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叮咚！“你好，你玩古幣嗎？”
我正在手機上看陳彥小說《裝臺》，一瞧，是個收藏圈裏的人。
隨手回道：“你好，玩。”
我老早就喜歡收藏，尤其喜歡收藏錢幣，過去常去收藏市場轉悠，也不知道添加了多少個涉及收藏領域人的電話和微信。
“我有一枚古錢，稀世珍寶，要不？”
“什麼錢幣？發圖看看。”我立馬來了興趣。
“哭蛋壺寶。網上拍賣專家說是孤品，價值超過10萬，我急着用錢， 等不到拍賣了，你要是喜歡，10萬賣給你。”
“什麼？！”我驚訝地張大嘴巴，“我去，這是什麼錢幣，有照片嗎？”
我陷入沉思中，瞬間把歷朝古錢幣捋了個遍，沒有哭蛋壺寶呀，難道是花錢？但花錢上一般都是吉祥語或者辟邪之類的文字，亦或是屬相文字，哪有哭蛋壺的，再說了，哭蛋壺寶又是什麼寓意呢？我被弄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
叮咚，手機屏幕圖片顯現。
“沒見過吧？專家說是孤品。我在百度搜了半天，也沒有搜出來，說明什麼，太稀有了。”
噗！我眼淚都笑出來了，差點笑岔了氣。這明明是篆體字熙寧重寶呀，咋就成了哭蛋壺寶。
“不好意思，要不棄。你讓磚家坑了，這是熙寧重寶，市場價也就3～5塊。”我的手指還在笑抖中，竟然打錯了幾個字。
“呵呵，你到底懂不懂啊？你比專家還牛嗎？不懂別瞎說，要不起就要不起，還說不值錢。”
我無語了，只發了一個“唉”字。
撂下手機，我還想笑，現在人都瘋了嗎？專家都那麼水嗎？
收藏不僅僅是收藏古董，而且是收藏知識，歷練眼力，少聽故事，多看少買，什麼農村刨地，山裏放羊，河水衝出，基本都是套路。寫作要有生活底蘊和文化，收藏同樣需要具備歷史知識和文化。
時光回溯到二十年前。
那個時候，一塊袁大頭銀元大概就兩百塊錢吧。我們這個城市巴掌大，古玩市場少而小，人氣也不旺，攤位就在炮臺巷郵電局樓前。
週日中午，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市場。這裏平時冷清，也就這個日子還算有點人氣，那些熟悉的攤販笑臉相迎：“來了？老張，想買點啥？”其實，我知道他們看中的是我兜裏的錢，因爲他們背地裏都調侃我“冤大頭”。也難怪，誰讓我買藏品的時候總是比別人爽快，砍價也沒有別人那麼狠，結果每次買東西都比別人出的價格高。
轉了一個來回，沒發現喜歡的東西，便坐在郵電大樓門前的臺階上左顧右盼，聽販子們吹噓加工後的撿漏經歷，看攤主把玩五花八門的藏品，我昏昏欲睡，太陽也迷迷瞪瞪向西劃去。
“誰要大頭——”一聲喊，市場炸開了鍋，呼啦一下，攤販們撂下自己攤位衝了過去，把那個叫賣的人裹得嚴嚴實實，像包餃子。捏手的捏手，喊價的喊價，你爭我搶，不一會，來者手裏的銀元被瓜分了，“餃子餡”也漏了出來。
“大頭，誰要哩？便宜賣了……”嗓子像痰堵住了，呼嚕呼嚕，賣家在攤位走過來轉過去叫賣着，袁大頭在他手裏翻跳，像耍雜技。
他那雙眯眯眼猛然看到我，瘦麻桿一樣的身子就湊了過來：“哎呦，張師今兒也來了呀，咋沒看見你，知道你來就先給你挑。”
“還有啥？”我懶得搭理。
“沒有了，只剩這個。”我慢悠悠地接過這個棄兒，搭上隨身放大鏡看，甘肅版特徵，品相不錯，手感溫潤，邊齒規整，然而，唯獨字體歪歪扭扭，兒童字一樣，但憑感覺東西開門。
“多錢？”我有點動心。
“咱倆啥關係，便宜十塊，一百九行不？”“行。”賣家一愣，因爲大家看假都不要，他也感覺不大開門，沒有想到我竟然要了，隨即滿臉堆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緊忙遞來一支“海洋”牌香菸，指粘唾沫數錢，喃喃道：“收你錢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瞬間就閃出了市場。
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欣賞“傑作”。
“看，老張又被宰了！”“唉，咋沒有給使一下眼色呀，唉……”交頭接耳聲刺入我耳朵裏。
後來，袁大頭突然發飆，身價一路扶搖直上，衝破了千元大關，甘肅大頭曲筆民更是牛氣沖天，彷彿打上了雞血，年年翻着個頭地漲。
說實話，當初我也不認識這塊大頭是什麼版別，只是好奇它獨特的字體，因爲收集銀元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見到自己沒有的版別就買，已成爲習慣，當然，必須在真的前提下。
天道酬勤。收藏不能急功近利，贏的是時間！
無巧不成書。那個賣我“假”大頭的主兒，在市場磨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腸子都悔青了，知道我跟貔貅一樣只吃不吐。他三番五次通過電話微信想高價買回那個袁大頭。經不住軟纏硬磨，我鬆口了，答應見面。
再次相見，發現他身板變壯實了，紅光滿面的，言談也誠實了許多，我心一軟，以兩萬元賣了回去。我知道，給他還留了至少有五千元的利潤。“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利不能獨擁，方得人緣。
臨別，我揶揄了一句“你瓜了嘛，兩萬買個假大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謝謝您惠讓。”他很是尷尬，緊忙弓腰給我遞一支“中華”，啪一聲，幫我點燃……
叮咚，“你是個傻逼！不買會後悔的。”依然是賣哭蛋壺寶的那個貨。
我笑了笑，回覆：“哭蛋壺，祝你賣個好價錢，它不止10萬咧！”
肚裏沒有貨，眼裏只有錢，這樣的人出息不到哪裏去，遲早會栽跟頭。
唉，不想了，繼續看《裝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