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早年從名校數學系專業畢業，被安排鄉下中學教數學。幾十年過去，他依然在當初那個中學教數學。我每次見到他，內心都替他不平，也納悶他當初爲何不爲自己的工作據理力爭或低頭稍微活動一下，也就不至於默默無聞鄉野幾十年啊？
他是數學專業高才生，理應知道當從數學哲學角度上拆分數字，把數字無限分割到最小單位，時空就回到靜止不動的原點，但如果把數字無限放大，那就會越過宇宙的邊界，似乎可以比肩創造萬物的上帝了。可惜，通曉數學方程式的大腦卻未必能處理社會中一加一等於幾的間單問題，因爲，抽象數學裏的一個人絕不同於一個填滿慾望的社會人。
酒過多巡，我聊起數學教育的問題。他顯得有些激動起來，搖搖食指說，我們現在沒有數學，也就談不上問題。我有些詫異，數學專家連自己都否認世界存在數學，不就等於自己十年寒窗、幾十年工作的荒謬嗎？看我不理解。他反問我，你能回答我一隻鴨加一隻雞等於幾嗎？我們的數學教育只要大家都滾瓜爛熟背誦乘法口訣，從來不啓發人們大膽懷疑數字背後的意義、去科學精準地分類，這樣的數學還是數學嗎？
我還是雲山霧海，難道好友所說的纔是數學哲學在人間示現嗎？近代哲學在認識領域有唯理論與經驗論之爭。唯理論認爲人可以不依賴於感性經驗，只要從根本原理出發再通過合理的推論就可以認識世界，而經驗論則認爲世界上不存在根本原理，只有通過感性經驗才能認識世界。
我似乎有些明白，從專業的角度上去理解，朋友也許只是借酒勁表達對某種有違科學理念的牢騷，即世俗社會過分認爲我們只能在實驗及觀察可涉及的範圍去認識世界，而這種觀看的方式恰恰無法認識整個世界，導致一個事實要對應多個不同的真理，社會對許多事情都表現得模棱兩可。我們身邊無處不在的實用理性精神是不是就是例證呢？
看我沉默許久，朋友以爲我東家喝多了急着散席呢。我趕忙回過神續上白酒，談笑風生着往醉醺醺的夜色中走去。難得糊塗才入酒啊！我們已經沒有尼采的勇氣：事實本身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解釋！那麼，一隻鴨加一隻雞等於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