛彎,看到一個十分瘦小的男孩在溝坎邊緣擺弄着一輛共享單車,本以爲他太調皮了,故意想把它推下去,讓別人都用不上,或者怎麼的,爲此我特意走近看了看。

現實卻讓我無地自容,原來是因爲單車的前輪已經掉落溝裏,而他用力把車往回拉,只見他瘦弱的肩膀一晃一晃的,手卻緊緊抓着單車的後座,倔強地想用洪荒之力把它拉回。

因爲那個地方不太安全,帶着孩子的我還是決定離開了。

回家的時候,我路過那裏,我注意到那個男孩已經不在了,單車站立在溝坎邊的公路上,好像一個守衛真善美的大將軍,英姿挺拔,十分高大。

我真想爲那個男孩點贊,心裏在默默地回想着這件事。孩子突然哭了起來,此時我才感覺身後有一個人,回過頭看到她是一個外貌很粗俗的老奶奶,雖然我相信她可能是善良的,但孩子驚覺的哭聲讓我有些害怕。

那個奶奶看到我厲色的目光,有些尷尬,笑了笑,孩子帽子剛纔掉了,我給她帶上了,外面風嗖嗖的,別把孩子凍着了。

就在她擦身而過的瞬間,孩子接連咳嗽了好幾聲,我感激地說了聲謝謝,彼此相視一笑。

世間不免有惡,但要始終堅信善的存在,始終做個真誠善良的人,今天你分享了愛,可能明天愛會同樣迴向給你。

人世間的萬般事都是不由人,但始終要記住,有付出纔有收穫,想要得到什麼,就要先學會付出什麼。只要你願意去相信,去期待,去追求,春天總會給你一個最大的驚喜,讓你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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