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坡下之十七

18

一天清晨,天邊的早霞像一朵朵綻放的小秫秸花,鋪天蓋地的俗氣,一轉眼,又演變成一隻頭朝南,尾向北的鳳凰,翅膀支楞着,尖尖的喙叼起大山,眼看着就要飛起來。

我也在飛。

在西場口,我的手裏舉着一束葛針尖追趕着幾隻蜻蜓,蹦一下,掄一下,跳一下,又掄一下,一直重複着飛的動作,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猶如直升機般靈異的飛蟲,恨不得眼睛裏再伸出一隻手將它們捉住。

葛針是一種帶刺的植物,漫山遍野哪裏都有,到了秋天就能結出紫紅色的小酸棗,酸棗肉少皮厚,喫着酸酸甜甜的,不過山裏面到處都有長棗、紅棗、葫蘆棗等等棗樹,果實大而且甜。

小酸棗藏於葛針尖之中,採摘時,稍不留意就會扎破手指,時間久了便無人問津,連鳥兒也不屑光顧,就無奈的自生自滅,枯乾在枝頭。

雖然如此,小酸棗卻也有其他的功效。東頭鐵蛋媽常年晚上睡不好覺,人被熬的沒有精神,臉色蠟黃蠟黃的,秋後忙完了農活兒,娃他舅請了山外面一位老中醫來給她看病。

那天午後,我們幾個孩子跟在一個長着山羊鬍子廋老頭的身後走進院子,被鐵蛋舅攔在屋外,腦袋像長頸鹿一樣伸進屋裏,看老頭怎麼治病。

鐵蛋媽虛虛弱弱的軟躺在炕上。

山羊鬍老頭隨着鐵蛋舅走進屋裏,遠遠看了看鐵蛋媽一眼,又嗅了嗅屋裏的味道,問:

“老妹子,平時口渴不渴?”

鐵蛋媽:“就離不開喝水啊!”

又問:“小便多不多呢?”

鐵蛋媽:“不多不多,少的很唻。”

廋老頭坐到炕沿,左手捋了捋頜下的山羊鬍子,那鬍子柔軟花白,和我們在羊圈騎的羯羊花花一個模樣,把右手放在放在鐵蛋媽的手腕上,閉上眼睛,好像在想着什麼,半晌後坐了起來,對鐵蛋舅說:

“沒啥大毛病。”

鐵蛋舅陪着笑,問老頭:“這整天睡不着,也不是個事,恁看看咋治了?”

老頭說:“好說好說,心悸失眠、煩躁不安,口乾咽燥,這是肝血不足、陰虛內熱的症狀”。

鐵蛋媽聽到後眉頭緊皺,看了看鐵蛋,又看了看他舅,又對老頭說:“醫生,這病得花不少錢吧?”

老頭聽後笑了笑,手指着門外,我們幾個人趕緊縮回頭,他說:“藥嘛不用開,恁山上多的是,把酸棗仁焙熟碾碎沖水喝,幾天就好了!”

……

今天這羣蜻蜓鬼得很,我舉着一束葛針攆着掄着很長時間,一個也沒有打到,就坐到路邊青石上歇歇。

一個騎着自行車的外鄉人來到我的身邊,“吱呀”一聲捏住車閘停住,問我:

“這是孟泉村嗎?”

我看了看他的車架兩邊各掛了兩隻挺大的竹簍子,忘了回答他的問話,反而問他:

“你是弄啥了?”

那是一位三四十歲的男人,模樣善善的,一開口就笑,他說:

“我是賣小雞的,第一次進山裏面,只聽說有個孟泉村。”

我一聽到小雞倆字,眼前馬上浮現了毛絨絨的、嘰嘰喳喳的一大羣,一隻神氣活現的雞媽媽領着它們啄草籽喫蟲子的場景。

於是,對他說:

“這兒是大南坡,在俺村賣吧,買的人肯定多。”

那個人點點頭,說:“中,到哪賣不是賣了,先去看看再說!”

我領着他來到供銷社門口,一會兒就圍攏了一大羣人,你三個我兩個賣的倒還挺快!

迷糊從大人們的腿縫裏鑽進來,來到我的跟前,擠眉弄眼的和我打招呼。我看了他一眼,發現左眼黑青,還有點淤血,不解的問:

“一會兒不見,咋變成熊貓眼了?”

迷糊撓撓頭,又揉了揉眼,疼的“噓噓”叫兩聲,憤憤的說:

“還不是大鼻用筷子槍打了,回來我還要報仇。”

筷子槍我知道,我們也經常玩,但是殺傷力也沒有這麼大啊。

迷糊又說:

“俺爹從百間房回來,捎了個馬車內胎,咱剪點皮做個大筷槍咋樣!”

筷槍小的好做,但是想做個大的就得上山尋個好材料。

我和迷糊跑到狼窟窿掌,那裏的麻芥葛針多。

麻芥葛針比小酸棗的葛針大的多,枝幹也粗的多,有的和小樹一樣粗細,而且它那長長的暗紅色的刺還是藥材,不過採摘的時候得特別小心,如果黃膠鞋踩上去能扎個透心涼,腳扎傷以後還不容易好。

我們用鐮刀砍了兩根半米長的莖幹,把上面的刺削乾淨,一根筆直結實的槍身就成了,然後再削一根更粗一點的莖幹,頂端開槽,槍身輕微開槽,榫合在一起,用皮筋捆紮,握把就做好了,板機也是相同的步驟,扳機做好後,用皮將握把板機連接,最後在準星的位置,挖一個小槽,將一塊拇指寬,兩乍多長的皮合攏,接頭處用在煤礦撿的細鐵絲牢牢紮好,一隻漂亮精緻的筷槍就做好了。

其實,槍是一方面,子彈也不可或缺,我倆拿着林業隊用的專用剪子,剪了許多花椒木的十釐米長的木段,花椒木重,發射出來“嗖嗖”作響,更重要的是打在臉上不但疼而且發麻!

下午,我讓二狗給大鼻那幫人下了戰書,晚上在土窯決一死戰,替迷糊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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