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那個寒假很玄幻

大四最後一個寒假少有的難忘,那個假期過得有點懸,此懸亦是玄,先可玄的來說,在世上生存不能對別人有太多的要求,這個世界最傻的期盼就是得到別人的理解,其實很多時候真的不需要,跳脫出來才能成爲獨立的自己,布魯諾捍衛日心說又何曾被衆人理解,堅持心中的真理重於一切世俗的眼光。

我曾以爲一個人能很好的生活就是獨立,但現在看來太過膚淺,那只是表象的,真正的獨立是成爲一個“獨立的個體”,在精神與物質生活中找到自我的滿足感,我現在越來越享受獨處,這不能用對錯判斷,享受獨處並不代表逃離生活,只不過留些時間呆在自己的一方獨立的世界而已,若是一生從未有幾次和自己推心置腹的談話,那一定是人生最大遺憾。

玄幻之旅在高中曾就經歷,但那僅是個開頭而已,這個假期才真正走入神魔之路,我自小便不信有鬼怪諸神,至少在嘴上我和別人永遠這樣說,一旦犯了錯誤就立馬成爲了最虔誠的信徒,求完了佛祖求耶穌,那瞬間我感覺不會有人比我更虔誠,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但至少曾讓我恐慌的那些事現在都已煙消雲散,而過後信仰也隨之溜走,那時候一旦有事發生我便相信每個神靈,事情過後我就又變成堅決的無信仰者,只信自己。

我不僅虛榮而且虛假,不願和別人去打開自己的內心,其實我是信那些怪力亂神的,不然絕不會在一個人的夜死死的盯着窗戶,心中怕卻不僅僅是壞人的突然出現,但我不想說明,因爲很多事情說出來便會被嘲笑,被嘲笑膽小被嘲笑迷信,加上我的家庭又都是無神論者,自然一點跡象不能表露出來。

母親想盡一切辦法幫我,甚至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讓我相信明天會好的,因爲即使自己停下希望的腳步也會有人推我向前,慢慢發現有些東西只能接受,即使生活加上了一些鎖鏈但不得否認那鎖鏈也是人生該有的部分,回憶最是沒用而又傷感,以前我總想回到從前,現在我不想在精神世界中逃避當下的每一刻,哪怕當下充滿痛苦也只得活在當下,先不說自己是否會好起來,就算好起來我也知道不可能找回當初的感覺,這段經歷過後就會被改變,這段時間所出現的想法,思維方式就會一輩子伴在身邊。

我僞裝的太好,以至於母親一直以爲我及其反感宗教信仰或封建迷信,其實不過是怕被嘲笑罷了,多麼自卑,在家人面前都不敢去做真正的自己,母親認爲我迷茫的原因是缺少信仰,所以曾問我是否要嘗試宗教信仰,被我一口否決,她想繼續勸我的,但看我的態度,她又不敢,只能偷偷的聯繫周邊人,看周圍是否還有能人異士,找到了又不敢和我說,怕我心生反感,那段時間脆弱的我既傷害自己也默默的傷害着周圍最親近的人。

我能覺察出每一次和我主動講話時母親的怯懦,她已年近半百卻活的不易,也許我活更卑微,但一生強勢的她在我面前敗下陣來,她做的努力不比我少,一次次的看到希望想要勸我嘗試,話到嘴邊又心生惶恐害怕,她怕自己說的每一句都傷害我,她怕自己的每個呼吸都讓我反感,我嘴上雖從不抱怨,但實際的做法可能早已深深的傷到了她的心。

一次她主動跑過來問我是否煩她,我說不得假話,但真話又未免太過傷人,便說自己只是現在的狀態討厭與人接觸而已,而情緒又不受控於自己,我知道;自己確實反感這個爲我操勞一生,現又四處奔波的她,我知道她一切的好,卻不知爲何現在獨獨對她如此厭煩,即使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卻仍舊將真實情感在不經意間流露。

那個假期我們的話很少,我越來越聽不得這個世界上看起來對我最好的女人的每一次勸告,無法壓制內心深處對她的傷害,我已經沒有氣力再裝,沒辦法每次在她與我講話的時候笑臉相迎,她的音調和龍頭的水流一般使我的心揪成一團,那厭煩的表情自然流露,爲了減少我們之間的互相傷害,所以儘量減少交談與接觸。

我一點兒也不關心她,早已自顧不暇,但她可不會因爲感受到了我的厭煩而將我推開,她希望把我在深淵中解救出來,爲此不顧一切,繼續四下奔走。

她害怕,即使做的都是幫我解脫之事。她害怕對我造成傷害,只敢偷偷摸摸的暗箱操作,當一切確定後再來找我,說前幾天又問到一個看病的能人,要不要去試試,在母親的一再勸說下我決定再去試試,我想試一試就還有機會還有希望,而我也比以往更加麻木。

據說又是位奇人,嬸子的一個大姐曾經瘋瘋癲癲,都已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就是她給看好的,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真實的例子擺在面前那我定要去試一試,得到我確定的回覆母親馬上就聯繫好了車子,我的嬸子,母親在明天一早同我去找那個神祕人。

母親有個最大的問題是見車就暈,她和我一樣野心很大,所以老天爲了保護她而讓其有特別嚴重的暈車反應,嚴重到坐上車就開始吐,不然這些年她一定會走南闖北經歷許許多多的大事小情。

路上的事多講無益,凡是暈車嚴重的人應該都能理解我母親的感受,最終堅持到了那個人家。原本我不想讓母親跟來,一方面不希望她遭罪,一方面在她身邊我會顯得更加孤僻,但母親不放心,怕不能及時聽到我的真實情況堅持要來。

到了那人的家中,我並不能像以前那樣能主動講給別人聽了,我的所有情況都是通過母親與她說明,因爲已臨近午時並沒有着急給我看病,只是簡單的瞭解了情況,中午便在她家喫飯,我很反感,我最不喜歡在陌生人家喫東西,喫過飯後坐在炕上她也開始與另一方世界溝通,暫叫“通靈”吧。和上次那姨差不多,說了些我們聽不懂的話,恢復正常後我聽她和母親的講話。

說我的情況嚴重,已經威脅到了生命安全,身上有好多東西纏身,不只家中的仙還有外來的,在我身上不斷的爭執,正所謂一山容不得二虎,而我像個容器一樣裏面裝着不同的異靈。

她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說讓我們在家裏面要供奉起來,讓它們都有位置,這樣它們才能在我的身上出去,但都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堅決不同意這種做法,母親見我的情況早已毫無脾氣,只要能好她什麼都答應,那人見我態度如此堅決,接着又說:“那這樣,你一個人承受不來,我讓你的母親幫你承擔這些。”聽她這麼一講我肯定更不能接受,雖然現在的自己並不太愛母親,但我太瞭解這份痛苦的感受,若是必須有人承受那我可不願意被家人替代,甚至不想有任何人幫我分擔,痛苦多了就不差這一份,我張口回絕。

這下她發了脾氣,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不了!你自己去解決吧!那時候我雖然已經不愛講話,但卻仍保留着自己的思想,母親急忙解釋,解釋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最後我們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出來送了,當我邁出房門就確定這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無緣。

後來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反正我保留最後的倔強,有些東西還是心有反感,用她們的話說我現在的遭遇都是好事,好事多磨,這是恩澤,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的幸運,可我壓根沒這感覺,只有巨大的痛苦壓着我,那些給我痛苦的,讓我去供奉?我還沒有賤到那個程度,也可以說還沒那麼高的覺悟。

只能以孟子的話聊以自慰。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回家後我的生活迅速歸於平淡,每次去看病前的那一絲絲喜悅與希望都會頃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再一次絕望,那時候我殘留的希望被一點點敲碎,若是沒了希望那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留念,我歸於了平淡,母親的心並未死,她知道這次並沒有起到效果所以仍在努力尋找,那時候我已經確定自己是心理問題,但又不願和家人分享,總感覺說出來不會有人理解,反會被認爲在裝脆弱,甚至連看病的門路都沒有了。長這麼大我還沒聽說過附近哪裏有心理醫生或心理診所,在網絡上才知了解到這個病,而抑鬱也是最近幾年逐漸被大衆所知。

抑鬱在發達國家最先蔓延,所以國外很早就重視起來,一些治療方式已經日趨成熟,而國內仍處在起步階段,可能只有大一些的城市纔會有這種比較冷門的專業人士,但抑鬱症的患者卻日趨增多,而且心理治療的費用比較高昂,貧窮的我患上了“富人病”,每次治療都需要不少錢,而且週期長,效果因人而異。所以我就壓根不和家裏去說了,說了也沒用,只能讓父母埋怨自己家中條件一般,慢慢我不再拒絕母親幫我去找看邪病的人,這樣她有事去做心中也算有些安慰,管它最終是否有用,我也不用操心。

我的生活歸於平淡是與以往一樣遭受着失眠的折磨,這對我來說就是平淡的生活,更差一點就是想要逃離這世界,我很脆弱,可能因爲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聯想到死亡,截止到這個寒假,距離失眠抑鬱已近一年的時間,自小到大好像沒有什麼病會這般經久不衰,有兩個病陪伴我走到目前爲止的人生,一是經常無緣無故流鼻血(四歲開始陪着我),二是失眠抑鬱。

上大學後流鼻血的情況好多了,抑鬱之後我就像換了個人,幾乎很少感冒,就像是老天知道這一個抑鬱就足夠要了我的命,將其它的都攆走,所以也不知是否算是因禍得福。經歷一年的失眠後我的情況越發糟糕,但應該比最開始強上一些,偶爾可能會因爲某件事情想笑,但又不敢,生怕被人發現,他們會認爲你好了,哪怕不是痊癒也認爲你比以前好了,我害怕他們這樣以爲,怕他們以後不再像以前那樣照顧我,所以我還是活的很小心又虛僞。

這個寒假我又經歷了一次死亡,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釋放情緒,姐姐的婚禮將在年後舉行,母親因爲暈車肯定無法去千里之外的南方,而我狀態極差,也不想去,最怕換新環境睡不好,想來有些自私但睡覺這件事與我的生命息息相關,因爲那一年任何一個瞬間的改變,生死都在我的一念。

但爲了照顧姐姐的感受我並未將不想去的想法說出口,但很怕那天的降臨,以至於每過一天恐懼就增加一分,恐懼這個詞並不足以描述我當時的真實感受,那是等待死亡降臨的日子,雖然這樣寫出來並不吉利,但感覺上車那日應該就是我的忌日了。

我很糾結,知道這一路我很有可能因爲某一個時間點的崩潰而傷害自己,可若不去,又感覺心有遺憾和愧疚,我在姐姐和死亡面前並不能做出選擇,但卻先應下了婚禮的邀請,姐姐理解說要是狀態不好不去也沒事,我承認自己真實的想法是一萬個不去,但那一聲姐就抵一萬個去,越是臨近越害怕,這件事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

腦海裏胡思亂想,這一路我要先坐車去二姨家,並且在她家住一夜,應該不會有比那更讓人恐懼的夜晚了,那一定是我將經歷最恐怖的一夜,甚至會見到“黑白無常”,原來我死去後是會下地獄的。她家三個人,我家兩個,我和父親,真的不知道住宿會被如何安排,但我確定絕望的夜晚即將來臨,到了南方之後也不知道能否調節過來。可首先要面對的是第一道生死關的考驗,去二姨家前我已做好赴死的準備,可能有人會說,不就是幾晚睡不好覺嗎?若是沒經歷過我的那段時期誰也沒有資格質疑。若放在今天已經抑鬱失眠三年多,很多東西都能看開,也能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但那時候還沒有這樣的境界和思想,甚至經常因爲一夜沒睡好而出現輕生的念頭,當時太年少經歷的苦難太少。

這個年我過的比去年更糾結與恐慌,擔心的事情隨着一天天的日出而臨近,年前的某一天,家人都坐在炕頭,討論姐姐的婚姻大事閒聊家常,我好像插不上什麼話,姐姐在安排每個人的行程,我就在這樣的糾結中壓抑,加上最近這段時間對母親的聲音更爲敏感,導致我與他們坐在一起的每一刻都無比煎熬,事情的起因我忘了,反正當時母親用特別大的聲音吵了父親一句,我的情感突然如泄洪的堤壩一樣,那一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淚水湧出未來的急關閉的“閥門”,但此刻逃跑已來不及,只能馬上趴下用胳膊擋住止不住的淚水,我仍保留最後一份尊嚴不讓自己在他們面前落淚,無暇管顧自己痛苦的時間他們在做什麼,近十幾分鍾,姐姐纔敢湊在耳邊問道:沒事了吧?咱媽不就那樣嗎。

說着她就上手想要拉我起來,情緒雖然經過了釋放,但淚水還在肆意流淌,還不能起,母親一直是這個性格我自小就知道,不過現在不知爲何接受不了,我猜她應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在一旁不敢言語吧,但她卻也心生委屈,獨自落淚,我更難受,她的淚把我流血的心又戳了幾個窟窿。錯在父親?錯在母親?他們都沒錯,錯的是我啊!我壓根不應該在他們身邊,越來越想要逃離他們,可以說他們一步步把我推走,也是我自己一步步在選擇遠離他們,沒辦法我需要保護自己,吵鬧那是他們的生活,沒錯。吵鬧過後他們還是過着與以往一樣的日子,所以錯的是我,我不能因爲接受不了他們二人的生活方式而讓別人去做改變,那就遠離吧,那一晚是我與母親距離最遠的一晚,遠到不是陌生人,好似仇人,那一刻我也徹底的失去了家或是家人。

痛哭讓所有人認識到我情況的嚴重,開始勸我不要去姐姐的婚禮,就連最希望我出現的姐姐都不強求,但我這個矛盾體不斷糾結,遲遲做不下決定。

手足無措的母親又找了一位能人,這個人倒沒有上個神奇,她沒有看好過任何一個瘋子,母親把我的生辰八字給了她,她推算一番說問題很嚴重,嚴重到隨時都有可能喪命,雖然現在我確定了自己是抑鬱症,但當時在這方面知識接觸較少仍是有病亂投醫,我並不倡導封建迷信,但卻也不得不感謝這些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就是這位她幫我做了一個最恐怖又無悔的決定,當時我需要一個陌生而又有信服度的人幫做決定,當晚和她通了電話,她問我怎麼想,我說感覺自己應該去,不去會留下遺憾,但這一路的波折我知道會讓我隨時面對生死的抉擇。她告訴我既然怕留遺憾那就去,不要猶豫,生死留到真去面對時再擔憂。

就這樣她幫下了決定,我的心終於定了下來,也不再抱有僥倖,但仍是越臨近那天越緊張,感覺死期降至。

去之前還發生一件詭異的事,因爲我的狀態太差,所以她進行了一場法事,據她說我是被上天選中的人,如今被發現要讓回去,所以爲了瞞天過海做個紙人燒給他們,“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當他們反應過來時我的一生沒準已基本過完,我沒有看到那紙人的模樣,只聽姑父說紙人手中攥着筆,去燒的人不能是我的直系親屬,所以最終這討人厭的事落到了姑父的身上,沒辦法,我的父親也這樣幫過他的孩子。

據說那天還挺靈異,不過姑父回來什麼也沒說,都是靠母親去摳問才瞭解一些經過,不知道是不是被交代了什麼,講的含糊其詞。

法事在城邊的一所小廟內舉行,那人交代姑父在外面燒紙錢,而紙人放在另一邊,她進去磕頭,說燒紙人是有時間規定的,要等她磕完頭再燒,這場景想必姑父也會害怕吧,他認認真真的燒紙,待她磕完頭出來,馬上厲聲問道:你怎麼把紙人點着了?他纔回過神,回頭看向那個自己並沒有點火的紙人已經燃了起來,他解釋自己沒有去點,想必應該是這邊的火星飄了過去吧,這話講完他自己可能都有些不相信。她倒也沒有責怪誰,只是說了句太着急了啊。

這場“法事”完了,但我本人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仍舊和以往一樣,害怕那個出行日子的來臨,但決定已下無法更改,就這樣過起了沒有希望的生活,等待死亡降臨。

日子一天天的在煎熬中度過,我這人膽小,不願請假,去參加婚禮還需請假一段時間,也是讓我頗感爲難,雖然現在好了一些,但這個毛病仍未改掉。

只要選擇活着,即使再恐懼,時間也會將之送到面前,那天我和父親坐上了去二姨家的客車,雖然我的狀態並不是很好,但出門在外自認爲還是要比父親強一些,畢竟上學的經歷讓我不得不去適應外面的世界,而他很少出門,雖然曾外出打工一段時間,但並沒有真正見過這個世界。

上次去二姨家還是在高中,高中去看病的那次,睡在了紙板上,那時候她家還是個毛坯房。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是帶着恐慌來到這座城市,順利的坐上了二姨夫接我們的車,我知道自己必須裝出一幅開心的樣子,即使知道那醜惡的嘴臉讓自己作嘔卻不得不這樣去做,我其實很早就懂得生而爲人的痛苦,生而爲人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這裏我需要對自己說一句對不起。

我哪去體驗過屬於自己的生活,懦弱·貧窮·無能...人類所有貶義的詞語我都牢牢占上,雖沒有佔滿卻嚴重影響我對生活的感受,從小我就不熱愛生活,我羨慕那些熱愛生活而又認真生活的人,我一直在努力嘗試,至今不及其一二。 

當時姐姐與姐夫兩人算是工作起步的階段,結婚之後又要計劃買房,所以並未邀請太多人過去,畢竟路費也是不菲的花銷,一共四人,我,父親,二姨,老姨,我們四個除了父親應該都是第一次坐飛機,只有我一點都不興奮與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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