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潭影日悠悠

2020年末,我獨自坐在窗邊,看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當時看得有點入神,記得這樣一直能夠飄落一整天的雪,我只在小時候見過寥寥數次。若不是偶然身在西域,我應該很難見到漫山遍野都覆蓋着皚皚白雪的景象。正逢冬至,我稍稍浸淫了些許傳統文化,知道這個節日的含義,於是那天中午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日曆上是12月21日,2020年行將結束,我不禁開始回想這一年是怎麼度過的,有點靜不下來,於是翻身下牀,攤開紙筆:

荊楚謁衣冠,江南草木摧。

逶迤去襄漢,桑梓陷重圍。

三月念亡人,淚血染紙灰。

四月春江上,潮漲燕子歸。

羈旅讀秋雨,子瞻儋州回。

南海晝未涼,整軍出塞北。

陳湯斬郅支,定遠揚漢威。

輪臺春風起,天山大雪飛。

戰士鐵衣寒,將軍行營危。

遙思漢塞苦,燕山未勒碑。

搖光指極北,太陽即返旆。

披衣覺晝寒,又見雪霏霏。

寫完之後,我得以稍稍平靜。三個月裏,出於疫情防控需要,那所學校封校,我不得不每天都只在實驗室裏工作生活,過得極其簡單,一日三餐幾乎就是唯一的花銷。回內地的時候已經接近農曆新年,聽爸媽他們說春節不打算回來了,我就打算一個人在家待幾天。

過去一年,我和家人之間不經意有了很多齟齬,加上外婆去世,我對家鄉和家人便沒有了那麼多思念留戀。“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是佛家著名的偈語,我也因此不想過多眷戀,雖然未嘗刻意淡化,我也不去在意親戚朋友之間的關係和聯繫了,只是無論什麼時候,我總是要去外婆家。從我上學讀書開始,我一直是外婆帶大的,儘管她已經不在了,但是那所宅院以及老舊的傢俱總能讓我依稀感覺到她的溫度。只是今年再去,加上舅舅家的一些事情,我越發覺得,物是人非,不過轉瞬。

不過舅舅家的表弟卻讓我很意外。我們相差三歲,小時候也是天天在一塊兒玩,但是讀了中學之後,我們就很少能見面了。一晃好多年,我本以爲他也會和我一樣,僅僅保留一種永遠不可能斬斷的淡淡的聯繫,所以在他說“臘月二十八放假,一年就回去這一回,能回還是要回”的時候,我忽然間有些動搖。

和表弟相比,現在的我對家庭是沒有什麼概念和想法的,對爸爸媽媽也只有點到爲止的關心。在西北的那段時間,共同工作的同事隔三岔五就和爸媽通一次電話,他們尚在同一座城市。有一次她掛了電話,我問他“還是和家裏打電話?”她點頭,然後問我:“怎麼一直不見你和家裏打電話?”我笑而不語,把這個話題翻了過去。

無論是我,還是爸媽,除非有事,否則即使是有一點想念,我們也不會找到對方的號碼撥過去,視頻通話的次數更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從六歲開始,我就沒有在爸媽身邊待超過一個月的時間,直到去年,因爲疫情,我才和他們朝夕相處了幾個月。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走了許多年,突然間走到一起,彼此都有些無所適從,爭吵頻繁。後來我乾脆漠視他們的一切,只保留一點對他們身體健康的關注,將其他心力轉向了山和水,每天坐在江邊觀流望雲。


後來爸媽又匆匆趕回來,過完春節,到初八又走了。我因爲學校的防控要求,不得不單獨在家又停留了三四天,院子裏再次變得空落落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沒有抓住最珍貴的東西。看着他們乘坐的車子漸行漸遠,還是忍不住有些想念,也知道有一天,他們也會像外婆一樣,再也回不來。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他們回去那天的場景我還依稀可記,轉眼今宵,上元節的燈花早已剪斷,年,算是過完了。剩下的日子裏,期待他們都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只要健康、快樂、善良,一切就都會好。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