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鬱金香》十六
雪山的鷹
17
歐陽妮菲雖然身體極度虛弱，四肢發軟，意識模糊，但她還是憑着強大的意志力迷迷瞪瞪的走上五樓，開了門，打開客廳中央的組合彩燈，各種彩燈閃爍，光影迷幻。
菲緩步蹣跚走向書桌時，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猛然從書桌竄出來，走向她，口中呼喚着她的名字。
菲大喫一驚，嚇得六神無主，虛弱的她本能的想轉身就跑，卻邁不開腳步。又聽得“菲，是我，我是阿明。”以爲重症監護室的阿明已經魂銷魄散，靈魂尾隨跟蹤她而來，現了原形。菲雖然非常害怕，反而穩定了情緒：就是阿明的鬼魂來了，我也要看個究竟。既然阿明死了，他那麼孤獨，要我去陪他，我也不願意苟活，跟着他像梁山伯與祝英臺那樣，蝴蝶雙飛，天國的生活也很美好。
於是打起精神，定睛再看，阿明英俊瀟灑更加沉穩的形象越發清晰，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阿明站在她眼前。菲如釋重負，痛苦緊張的精神徹底放鬆，加上飢餓，虛弱，整個精神如土委地，大腦混沌，意識朦朧，眼睛一黑，腰肢不穩，雙腿發軟，整個身軀前傾，散軟，下沉，癱軟了下去。
阿明見狀，趕緊上前，摟住了歐陽妮菲。菲四肢癱軟，全身柔軟無骨，軟在阿明懷裏，沉沉的睡去，頓時打起了鼾聲。
阿明抱着菲坐在沙發上，菲躺在阿明懷裏靜靜的安穩的睡着。起初有鼾聲，偶爾吐出一口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漸漸的鼾聲平息，呼吸均勻，睡夢深沉。
阿明就這樣懷抱着歐陽妮菲，多彩迷幻的彩燈照在菲身上，照在菲的臉上，菲是那樣平靜，優雅，秀美，有一種高貴端莊的氣質，宛如一支冷豔的冰肌玉骨的不可凌辱的水仙花。
阿明就這樣懷抱着菲，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欣賞着菲勻稱嬌美的身材和那細膩白皙秀美的臉龐，他真想這樣一直摟着她，直到天亮，直到永生，直到走進伊甸園，成爲管理樂園，散步，手兒相牽的亞當夏娃。
阿明看她睡得那樣深沉香甜的樣子，不免心疼起來他心愛的人兒。從中午到現在，不知道菲經歷了什麼，從精神到肉體一定遭受到很大的打擊與變故，經歷了極大的起起伏伏，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虛弱和放鬆。
阿明就這樣欣賞菲心疼着菲，真想用手慈愛地撫摸她白嫩秀氣的臉蛋，用嘴脣輕輕吻她的額頭，讓她在愛人懷抱睡得更加香甜。但是他沒這樣做，因爲沉睡的菲，此時此刻的菲是被動的，沒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志，沒有經過菲的同意和許可，那是對菲也是對自己的褻瀆；並且直到現在，他還沒得到菲一絲半點愛的信息，根本不知道菲到底愛不愛他。
阿明覺得這樣摟着菲睡覺終究也不是事實，於是將將菲抱到牀上，脫掉外套，鞋子，蓋上被子，這樣菲就會睡得更加安穩。阿明看到菲的臉上有淚水劃過的斑斑痕跡，又心酸，心疼，難過了好一陣子。
阿明到洗漱間打盆熱水，給菲洗了臉和手，把手放進被子裏蓋好。他知道菲是個愛乾淨整潔的人，他不願意讓菲還滿是淚痕交錯的樣子睡覺。
阿明搬來椅子，坐在菲的牀邊，靜靜的看護着守候着菲，宛若慈愛的父親守護着他寶貝嬰孩，心裏充滿了深深愛意，甜蜜和溫馨。
星移斗轉，夜已深沉，四月山城的夜晚，涼風習習，室內靜謐溫馨。阿明靜靜的守護在菲的身旁，溫暖和愛意流遍全身。阿明漸漸疲倦，睡意朦朧，靠在牀邊靜靜睡去。
待阿明從睡眼惺忪中醒來，白晝已拉開巨大的簾幕。太陽從對面的高樓升起，陽光的顆粒從高樓斜射下來，透過窗戶，沉睡的菲沐浴着燦爛的朝陽，宛若給蒼白細膩的臉頰塗上淡淡的胭脂，恰似一抹陽光照在素雅高潔的水仙花上。
阿明的古詩詞雖然讀得不多，最近無聊的晚上拿本唐詩宋詞來閱讀，打發漫長的夜晚。想起了張孝祥描寫水仙花的詩句，來形容睡美人的菲再合適不過了。
玉壺寒露映真色，
霧閣雲窗立半身。
可但凌波學仙子，
絕憐空谷有佳人。
在情人眼裏出西施的阿明眼裏，菲就是那朵冰雪的水仙，潔白無瑕，如同仙子一般立於霧閣雲窗之間。他的菲就是曹植筆下《洛神賦》裏的凌波仙子、杜甫心中的空谷俏佳人。躺在牀上的菲神定氣閒，沉穩端莊，那樣的氣若幽蘭，品質高潔。
阿明看看手錶，已經早上八過了，可是菲還沉沉的在她夢裏的世界悠轉，哪管阿明在她身邊焦急的等待。阿明就這樣靜靜的守護着菲，欣賞着菲，既高興又甜蜜，又措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上班時間已過，是離開還是繼續陪伴着菲，讓他猶豫不決。
這時房門打開，菲的父母走了進來，看到睡在牀上的菲和守護在牀邊的阿明，不明就裏，隱隱的不安和恐慌，想要大聲呵斥阿明，以便給他們壯膽。
阿明做個輕聲的手勢。他們急匆匆的走到牀邊，一把推開阿明，檢查菲有什麼傷情還什麼意外。看到菲安詳平靜的睡着，也就放心了一大半。
原來近幾年，菲每到生日這天，她都要請假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家裏，下午回到父母家裏，和父母同享生日晚餐。昨天直到深夜不見菲的到來，今天一早坐公交車來看菲，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明三人來到客廳，父母詢問菲的情況，以及阿明的身份。
阿明作了一一回復。阿明說，我是阿明，菲大學的校友，大二時，我追求過她，被菲拒絕了，她說她有男朋友了。工作後的第三年春天，我聽說她已經同一個什麼局長的兒子結婚了，從那年開始，每到菲生日那天，我就送來九支鬱金香，祝她生日快樂！
直到上個月才知道其實菲已經離婚九年了，原來我第一次送鬱金香的時候就已經單身。昨天送她生日鬱金香的同時給他寫了一封信，並讓菲中午在家裏等我，請她進餐館祝她生日快樂！
至於菲從昨天晚上十點鐘睡覺到現在已經整整十二個小時，不見醒來，我也不明就裏。因爲直到昨天晚上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話都沒有說一句，就睡着了。
菲的父母聽說是送鬱金香的男人，稍微有點兒放心。因爲他們隱隱知道，菲之所以至今還沒結婚，除了他們給菲安排的門當戶對的婚姻帶給她的傷害以及菲孤僻清高的性格之外，主要原因就是等待這個送她鬱金香的神祕男人。
到了中午菲仍然沉睡不醒。他開始有點兒着急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她，冒然叫醒她對她身體機能可否造成影響。送她醫院檢查吧，好像聽說沉睡不醒的人不能被輕易搬弄，貿然驚醒大腦神經會受到損傷。菲的父親認識一位就在附近醫科大學的腦科神經科專家教授，讓阿明開車送他去醫院把教授接來查看。
教授打了脈搏聽了心跳，看了菲平靜的沉睡的表情。放心，就是睡着了，暫時不想醒來。脈搏平穩，但是比較細微，是因爲身體極其虛弱的緣故，可以輸點兒營養液，最好讓她睡到自然醒，如果用刺激的聲音等方式，強行震醒，她的大腦神經會遭到損傷。
當他們詢問教授是什麼原因讓菲沉睡不醒時，教授解釋說：當一個人長時間處於焦急憂慮，精神緊張到崩潰的邊沿，加上未進食的身體的極度虛弱，山窮水盡，絕望的瞬間突然柳暗花明，精神瞬間放鬆釋然，高速運轉的大腦瞬間熄火關停，完全處於休眠狀態。上世紀七十年代歐洲舉辦的一場足球極限運動，雙方球員在不換人，只允許喝水的情況下，連續不間斷的踢了兩天兩夜。飢餓，勞累，疲憊，瞌睡折磨着他們，可以說後面的十幾個小時，完全靠精神意志力支撐，堅持再堅持，聽到鳴哨結束的一瞬，全場球員瞬間倒地呼呼大睡，有的睡了三天三夜才悠悠轉醒。菲的情況就跟這個類似，區別在於一個是極度的勞累疲憊後的鬆弛，一個是精神高度緊張後的鬆弛。醒來的速度要看她本人的意願，有的一天一夜，有的幾天，有的甚至幾個月幾年的都有。如果一天後不見醒轉來，可以播放她喜歡的音樂，也可以陪着她說話聊天，但聲音一定要柔和，優雅，如涓涓細流。
教授開了方子，阿明開車到附屬醫院拿藥並把護士接來。
阿明把教授護士送回去，借醫院的座機給單位打電話請假，回單位後補上假條具體的天數。順便到菜市場買回來大米、麪食，各種蔬菜、豬肉、雞鴨等等，滿滿的塞了一冰箱。等菲醒來後改善生活，補充營養。足見阿明對菲愛的深情。
這樣阿明同菲的父母三人輪流照看着還在夢鄉的草原奔跑的歐陽妮菲。
第二天還不見菲醒來，她父母知道菲喜歡什麼音樂，用DVD播放《梅花三弄》《平沙落雁》《漁舟唱晚》《雨打芭蕉》以及舒伯特的輕音樂小夜曲，中間間插着對菲鶯聲燕語的聊天，娓娓而談，娓娓動聽。
是夜阿明一面播放着舒伯特的小夜曲，一面傾述着對菲愛的柔情，回憶着在大學校園生活的美好往事，款款細語，柔情蜜意。好像菲在靜靜的傾聽，聽懂了似的，不時的朝菲微微一笑。
阿明傾述一陣後，放輕音樂，抒情柔和的小夜曲，瀰漫房間。
阿明又拿李清照的《漱玉詞》來看。
鷓鴣天·桂花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阿明又覺得菲不僅是冰清玉潔凌波仙子的水仙，更好像是“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的桂花了。
在阿明及菲父母的盼望中，菲好像要徹底享受睡眠的樂趣，慢慢走來慢慢欣賞，悠哉悠哉的旅遊她夢中仙境，直到把夢裏的世界玩遍了，看夠了，才悠哉悠哉的打馬回府。
黑夜退去，第四個旭日又從東方升起，一輪朝陽紅彤彤的斜掛天邊，溫煦的陽光破霧而來，透過紗窗，斑斑點點的落到菲的身上，落到菲的臉上。
阿明從夢中醒來，癡癡的看着菲的臉龐，他彷彿看到菲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從夢的那邊準備打卡回家。
阿明感到無限的心跳和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