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鬆一竹真朋友,辛棄疾村居生活中的片刻美好

辛棄疾應該是個寂寞的人。

他一生主張抗金,始終堅持收復中原的政治主張,然而皇帝對抗金“雅不喜”,南宋的君臣,宋高宗、秦檜,全都沒有收復失地的志意。所以,從他二十一歲南歸之後,就一直遭受當權投降派的排斥和打擊,在南宋三次被貶官。

從四十三歲起,辛棄疾這樣一個英雄豪傑,就被長期放棄不用,以至於在信州閒居達二十年之久。

即使如此,他心裏也是有一份堅持和絕不肯附庸的,“直使變爲江海客,也應憂國願年豐。”他說,縱使現在我被放廢,一事無成,但我種了滿地莊稼,仍然希望我們的國家有豐年。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好在,他追求的那種高級的、深刻的相知,終於在燈火闌珊處遇見。

偈頌雲“一得永得”,哪怕這種遇見是短暫的,他也算是永遠地得到了。

辛棄疾的抗金理想破滅,使他在隱居鄉村時更加關注農村生活,寫下了大量的描寫田園詞風光的詞,《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是其中之一,今天這首《清平樂·村居》也是其中之一。

《清平樂·村居》(宋·辛棄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這首詞寫了一戶五口之家的生活。

上闋頭兩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中的“茅檐”,就是茅屋的屋檐,其實就是代指茅屋。這個五口之家,有一所矮小的茅草房屋,緊靠着房屋有一條流水淙淙、清澈照人的小溪,溪邊長滿了碧綠的青草。

在這裏,辛棄疾只用了淡淡的兩句,就給我們展現了一個由茅屋、小溪、青草組成的清新秀麗的環境,也是一家人活動的地點。

我是農村長大的,對農村的生活比較熟悉。生活在農村,每日聽禽鳥啁啾,看莊稼長勢,和孩子們野外撒歡,如果不考慮“沒隱私”這個硬傷,總體說來還是讓人心生愜意的。

尤其是江南的農村,一年四季山清水秀,那還是很能淨化心靈滴,不然何以各種“農家樂”這麼火爆?

三四兩句“醉裏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這裏的“吳音”指的是吳地方言。辛棄疾當時在信州,也就是現在的上饒,這一帶的方言就是吳音。在中國漢藏方言系統裏,蘇州話、溫州話和上海話都屬於吳語。

“相媚好”,指相互逗趣,取樂;“翁媼”中的翁就是老翁;媼,就是老婦,可以理解爲老爺爺老奶奶。

“媚好”這一個詞用得很到位,讓人忍不住想笑,老夫妻之前的親密無間,那種和諧、溫暖、愜意的老年夫妻的幸福生活,也是很難得的。

這三四兩句就是寫,一對滿頭白髮的老大爺老大娘,親熱地坐在一起 ,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優閒自得。

我見過很多的農村中老年夫妻,很多時候不是“相互媚好”,而是互相怨懟,不是我嫌你懶不幹活,就是你說我閒得看螞蟻上樹,甚至經常聽到夫妻之間吵架、打架的“協奏曲”。

只有我斜對門的那戶鄰居,幾十年來,夫妻之間倒是比較相親,很少有齟齬。

下闕“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鋤豆:就是鋤掉豆田裏的草。可不是把豆苗給鋤掉,那就傻眼了是不是?“織”就是編織,指編織雞籠。

“亡賴”,“亡”它是一個通假字,同“無”,就是無賴,本來是個貶義詞,說這個人遊手好閒,品行不端,或者說這個人不講道理,刁鑽耍賴。但是這裏是把貶義詞當褒義詞用了,指小孩頑皮、淘氣。“溪頭臥剝蓮蓬”中的“臥”,不是躺,是趴。

下闕這幾句就講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做的事情就不一樣了。

大兒子是家中的主要勞力,擔負着溪東豆地裏鋤草的重擔;二兒子年紀尚小,只能做着輔助勞動,所以在家裏編織雞籠;三兒子不懂世事,只知道調皮玩耍,沒事躺臥在溪邊剝蓮蓬喫,這個孩子真是可愛極了。

年紀漸長,棄置日久,辛棄疾越發地明白,他已無力改變家國和朝廷既定的局面,慢慢地就釋懷,放了自己。

於是,他用很多好詞給自己一個交代,給我們留下一個孤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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