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計時使用,是因爲鐘錶引入嗎?

今天的孩子個個都是“時間管理”高手。

面對996的節奏,不盤算好一天24小時,真的會讓工作與娛樂相殘殺。

晝夜互替週而復始,精密管理將時間切細。

可若說吋光倒流三百年的大清,也有一羣人將時間管理到分,你肯定不信。

若是不小心將一些時點給精確到分,怕能惹來殺身之禍⋯⋯

知識曾是權力的象徵。

這是史前及封建時代的特色,時間也一樣。

最早最聰明的一些人,從太陽起落中,發現天體運行及時間的某些祕密,

他們似乎也掌握了通天會神的本領。

最早天文星象學者便是執掌祭祀的貴族。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balabala⋯⋯簡單點說:天文學很快發現了年、月、日、24節氣及12時辰。

然而,這一切都是由誰說了算?

早期由酋長、貴族,稍晚歸於國家皇權。

從上古周“雞人”報時,到漢太史司天到明清時欽天監,無一例外全掌握時間發佈話語。

KPI皆是“以協天紀,以授人時。”

對“天時”的話語權權威,是一個王朝“正統”的標誌。

這也是爲什麼當年金國破城宋汴梁(開封),

非大費人力將數噸重大鐘運到北方。

鐘鳴鼎食不止是富足,是國家象徵。

若非說這銅能鑄錢,只能說是商人之見。

瀋陽城中最早的報時工具就是口金代大鐘。

天命六年(1621)五月,努爾哈赤率後金徵遼東蓋州,發現了這口金代銅鐘。

《滿文老檔祕錄》載:“努爾哈赤諭曰:‘今遣員役將古鐘一口送京,此鍾得自蓋州,系大金天德三年(1151)所造。’

此鍾原系女真掠自中原,系金代重鑄。

此重六千斤的大鐘,俗稱“盛京定更鐘”。

努爾哈赤遷都盛京,將鍾從遼陽運往瀋陽。

1637年,皇太極建盛京鐘樓,懸掛的就是這口鐘。

晨昏更籌,水火不虞,皆於樓之鐘先教之。

按說銅鐘能響卻不能報時的,那時沒表。

不是有表才能報時,那時有國家欽天監。

清承明制,欽天監掌管天文曆法,確定時間。

地方的稱陰陽官,爲漏刻博士、司晨官員,負責鐘鼓樓定時、換水日晷觀測報更。

若遇盛京大典,這些博士還充當報唱官。

不過,趕上皇帝御臨,多從北京直接帶專業人員來。

1682年,康熙帝東巡盛京祭祖,直接帶着欽天監的外國僱員南懷仁。

當時,從北京到盛京僅欽天監馱運各種測量儀器之馬,就達十匹。

欽天監測報吉時如同“小兒科”,早習以爲常。

國家大祭祀如祭天、祭谷等儀式,時間安排是以“分”計的。

就同這些天文官測報日食的時間一樣,得精確到分秒。

老百姓用是傳統12時辰,一時辰是兩小吋。

其實,中國的時辰下是有“刻”(15分)的。如電視劇常有“午時三刻”(11:45)。

更何況,此時西方鐘錶早入中國,欽天官報時看錶即可。

西方機械鐘錶從明末已經進入中國。

1600年傳教士利瑪竇就將大小自鳴鐘獻給萬曆皇帝。

順治九年七月,傳教士湯若望曾向順治皇帝呈獻一架天球自鳴鐘。

到康熙雍正年間,洋鐘錶早就不算新鮮了。

陪都瀋陽故宮亦有皇帝拔來的西洋鐘錶。

南懷仁擔心的是:博學的康熙問天體數學。

他在瀋陽還測量了南極夾角之類的新數值。

在康熙盛京祭祖中,他提供了充分的天庭數據服務。

甚至“晚間睡於靠近皇帝帳幕”,以便隨時應對天子問尋。

從明後期到康熙朝,鐘錶進入中國至少有百年了。

此時,宮廷洋表數以千計,而且,大清國自己都可仿製洋表。

但時間發佈權仍管理在欽天監之手。

子醜寅卯⋯⋯十二時辰仍是社會主流。

欽天監也越來越專業、要求越來越高。

君權天授,憲天乂民。歷算之學決不能爲一般官庶接觸和研習。

大清規定:“凡算學之教,設肄業生。滿洲十有二人,蒙古、漢軍各六人,於各旗官學內考取。

欽天監人員選撥多侷限於滿漢蒙各旗人。

漢人若需要考取的“於舉人、貢監生童內考取。”

而且學制五年,簡直就是今天的醫科啊。

在“時間管理”上,沒什麼大師能超越大清。

康熙、乾隆、嘉慶等東巡盛京時,先後帶去洋鍾等珍玩,

充實“陪都宮殿”亦可用於太廟、祖陵典禮祭祀。

清宮中雖早就使用西方鐘錶,但對民衆仍採用傳統計報時方法。

銅壺滴漏、鐘鼓報時。晨鐘暮鼓在瀋陽城幾乎沿用了有清一代。

普通人似乎永遠不知道鐘錶用途、時間的奧祕。

1884年,司督閣在奉天有一次去傳教,人們無意間看見了他腕上的手錶。

有一位老人非常好奇,問:“那玩意有什麼用處?”

“它告訴我們時間。”司督閣回答。

“什麼時間?你說的時間是什麼意思?”

不知時間是何物的普通人,是愚民之治下的生命。

時間只是天文曆法的副產品,與王權存在遙遠又密切的關係。

清入關前在盛京 (瀋陽) 所行曆法以《大統歷》爲基礎。

1644年,大清整體接盤明崇禎用中歐歷算知識剛編好的新曆法。

大明耗十年之功編制的新曆,卻沒能使用,

《清史稿》就此評論:“乃爲新朝改憲之資, 豈非天意哉!”

如此巧合,讓關於時間的一切愈發敏感。

欽天監以外,私編僞造曆書者殺無赦!

曆書不過是日曆冊,無非是24節氣時刻、黃道吉日而已。

這東西民國時叫皇曆,清初時誰若告發有人盜版,可獲獎銀50兩。

“管理時間”與統治規範如此結合在一起。

大清不缺乏精確計算的時間,只是關涉時間的許多東西不屬於私人。

通發各地的日出入晝夜時刻和二十四節氣時刻表,計時也細緻到分。

可每晚七時,瀋陽鐘樓鼓樓仍鐘鼓齊鳴,八門八關依次鳴鑼,關閉城門。

次日早五時,鐘鼓齊鳴,城門打開。

時辰是模糊的時間概念,一夜十小時爲五更。是規馴也是習慣。

然而,一個悄然無聲的變化卻暗暗滋長。

同治時期,沈城的闊綽人家家裏已經擺上了座鐘,出門時衣兜裏要揣懷錶。

以清中《紅樓夢》王熙鳳所言:“素日跟我的人,隨身俱有鐘錶(14回)”。大戶人家的僕人也都用上了鐘錶。

這世道明顯着是要出事了。

光緒元年(1875),倫鳳翥在鼓樓南開設天象齋,是瀋陽第一家鐘錶修理店。

此是新潮時尚之變還是社會之變?

1871年,近鄰日本明治天皇下詔改行公曆,剃髮易服,實行24小時計時⋯⋯

1894年、1905年,日本連敗中、俄。

光緒三十四年(1908),奉天推行新政,不再用鐘鼓報時,舊計時法取消。

24小時計時系統終於跚跚來到瀋陽。

此時,距西方鐘錶進中國已近三百年。

24小時計時的使用,是因爲鐘錶引入嗎?關聯雖在,可顯然不是!

工業革命讓整個世界變成了部大機器,在旋轉轟鳴聲中不斷提速。

時間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短,計時也越來越精細。

“從前慢,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這詩用到24小時制的實施,是同樣的時代感嘆。

而就此剖開舊時代誓死捍衛的“時間話語”,人們看到的是什麼?

僅僅是愚昧虛幻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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