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的召唤,《回归故里》(上)


跟这本书的缘分,不如说是偶遇。

初读它的时候,我认为作者在表达一种关于性向的理念,以及他对特殊性向人的社会生活的研究。但很明显,我的感受和其他书评人的感受是不同的,我们中间有一些差异,因为从书的背面我看到,对这本书的宣传里并没有提到性这个字。

迪迪埃.埃里鹏在最初的部分里做了大量的研究——这一类少数人是感受到的羞耻、社会上其他人的歧视,以及造成这些感受的原因。

在如此重要的位置,提出这样的理论,这无疑对整本书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是为了给怎样的内容主体作引吗?还是要隐瞒某种更难以理解的东西?那一定是一些更大的问题,这些问题恐怕不仅仅局限于这一本书,或者说理论领域。

然而,就算官方的评论欲盖弥彰,就像舞台上满脸油彩却内心空洞的小丑,时时刻刻影响着我们对迪迪埃的评价,而他却以一种开放的姿态认可自己,接纳自己,哪怕自己是一个被社会孤立的少数性向者。

他同样接纳自己在青少年时期对自由的幼稚的向往,他曾经不仅不愿意将肉身禁锢于故乡,还希望能得到言论的自由,不必束缚于阶级,或者阶级的变化,屈从于肤浅的种族主义。

对于作家来说,有的人善于顺从,有的人善于批判,此时的迪迪埃明显是前者,但他有着后者的基因。

他说:

“我曾经是这样一个同性恋男孩,一个同性恋青年,而不是工人的儿子。”

同性恋是许多人对迪迪埃的认识,但迪迪埃认为,在他的人生轨迹和人格发展的过程中,更值得讨论的是阶级感受。他痛恨这种感受,以至于隐瞒了多年。

也许就是这种反叛心理,让他一直不停的去进行研究,这些研究让他与世俗阻隔开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必须认识到曾经的自己,确实是反叛的:否认别人的阶级规则其实就是建立自己的阶级规则,否认别人对社会生活的态度,就是强迫别人去认可自己的生活态度。所以说在青少年时期,别人从某种意义上绑架和剥削了他,而在20岁以后,当他离开故乡,去追求自由时,他也绑架和剥削了别人。

迪迪埃通过对父亲的回忆,说出了他对爱与恨的认识。他指出仇恨在时间作用下发生的奇妙变化,有些人会因为仇恨的消失而产生恐惧,这时候他恨的并不是对方而是自己。这些人是懦弱的,渺小的,他们通过仇恨来放大自我,一旦仇恨消失,自我就变得脆弱,仿佛随时会破碎。

他开始回忆父亲生前的种种,他发现,父亲身上,被他所排斥和厌恶的东西,其实是社会强加于他的。工人阶级的身份,给父亲带来的羞耻感,就像他的同性恋身份给他带来的羞耻感一样,挥之不去。他们越去排斥,这种感受就越加强烈,越是逃避,就越显得无能和愚蠢,但是他们根本挣脱不了。

父亲少年时期的图样是在战争的背景下绘就的。他的母亲曾有过12个孩子,其中两个生下来就死了,还有一个有严重的智力障碍,无法独立生活,被身边的人称作疯子。这位伯伯一直都像个天真的孩子,想要得到爱护,可别人给他的却永远都是躲避和疏离。他是一个社会边缘人,他的存在让父亲感受到了被边缘化的危险,接受社会的驯化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社会的驯化不见得都是有好的,平民阶级大多数时候被富有阶级利用,城市建设被披上了慈善的外衣,家庭人口数量因为战事缘故,被列为与敌方作战的一串重要数字,有的家庭甚至养育了21个孩子。大个儿的政治组织通过选举的方式,仿佛让平民阶层掌握了话语权,通过让他们进行一系列的自我肯定和集体自我肯定,无产阶级变得越来越顺从。

神秘力量不断催生,不同派别争斗不休,这更加让穷人们认识到,得到真相是很奢侈的。

迪迪埃的祖母,她自愿屈从于自己文盲的身份,那是一个能为她提供保护的躯壳,在这样一个躯壳里,她能遵循既定的社会规则,很多人和她一样,自然而然的将因果倒置,认为不反抗就不会有压迫。久而久之,他们失去了纵观自己、他人和整个社会环境的能力,对生活现状完全不能自主操控。这样混乱的社会环境,一直让迪迪埃为自己的家庭感到羞耻,因此不停进行假装和欺骗,骗别人也骗自己,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出现裂痕,世界观失去认知的统一性,从而对自己产生了一种不接纳。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那一个时代的问题。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害怕这样的场景:走在街上,突然一个陌生人跑出来对他嚷道,“可怜的穷鬼!”

他们无力反抗,只能把这些这些时代问题、社会问题当成自己的丑事去全盘接纳或者逃避。更多的时候,一些情绪反应表达出来,长时间的折磨着这些家庭以及家庭中年幼的成员。

就算母亲曾非常努力想摆脱文盲这个标签,努力的参加大学课程,但缺乏基础知识,让她根本就没办法跟得上。对她来说,学习并不是拯救,而是更进一步的将她拉进深渊。迪迪埃的父母关系依然不好,他们常年吵架,而母亲又因为是一个私生女,有着十分明显的自卑。事实上的无能和精神上的无助,让她陷入一种恶性循环。

在得不到自我认可的情况下,像母亲一样的女工,想尽办法得到别人的认可。他们努力工作,越来越累,最后透支了健康。在资本意识的驱使下,消费主义越来越盛行,贫穷的工人阶级逐渐成为书本上的概念,现实中的工人阶级,越来越喜欢花钱。

自卑情绪在迪迪埃的身上被保留和放大,对世界的疑问像个幽灵一样拉扯着他,父母称他为“像你一样的人”。

他必须逃离。

但回归故里,不仅仅是一个对过去记忆的追溯,他在寻找一个答案。

“个体归属的实现和个体的转变,个体身份的建立和对这一身份的反抗,对我来说总是相互联系,相互重叠,相互对抗并牵制的,于是最初的社会身份认同,突然受到身份抗拒的影响,这种身份抗拒不断的从我们所拒绝接受的身份中获得能量。”

在这一部分我们能看到,作者为他家庭成员的各种行为找到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合理解释。但事实是,显而易见的事并不需要证明。他一直都在怀疑,怀疑诸多社会上现存的乱象,这些乱象可能是阶级的存在,也可能是阶级意识的混乱——无产阶级善于仇恨,资产阶级善于遗忘——群体意识无疑最擅长操纵个体行为。

然而真实的世界,不仅仅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还是无知者,与高知高智人群之间的对立,是感受贫瘠的人,与艺术家群体的对立。

这种长久以来形成的对立关系,造就了坚硬的壁垒,让各自领域之内的人无法与另一部分人相互交流,资源没有办法进行流通,注定有人要承受匮乏。但迪迪埃及更多的人逐渐的认识到,这种壁垒就像瀑布一样,长久的存在,也可以被穿越,于是穷人们就像模仿富人一样模仿艺术家。他们将对瀑布的恐惧化作一种动力,竭尽全力的去穿越它。

所以这里的迪迪埃,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窗口,透过他,我们能够看到社会群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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