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Hello 碧海藍天 圖/網絡
放眼望去，人滿爲患，似乎沒有位置了。我差點忘了置身哪裏，對，這是生殖中心，一個號稱能爲很多生育有困難的人送來天使的地方。
來這裏的人，通常不得不直視自己某方面或許是暫時或許是永久的缺陷，或充滿希望或懷揣着接近絕望的絕望，或忐忑或煎熬或乞憐地，等待白衣天使的救援。
每一次來，我都懷揣着一半一半的心情，一半在天堂，那裏天藍草碧，雲白風輕，有位天使會說：恭喜你，成功了；一半在地獄，那裏悽風苦雨，冷酷無情，有位使者會說：對不起，失敗了，如果你還能行的話，我們從頭再來。
終於找到了一個位置，在角落，似乎過於隱蔽而被人忽略了；在窗邊，能看到那下了好多天卻似乎仍無意要停的雨；在一個默默垂淚暗自傷懷的人的旁邊，我猶豫着，要不要坐下，因爲，我害怕那一半一半的天平，會向地獄那一端傾斜。
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靠近，身子往角落的方向挪了又挪。我不再猶豫，選擇坐下，我不奢望溫暖整個世界，但我祈求我的選擇能溫暖這小小的角落。
我坐下，她擡頭，我微笑地點頭，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我慌亂地手足無措，她苦笑着長長嘆了口氣，突然開口道：“醫生剛剛說我的胚胎是個病胎，不能用，我得從頭來過。”
我嗅到寒冷絕望的氣息，是我熟悉的氣息，因爲我經歷過。
我說：“不怕，那就從頭來過，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她答：“說得多輕鬆啊，你不知道我經歷了些什麼，連工作都放棄了，在別人眼中，我看起來多失敗啊，我沒有信心從頭再走這條路了。”說完，她雙手掩面，哽咽地哭出了聲。
我的淚，被引了出來，瞬間便有決堤之勢。我強忍着，忍着，害怕這失敗與痛苦的情緒，會瘋狂蔓延，會氾濫成災。
一個深呼吸後，我說：“我能體會，我經歷過，我現在就從頭走在這條路上。”
她用朦朧的淚眼看着我，半分懷疑，半分驚喜，我點了點頭，她抓起了我的手，顫抖着說：“真的嗎？真的嗎？我還以爲全世界就我一個人最慘！”
我搖了搖頭，抽出被抓住的手，轉而拍了拍她的手，說：“我們並不慘，千萬別用慘這個字眼來摧毀想成爲母親的決心。如果註定我們要走這條路才能成爲母親，那麼就面對它，接受它，解決它！”
她用手背粗魯地擦了擦眼淚，急不可耐地說：“道理我都懂，可是，在外人眼中，我就是這麼慘的。不論我的外表條件多優秀，事業曾經多成功，可在生育這一項失敗，就足以把一切都抹煞掉。我真不知道爲什麼會選擇走這條路。”
呵，她彷彿在說我，我彷彿找到了我的隊伍，一支曾經鬥志昂揚卻在歷經千難萬險後，懷疑自己的隊伍。
“嗯”，我艱難地平復心情，艱難地吞下那不斷翻滾有呼之欲出之勢的傷感，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再吐出一句話：“我也懷疑過自己，但現在，我不懷疑了。比起成爲母親，一切都似乎遜色得不值得一提。別人眼中的我怎麼樣，那是別人的事，關鍵是我眼中的我，是怎麼樣的，這纔是最重要的。”
她驚訝地看着我，似乎在看一個異類。
我繼續說道：“我永遠記住一句話 —— 這件事本身並不會傷害人，傷害人的，是你看待這件事情的角度。你認爲慘，那便是慘的。你認爲是好的，那便是好的，如果你認爲那個病胎，是爲了讓你下次遇見更好的，那便是好事了，你會感謝這次失敗，因爲它把壞的篩選出來了，不是嗎？”
她喜極而泣，彷彿溺水的人獲得了重生；繼而拼命地點頭，語無倫次地說：“是啊，是啊，換一個角度，好像真的沒事了……”
我彷彿感受到一束光，似乎真的如我所願溫暖了這小小的角落。
她起身，微笑着道謝，我點頭，含笑與她道別：“加油，我們是戰友，不拋棄不放棄！”
她帶着一束光離去，我留着一束光，等待屬於我的命運，不論是好是壞，我相信，換個角度，也許你會遇見你想要的碧海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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