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生”也有夢想

趙海均是一箇中等生”。這句定語是我初三時的數學老師給我下的結論。其實,這個定位對我來說還是蠻準的。因爲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直到大學爲止,我的學業成績確實很平常,經常徘徊在班級中等偏上或偏下的水平。小學5年級時還因成績不好留過一級。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糟糕的數理化成績。小學時我最怕上數學課,每當下一級是數學課時,一種恐懼心理就充斥整個內心。一則是因爲數學老師特別兇,而且手段別具一格。另一個主要是我對數學沒有自信。前一天的數學作業做錯要遭批評;黑板上演示做題目恐怕叫到自己,而一旦叫到自己去做,往往多數題目做不對;課堂上,數學老師又喜歡提問,此時,鴉雀無聲的課堂大家都是膽顫心驚,我往往把頭低下,目光不與老師的眼神相交,但心越虛,卻常常被點名,而回答的問題我卻答不出來……

進入初中,又增添化學、物理,而化學、物理我更不入門,尤其是化學,我更是弄不懂。所以,常常逃學去田野裏捉泥鰍抲魚。到初三時,因爲要考高中,我才收斂起“野心”,硬着頭皮擠進“中等生”行列。

1980年前後的國家,農民的兒子就應該是農民,工人的兒子可以頂職接父母親的班,子承父業是天經地義。

鉅變當然從1978年開始。國家恢復高考制度,使得我們農民的後代也有希望走出田野;臺灣青年鄧麗君和羅大佑以一種積極的力量推翻了人們禁錮的心靈;改革開放的行動遍佈神州大地。

我看見了舊世界的搖曳,也看見了新時代的快速崛起。伴隨17年時代變遷的激越、戶口以及兩元論的消失,我與當時所代表的時代一起成長起來,我開闊了眼界,姿態前傾、放縱夢想、追逐自由。

1979年9月,中等生的我如願跨入“江藻中學”的大門。那時,生活的誘惑,對物質的追求,以及無窮無盡的快感成爲普通人們的所思所想。更爲重要的是,和我們一起玩玻璃彈子的同伴找到了跳出農門,征服世界,獲得新空間的重要手段——高考。

但進入高中後困擾我的仍然是數理化。越是不喜歡理科,我平時就越偏向文科,尤其是作文,還得過縣中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政治、英語成績也處於班級前十位。由於對理科不感興趣,上數理化課程時,我就低頭看小說,毫不猶豫地陷進去,彷彿那個世界才屬於我。一次,數學老師在講臺上眉飛色舞、口若懸河,我卻充耳不聞,手裏把玩着一隻“哨子”,因哨子裏面有雜物堵塞,我就用啃巴去吹,想把堵塞物吹掉,突然,只聽見“嗶—”的一聲,刺耳的哨子聲把全班同學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這裏,正在寫粉筆字的老師被我的哨子聲嚇了一跳,轉過聲來大聲叫道:“誰吹的?”。因爲同學們都在朝我看,老師明白了。那次,我被數學老師直接趕出課堂。

高中一學期下來後,由於成績一直是中等偏下。我自卑、惶恐、迷茫、任性,因爲糟糕的理科成績,我徹底被叛逆控制,我想到了退學。同樣是青蔥歲月,我在高一那一年把色彩埋進了深深的灰暗中。那時的我,內心比枯井還荒涼。一到晚上,退學的念頭像個魔咒在我腦海裏層層逼緊。我明知這是不可取的念頭,但我失去了繼續往前走的動力和勇氣。其實,沒有人自甘墮落,讓我陷入“退學”困頓的是我在數理化上天生的反應遲鈍,這讓我失去了信心,甚至一上那些課我就反感甚至是折磨。每個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這種痛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你:你真的很差。

作家三毛在讀初中也與我一樣數學很差。有一次她考了零分,老師竟用毛筆在她眼睛上畫了兩個圈,讓她頂着這兩個圈的恥辱站在操場上。最終她選擇了退學。

寒假結束時,幸虧是我母親的強硬態度繼而是恨鐵不成鋼的舉動,我才又回到課堂上。繼續做我的中等生。在高二選科時,我自然選讀文科,這樣我可以只面對數學一門弱項。

都說高考是人生一戰,回過頭去看,覺得不過是人生一站,但人生的每一站都在各顯神通。

1981年7月,我第一次參加高考,當考完最後一科,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羣時,我隱隱感到一種不安:平凡不是沒有代價的,龍首和鼠尾各有各的混法,但處於中間的上不去又下不來,不好受。

踮起腳尖,好像夠得着什麼,希望貌似唾手可得,可踮久了,腿軟了,一鬆,一切又回到遙不可及——這就是“中等生”。

那一年首次高考,我差錄取分數線21分——這纔是一箇中等生正常的發揮水平。我無怨無悔。命運就是這樣,它只是在大局上絕對公平,其間許多失衡的細節,有待時間的調劑,抱怨也沒用。

當然,復讀的日子是拼命的。因爲此時我已懂得,人生只有努力拚博纔會改變命運的擺佈。最後的衝刺得到一箇中等生應有的回報——考上那時最不喫香的“師專”,但總算對自己的人生有一個交待。

三年師專生活更是無聊懶散透頂。如果說歲月如金,那麼我這一生再沒有比這三年過得更奢侈的時候了。大把的青春握在手裏,一擲千金,竟毫無知覺——那時上課得看心情的日子——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蟲冬有雪,整理書包待明年。“60分萬歲”的原則,讓我學會喝酒、抽菸、跳舞。同寢室7個同學有三個人很勤奮也很會做人,最後,他們三人中兩個留校一個分到外貿公司。而讀大學時也是個中等生的我被分到一所鄉校任教。大約是師專三年不好好讀書之故,現在我經常做類似的夢:上大學找不到自己的教室心急如焚,別人已經在學習,我卻一個人還急匆匆地往學校趕。現在想想,那時真的是在揮霍青春。反而現在,人到了中年。,卻變得特別勤奮好學起來,似乎要把年輕時揮霍的時光奪回來。

可以說,是閱讀重新燃起我心中的光亮,讓我心生溫暖。意志從來不能讓我們勝利,但意志可以讓我們堅持。我承認自己天資並不聰明,但我卻找到了我喜歡做的事。現在我才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一個人只有在做他自己喜歡做的事時,纔會生出無限的潛能。

2021年3月28日上午寫於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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