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表姐憂愁？
小時候，我最羨慕的人是表姐。
儘管生在農村，可是她一點也不像別的農村的孩子一樣受盡了生活的折磨。
在貧困的小山村，有的家庭連飯都喫不飽，衣服也穿不暖，每到青黃不接的日子就東挪西借。爲了一家人能活下去，有的父母忍痛讓孩子輟學。可是表姐家不窮，不爲喫穿發愁。每到夏天，表姐就會換上很多漂亮的小花裙，惹得我們只有羨慕的份兒。那時候，我們都公認表姐是小仙女，喜歡圍着她轉，看她穿着裙子轉圈圈，喜歡那種裙角飛揚的感覺。
表姐的父親很有經濟頭腦，自學了拍照，買了一個相機，一匹馬，每天走訪各個村落，尋找山裏那些渴望拍照的孩子。那時候，幾乎每家的孩子都保留了一張珍貴的照片：穿着軍衣，戴着軍帽，騎在一匹馬上。
可是後來有一天，當表姐再次回到家裏，一切都變了。冷冷清清，她的母親坐在黑暗的角落哭成淚人，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表姐笑過。母親告訴我，表姐的父親死了。年幼的我不知道死是一個什麼狀態，只知道表姐再也看不到她的父親了，而我每次走到表姐家的樓上都會很害怕。
表姐的父親死後，還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兒。有一天，人們發現表姐變醜了，而個子卻噌噌噌的往上長，難道這就是人們說的女孩兒小時候漂亮，長大後就會變醜嗎？山裏人一直相信這種觀點，所以孩子很小的時候，誇孩子都要說：“小丑醜”，起名兒也要起一個不好聽的名字。
失去了主心骨，表姐家的日子就拮据起來了。可惜她的母親不願再嫁，一人拉扯着三個孩子。表姐是家裏的老大，懂事的表姐自願輟學，替母親分憂。
後來的路就走得有些艱辛了，20歲之前，表姐都沒有談過戀愛，每當有人要給她介紹對象，她總說：“男方能接受我媽嗎？我成家之後，母親得跟我住，我還得照顧兩個尚未成家的弟弟。”
“長得不漂亮，又長得五大三粗的，一點兒沒有女人味兒，娶她還得娶一大家子……”就這樣，表姐終究與愛情和婚姻擦肩而過。22歲那年，礙於流言蜚語，表姐還是婚了。
剛結婚那幾年，聽說過很多關於表姐的故事。有的人說她發達了，有的人說她好可憐，跟着男人風裏來雨裏去的。
曾經嚮往大興安嶺，天一定很藍，空氣也一定很清新，走到哪裏都能見到藍莓、松茸、松籽和黑木耳等，在冬天更是可以做一個關於白色城堡的夢，靜靜的在城堡裏聽雪落的聲音。可是表姐卻告訴我：“都那麼大年紀了，現實一點吧，哪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最冷的時候零下30多度，冷得懷疑人生。”
還有我心馳神往的呼倫貝爾大草原，如歌詞般美好：“我的心愛在天邊，天邊有一片遼闊的大草原，草原茫茫天地間，潔白的蒙古包散落在河邊。我的心愛在高山，高山深處是巍巍的大興安，林海茫茫雲霧間，矯健的雄鷹俯瞰着草原。”
那些地方都是表姐和她老公走過的地方，表姐卻告訴我：“去過幾次，沒見得有多美，就是一個草原。對於一個在一個城市只爲求生存的異鄉人來說，是沒有資格感受祖國山河美好的。”
表姐還哭着說：“有一年臺風來襲，把我們臨時搭建的房子都吹垮了，一夜之間成了無家可歸的人，也吹醒了我的夢。”
“和他沒有未來，這些年跟着他，吃了不少苦，錢沒少掙，可是都被男人花光了。”
“花在哪裏？”我忍不住好奇。
“他有很多祕密，有很多獨處的時間。即使每天和我在一起，也會過一段時間去見女性朋友。有的朋友離她很遠，光車費就要花很多錢。”
“你們之間可能有問題了，當他第一次提出自己要去見異地女性朋友而不帶你的時候，你都沒有所警覺嗎？”
“我相信他，”表姐說。雖然有些懷疑，可是沒有抓住把柄。
“我要離婚，跟着他沒有未來，我心已經死了。經歷了這麼多事兒，我對他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了。”沉默了很久，表姐說。
我百般勸說也無濟於事。
可是就在這時，表姐懷孕了，男人對錶姐百般示好。
不想孩子一生下就沒有父親，爲了孩子，表姐選擇了忍氣吞聲。
後來，又經不住男人的花言巧語，表姐爲男人生了第二個孩子。
有了兩個孩子，男人拿回家的錢卻越來越少。表姐做夢也沒想到，原來距離產生的不是美，而是詮釋了不堪一擊的愛情。
表姐忍無可忍，再一次提出離婚，可是捨不得兩個孩子。有一天，表姐像是脫胎換骨，開始閱讀大量書籍，開始去交朋友，開始用心去教育自己的孩子。當孩子的舞蹈有市長觀看的時候，當孩子在她生日那天送她一幅畫的時候，當孩子站在領獎臺上的時候，當表姐被評爲教子有方家長的時候，當表姐終於可以拿自己辛苦掙的錢養家餬口的時候，她是幸福的。
受了她的影響，我也決定閱讀。那時候我覺得很搞笑，自己都已經30多歲了，還不相信上帝爲我安排了合適的位置。
可是萬事開頭難，當我閱讀的時候，各種雜念總會從我腦海裏冒出來。讀書有用嗎？讀書能改變我的命運嗎？讀書能增加我的收入嗎？
儘管有各種疑問，還是想嘗試一下。一開始很難堅持下去，一個月只能看一兩本。爲了鼓勵自己，每次看完一本書，就把它分享到微信圈裏。分享還有一個目的，既然別人都知道我在閱讀，如果最終我不能堅持下去，給人落下笑話，我不想給人落下笑話。
後來因爲緣份，遇到了一個讀書羣。當我進入了讀書羣，聽着別人說閱讀的幸福。那裏面還有一些寫小說的人，他們每天說着自己的故事情節，還說着要把某些人怎樣寫。在那樣的環境裏，被他們感染了，最終堅持了下來。
自從愛上閱讀，讓自己保持飢餓感，開始去買自己喜歡的各種書籍，去各種文藝的書店，參加每一場新書發佈會，和作家相遇，求作家的親名籤。瞭解到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因閱讀而快樂的人，那一刻，我是幸福的，在這個世界活着，還得需要點兒信仰。
黑夜中，忽然想寫點兒詩情畫意的文字：我走過你走過的城市，我吹過你吹過的風，我讀過你讀過的文字，這算不算彼此相擁。
今夜，下過雪的城市不再寒冷，表姐別哭。
文/花默黎
20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