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傅雷家書

每次出差的旅途中,都會讀本書。最近心緒不靜,無意再讀專業相關的書了,臨出門前從書架上拿了本《傅雷家書》,讀完,感觸頗多。從傅雷先生與他兒子的家書中,看到了他對於工作、學習和生活的態度。傅雷先生的文學和藝術造詣都很高,每一段文字都十分精彩。如下的記錄更多是源自我當下的閱歷與心境。

學習

你不是一個作家,從單純的職業觀點來看,故無須訓練你的文筆。但你除了多寫信之外,以你現在的環境,怎麼能訓練你的思想、你的理智、你的才智呢?

望你把全部精力放在研究學問上,多用理智、少用感情,當然,那要靠你堅強的信心,剋制一切的煩惱,不是件容易的事。

比賽距今尚有三個多月,長時期的心理緊張與感情高昂,足以影響你的成績;千萬小心,自己警惕,儘量冷靜爲要!

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們掌握之內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賦,但只要堅強,就不怕失敗,不怕挫折,不怕打擊——不管是人事上的,生活上的,技術上的,學習上的;從此以後你可以孤軍奮鬥了,何況事實上有多少良師益友在周圍幫知你,扶掖你。

批評與自我批評最需要的是勇氣,只要存着一絲一毫怯懦的心理,批評與自我批評便永遠不能做得徹底。我並非說有了自我批評,一個人就可以沒有煩惱,不是的,煩惱是永久免不了的,就像矛盾永遠消滅不了一樣。

要克服困難,先要靜下心來。只有多用頭腦才能解決問題。必須日常生活科學化、計劃化、紀律化。

世界上最有利的論證莫如實際行動,最有效的教育莫如以身作則;自己做不到的事千萬勿要求別人;自己也要犯的毛病先批評自己,先改自己的。

生活

你應該想到,熱情是一朵美麗的火花,美則美矣,無奈不能持久。希望熱情能永久持續,簡直是愚妄;不考慮性情、品德、品格和思想等等,而單單執着於一段美妙的夢境,希望這夢境將來會成爲現實,你可能遇到麻煩的。

未經世事的少女往往會存在一個荒誕的夢想,以爲戀愛時期的感情的高潮也能在婚後維持下去。這是違反自然規律的妄想。古語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又有說,夫婦相敬如賓。只有平靜、含蓄、溫和的感情方能持久;另外一句的意義是說,夫婦到後來也是一種知己朋友的關係,也即是我們所謂的終身伴侶。

一個人唯有敢於正視現實,正視錯誤,用理智分析,徹底感悟,終不至於被回憶侵蝕。我相信你逐漸會學會這一套,越來越堅強的。我以前在信中和你提過的創傷,就是要你把這些事當作心靈的灰燼看。看的時候當然不免感觸萬端,但不要刻骨銘心的傷害自己,而是像對着古戰場一般的存着憑弔的心懷。倘若你認爲這些話是對的,對你有些啓發的作用,那麼將來在遇到因回憶而痛苦的時候(那一定會免不了再來的),拿出這封信來重讀幾遍。

有感情過多的人還需要儘量自制。中國哲學的理想、佛教的理想,都是要能控制感情,而不是讓感情控制。假如你能掀動聽衆的感情,使他們如醉如狂,哭笑無償,而你自己屹如泰山,像調度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一樣不動聲色,那纔是你最大的成功,纔是到了藝術與人生的最高境界。你該記得貝多芬的故事,有一回他彈完了琴,看見聽的人都流着淚,他哈哈大笑說:“嘿!你們都是傻子!。”藝術是火,藝術家是不哭的。這當然不能一蹴而就,尤其是你,但不能不把這境界作爲你終生努力的目標。

交談

孩子,我從你身上得到的教訓,恐怕不比你從我得到的少。尤其是近三年來,你不知使我對人生多增了幾許深刻的體驗,我從與你相處的過程中學到了忍耐,學到了說話的技巧,學到了把感情昇華。

心中的苦悶不在家信中發泄,有哪裏去發泄呢?孩子不向父母訴苦向誰訴呢?我們不來安慰你,又該誰來安慰你呢?你一輩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極高的修養,方能廓然無累,真正的解脫。只要高潮不過分使你緊張,低潮不過分使你頹廢,就好了。太陽太強烈,會把五穀曬焦;雨水太猛,也會淹死莊稼。我們只求心理相當平衡,不至於受傷而已。

你每次要東西,我們無不立刻商量,上哪兒買,找哪種貨;然後媽媽立刻出動,有時她出去看了回來,再和我一同去買。但是你收到以後從來不提,連是否收到我們都沒有把握,我早告訴你,收到東西,光是寄一張航空明信片也行。

談了一個多月的話,好像只跟你談了一個開場白。我跟你是永遠談不完的,正如一個人對自己的獨白是終身不會完的。你跟我兩人的思想和感情,不正是我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嗎?清清楚楚的,我跟你的討論和爭辯,常常就是我跟自己的討論與爭辯。我們之間能有這種境界,也是人生莫大的幸福。

我祝福你,我愛你,希望你做一個強者,有一顆慈悲的心的強者。

獻給一切“又熱烈又恬靜,又深刻又樸素,又溫柔又高傲,又微妙又率直”的人們。

時刻保持敬畏、尊重與善意。記於2021年3月初,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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