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匹孤独的狼

(一)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吧?小时候应该都听过这篇故事吧,我听好多人讲过,最最经典的一版是姐姐绘声绘色的描述,那被吃的惨烈画面跃入眼帘,故事的结局有些伤感,却也是我没猜到的,没想到答案居然是“羊没”(杨梅)!。

狼来了后所有的羊都没了,若是跑了还算幸运,若被吃掉便是宿命安排,若来生为人便会懂得做羊的快乐…我好像有病,喜欢胡言乱语,待我吃片药,精神正常后再写下一段。

我喝了点粘稠的糖浆,暂时压制住了猛烈的咳嗽,稳定住了焦躁的情绪…

狼,很多时候都被我们妖魔化,甚至比它更凶残的动物都没这个资格,什么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子野心,白眼儿狼…当然白眼儿狼并不是个成语。

狼,这种动物在我还不会写这个字时就听过它的大名,不过最先认识它并不是通过《狼来了》的故事,而是民间流传甚广的《狼外婆》。

我与狼无冤无仇,不想特意丑化也不愿刻意赞美它,对于狼来说我仅仅是个人而已,充其量有个简单的食物链关系,但谁吃谁就说不准了,对我来说它可不仅仅是狼,它代表着凶残与孤傲,自小我就知道它是吃人的,所以它对我来说还是个威胁,我们彼此对互相的看法差别巨大,不过是因为我更聪明,要时刻防范着它,而这世界又有太多比我还聪明百倍的人。

我见过很多次狼,它们一次也没对我发起过攻击,即使真的扑过来我也不害怕,因为我不相信它们能在屏幕或牢笼中挣脱,不过说来奇怪,明知道电视里的东西不会跑出来,我却害怕鬼,总感觉这是唯一能从那儿爬出来的玩意儿,即使没做亏心事我也害怕鬼敲门。

我的老家就住在那个屯,我是那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屯子不咋大,有山有水有树林,邻里乡亲有时挺和睦,老少爷们儿有时挺合群,屯子里发生过许多许多的事儿…

我长大的屯子在一个山坳里,东边是东山,西边是西山,北边是北沟加北山,北沟有条清澈的溪流,我还喝过那条小溪的水,清凉甘甜,说是北山流下来的泉水,清澈见底的河套铺满沙砾卵石,并直接用事实来否定“水至清则无鱼”的说法,小时候我常捡上两块品相不错的鹅卵石拿回家,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玉石,不过现在家里一块儿也找不到了,失去后我才知道那真的是“玉石”,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后来听母亲说上游有放牛的,牛会在上游撒尿拉屎,我一阵反胃后再也不喝那里的水,所以我算个狼人,比狠人多一点,小小年纪就尝过屎尿的味道,细品除了心理作用让我有点反胃作呕剩下的只有回甘,后来还在水中见过癞蛤蟆、蛇、水蛭等等千奇百怪的生物,幸运的是我喝过后身体从没有过一丝不适,自那次我分辨了上游下游的区别…说起上游与下游又想起了《狼和小羊》的故事。

南边的“南部世界”有些复杂,那里总是人来人往,有稻田、苞米地、七零八落的小山,山上大多都是松树,松的种类很多但我没能力分辨,最重要是有一条屯子通往外面世界的路,那条土路总是尘土飞扬,我曾无数次用双脚带起阵阵浮灰,痴迷于路上。这条路载满了故事,撒过祖辈的汗水,秋收前总是全屯人先一同修路,修路方式倒也简单,就用附近沙坑里的沙子去添补“月球”表面上的坑坑洼洼,沙子是个好东西,家里铺院子也喜欢用它,如今我还能在路过沙坑时忆起与父亲一锹一锹端沙子的画面,现在沙坑不允许私自开采了,修路也不能用沙子了。去年过年我因工作原因无法回家,不过听说屯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不太相信,屯子一直变化很少,每年回去都好像昨日的场景重现,心想还能有比我没回去更大的事?

沙坑旁伫立一棵粗壮的大柳树,据说它是屯子的守护神,曾有人亲眼看见一道巨龙闪电劈在树干上,当然所有都是听自己据说的。

我去那里摸过那道伤痕,脱了一大块皮的地方大概就是光秃秃滑溜溜的手感,参天大树的美中不足就是这粗壮树干上缺皮的这块,我相信那棵柳树有灵性,自从屯子有了人,它就一直在,它目送一批又一批屯里人出去,却很少有人记得回来看它。

我们之间有个秘密,准确来说是我有把柄被它挂在柳条上随风飘扬:

一次放学归来,老早就憋了一泼尿,不知为什么才上学前班,我就已如此好面儿耻于就地解决,为此甚至不惜爆掉膀胱,那时候我还没听过膀胱这个新鲜词汇,憋了一路眼看就要到家,可实在忍无可忍,宁可尿在裤子里也绝不撒在路边,一转身大树正瞅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憋了回去,可这时裤子已经完全湿透了,真不舒服,又热又凉的贴在腿上,尤其那憋回去的感觉更难受,就这样劈着腿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家走,所以不仅这大树看到了我的糗事,这土路还感受到了我的温度。

每次上学下学我都要走这条土路,最期盼的就是路上有屯里的人开着拖拉机经过,我从不会回头驻足等他们的到来,舍不下这面儿,但总有好心人主动停下来让我上车,这样我就不会丢了面子。

有时候天蒙蒙亮我就得从家出发,学校在另一个村子,虽然只有五里地的距离,但对于小短腿的我就不算近了,那是附近最好的村小(附近只剩下了这一所村小),在父辈时期这学校办的正火,数百名学生,到我这儿时全校只剩下三十五人了,不过学校还在坚持,老师足可以一对一辅导,我真希望它能一直办下去,那是许多人童年的记忆,多希望它能在现代社会中继续苟延残喘。

土路两边铺满了方块状的苞米地和稻田,基本每片土地最终都连着山,我永远不知道山里有什么。自小学一年级我就常一个人走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冬天最是恐怖,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夏天视线被这苞米秆挡住,地里就算有狼也看不到,反倒感觉心安。

秋收完,我们便多了些快乐,那时候稻田地里的稻子早已收割,水也干涸,仅剩些码好的稻子留在地里,他们说走稻田地回家比走那条土路快的多,于是我们常在稻田地里穿梭,有时候会用田埂当作掩体躲避敌方的子弹,还弄倒过人家堆好的草垛,不过确实,亲身实验证得即使边走边玩也比在那条土路上快的多,不知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可能这就是老一代人传下来的经验,这路他们应该早走过。我在稻田地里还发现过无头的野鸡,不知被什么衔走了脑袋,我拿着它走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什么盯着我,便拔了屁股上一根长长的翎毛后扔下它急忙去攻打下一个壁垒。

我特别爱听村里老人讲过去的陈年往事。听一位大爷讲在他小时候这个村子是有狼的,据他说:

“那一次因为起的晚,一同上学的伙伴儿都已提前去了学校,我只能一个人去走这条上学的路,不过好在天已经亮了起来,没什么可怕的,那时路边常有随处溜达的老狗,那天也不例外,它的皮毛因严重的营养不良呈现灰白色,甚至多处戗毛炸起,迈动着那纤细的四肢,身体左右摇晃时两边的肋骨突显,离得太远我看不出这狗的品种。

它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我走它就走,我停它就停,以前我并没有遇到过这么赖皮的狗,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我家养的土狗送我上学,我回头看了看这可怜的老狗,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那时人都吃不饱何况这可怜的狗,见它可怜,我在自己的饭盒里拿出来一个饺子扔在路中间,希望它吃了这饺子后自行离开。我继续向前走,却想要回头看看它是否吃了那饺子,它一直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它有些怕我,我继续远离那饺子,终于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它吃了我留下的饺子,想必它也喜欢我母亲的手艺,我继续向前,却发现它仍跟在身后,接着我又扔下一个饺子继续赶路,它就这样一路跟着我,可是饭盒里的饺子已经不多了,这是我的午饭,若是都给了它那我就要饿肚子,这东西真是贪得无厌,我决定不再给它,知道这是一头喂不饱的白眼儿狼,郁闷的加快了去学校的脚步。

虽一路脚下生风,它却仍能紧紧的跟上,但我一个饺子也不会给它了,因为后来离得有些近回头时能看见它那幽怨的目光,好像因为我施舍吃的反倒心生怨恨,这老狗难怪被人家抛弃,根本没有一点分寸,没多远的路就会到下一个村子,小学就在那村子里,进了村子就不怕这老狗继续纠缠了,村里人自会帮我解决掉这贪得无厌的东西。

即使已加快脚步,也必迟到了,本想要甩开这粘人的东西,它却也小跑起来,当我们的距离近至能清晰的看清对方时我有些害怕,总感觉它和狗不同,浑浊的眼中带着愤怒,难道扔饺子的举动反倒激怒了它?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这饺子它也吃的干净,我有些慌张,它那眼神不是打算咬我,而是要吃了我,它散发出与狗不同的气场,即使它如此的瘦小但给我带来的压迫感却不是狗能相比的,我大概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

好在我意识到时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村子,村子就像存在屏障结界一样,任何妖魔鬼怪都不得擅闯,仿佛数万年前祖先就与某些生灵签下契约,两不相犯,我回头看着那老狗,它在距村子百米左右的路中间停了下来,仰起那颗有些沉重的头,冲着我把头仰到一个固定的角度,这不是狗,犬吠怎会需如此繁琐的动作,但这些古老的传承它不能丢“嗷~~傲~~…”声音绵长悲凉但无回应,只有我的灵魂跟着那嗥叫不停的震颤。

我不知它是否已被群狼抛弃,但感谢它没有攻击我,没有在这一路沿途嗥叫,可能我扔饺子的动作确实羞辱了它,哀嚎几声后转身跃进干涸的稻田地中慢慢消失,想必那几个饺子唤醒了它的狼性,跑起来还是那样轻盈迅捷,我缓过神儿才发现这太阳的高度不对劲儿,又匆忙跑起来。”

至此那位大爷的回忆结束,我听这故事时在读小学,那个比大爷年纪还大的小学,他也是那学校走出来的普通人之一,我们同病相怜。不同的是他那个时代上学不算主流,所以他顺势加入大部队一心务农,如今我也一样顺势加入大部队一心考学,我命好生在这个时代。

我出于好奇问他:“那您后怕吗?”

他说:“这有啥怕的,那时候总是有狼出没的。”

“您之前见过狼吗?”

“没有,怎么?”

“没事儿。”

“不过在那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狼了。”

他适应那环境,即使没见过狼也不会害怕,我也没见过狼,可是我害怕,既怕死也怕疼,我还不够勇敢。

我们走的是同一条土路,穿的是同一片稻田,从那之后我知道自己走路时为何总要左顾右盼了,怕的不是妖魔鬼怪,甚至不是东北虎,而是饥饿的狼,但我还是敢一个人上路,为了远离狼群就得在狼窝附近游走。

两个与狼有关的故事接连发生,第二个故事从大爷身旁的人口中听说,出于尊重,我叫他叔,但现实生活中我从没这么叫过。但毕竟他送给了我了一个不算精彩的故事,他连小学都没机会上,所以言词自然不像那位大爷细腻,甚至粗狂到短短几十字就给我讲完了整个故事,若在此不经过任何润色,便是及其枯燥的片段,甚至在他讲完故事后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接他的话,有些人生来不适合讲故事,有些人生来不适合讲笑话,我高中有个同学,每次吃饭喝酒氛围太过热闹,有些控制不住时就请他给大家讲个笑话,所有人立马老实,他虽然没有我高中同学那么大的控场能力,但他们是同一类人。

原本他和我坐在一起听故事,听那个大爷讲完他也按耐不住自己想要表达的欲望,接过话来说起他遇见狼的经历,我尽量按照他当时真实讲述的记录,尽可能不添加任何多余的气氛烘托,这个世界需要一些真实的东西,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跌宕起伏,至少在他的描述中是这样,哪怕故事无聊透顶但没资格说它不精彩,在他略显匮乏的词句中故事被粗鲁的拼装摆出来:

“那时候村口经常会有狼的,所以家里大人不允许我们去村外玩儿,有次我和一哥儿们约好去村口水库洗澡,正洗着就看到大坝棱子上站着几条狗,听它们的叫声后才知道是狼。”

说到这里,这叔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希望带我们进入情景,甚至希望看到我露出惊恐的表情,我面无表情的等着他继续讲下去,他见我没啥反应打算继续通过卖力的表演让我体会当时气氛的紧张。

“我和那哥儿们看这是几头狼,就在水库里不敢上来,一直看着坝棱子上踱步的狼,希望它们能快点走开,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两个不可能一直泅在水里,晚上不回去要让家里人知道了我在水库洗澡就得打死我,好在没过多久这几头狼就上了山,我们俩这才免了一顿打。”

这个叔的故事讲完了,我在复述时尽可能保留原状,但因他的许多词汇太过粗俗和口语化所以有些地方不得不略做改动。

讲完故事后看着我呆滞的表情他有些失落,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故事不精彩,但为何效果如此一般,我完全听懂了他的故事,甚至没有一点的疑问,他是个认真的人却着实不适合讲故事,大多数的故事若不掺些假或渲染都会是这个结果,其实他的故事比那个大爷惊险的多,却没上个好听,又有多少人在看似和他一样无聊的人生中,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惊险。

他洗澡的那个水库我知道,现在还是我们屯最大的水库,我多次走过那条坝棱子,也知道那水库淹死过不少人,其中还有那个叔儿时的伙伴。

掉进冰窟窿,失足落水,洗澡溺水…甚至还有传言在泅水时会有水鬼的拖拽,他故事里的发生地本就充斥着玄幻惊悚的色彩,而我又身临其境,可他的故事还是如此的不值得琢磨细品。

听到这两个故事前我一直未曾在现实中见过狼,不过在电视里还算有些初步的了解,一次去二姨的家中,二姨家住市里,未曾想狼这种动物居然生活在城市中。我的家依山傍水,四面环山居然一只狼都没见过,只见过几条我误认为是狼的野狗,那几声犬吠瞬间暴露了它们的身份,但我不知道狼是否见过我。

在城市中我不敢乱跑,我虽然不喜欢农村的飞沙走石,却更不喜欢城市的拘束与冷漠,自己终归还是诞生于自然的孩子,不能脱离那里,就像安泰俄斯一样不能离开大地,我在这里应该被称作“野孩子”,我为这个称呼而自豪。城市的拘束感让我浑身不适,出去又感觉这城市像迷宫一般,小时候我还没能力一个人在城市生活,见我每日太过压抑,姨夫抽时间带我和哥哥去了动物园,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城市中会有狼的身影。

自小便对狼充满幻想的我有些紧张与兴奋,手心不觉已微微湿润,可是一进去不能马上看到主角,因狼对人有着莫名的吸引,所以被安排在园中的深处,这样才能勾起游客深入园中的探索欲望,刚进去看到几只野鸡,在我看来还它们还不如家养的公鸡漂亮。屯里的公鸡我一只都不敢惹,却敢恶狠狠的与面前的几只野鸡怒目而视。家里后山上真正的野鸡比它们精致漂亮的多。接下来是几乎褪了毛的孔雀,孔雀倒是比家中的鸡看起来强壮不少,但也绝对不是我家那只过年打算杀掉的公鸡的对手,那只有点彪的雄鸡我都甘拜下风。

不知为何别人家厉害的公鸡不用杀掉,我家养了十几年的鸡,少有一只厉害的,虽然它对我并不友好,但我希望留着它,感觉它这么凶悍能护我家周全。

一次放学回家路上我被别人家的公鸡横路拦截,家门仅剩数步之遥,却显得那么遥远,它不劫财不劫色,这些我都可以给他的啊。所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求它放过我。

现在一想起它我脸上的余温还徒然升起,可那家的主人对此不管,我相信这只公鸡绝不只对我一人下过嘴了,在与它的搏斗中我丢落了雨斗后落荒而逃。好在它没死缠烂打,我逃回了家还和父母故装勇敢,此后每走那个地方心里都生出一种畏惧感,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家养的公鸡都是怂货,为什么我家的狗从来不去咬人,所以这只横空出世的公鸡诞生在我家时最开心的是我,我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我家的鸡,那以后我走路都挺拔了身板,心理的阴影在它的鼓励下完全消失,我也怕它,因为它也攻击我,但它毕竟是我们家的,不过它本不该生在我家的。

我知道它的命运,它太壮太肥了,又如此的凶悍,父母早早便对它起了杀心,我知道它活不过这个冬天,过年的时候会成为口中美味的鸡肝,可我不想杀它,但在过年那天却“忘记”了去阻止父母。

见到狼的身影前我们绝不仅仅只见了两种鸟类,其余的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记忆已被掩埋,最后顺利的见到了狼,不过我感觉那并不是狼,是一条狗,就像前面故事里的狗一样,它蹲在笼子里,笼子小到它无法奔跑,小到隔绝了它与自然的联系,不过仅对它的身形来说够大了,它只需要不到半立方的空间能表演坐下就够了,它早已熟悉周围人那鄙夷的目光,即使笼子门打开大家也不必惊慌。

它端坐在笼子内,浑身戗毛,瘦骨嶙峋,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尚且觉得眼前的生物长的瘦小。我希望它能叫上一声,证明自己不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又更希望它能汪汪汪的叫出声来,证明这是动物园为博大家眼球而设下的骗局,可这老狗好像已经被他们弄成了哑巴,无论周围人如何挑逗,它都无动于衷,我愣住与它四目相对,这是那位大爷口中描述的那只吗?可能最近它正像个卡夫卡笔下《饥饿艺术家》那样做着伟大的挑战,也许它能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有人发现它就是一条苍老的狗。

见到这匹“老狗”后我便彻底对此番动物园之旅失去了兴趣,至此结束了我的第一次动物园之旅。

直到现在我共去过两次动物园,并且以后再也不打算去这种地方,甚至将来也绝不会带我的孩子到这种地方。

第二次是在大学,大学在稍大一点儿的城市,想必一切都比小地方强,小时候对狼的印象还深深烙在脑海,我想再去看看这神秘的生物,所以我的目的十分明确,因为沿途的动物太多,还是不免被其他景色吸去了目光,这里的环境确实比上个动物园强太多,至少孔雀没有褪毛,开屏还是美的,老虎是干净的,笼子里是有山有水的,最终得偿所愿见到了两匹与狗不同的狼,隔着厚厚的玻璃,真希望它们能穿透玻璃咬到我,在我的想象中狼是要吃人的,如今看到的却都少了嗜血的眼神,它们应该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助我完成心愿后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树林。

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鹰,在《神雕侠侣》中见到雕之后我便对鹰有种莫名的崇敬,它们是天空的主宰,想着鹰总不能被关在笼子里吧,那对鹰来说太残忍了,好在动物园设计合理,园中上空遮了一张大网,为什么要把天上飞的也囚禁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我们的享乐?那一次我见到了太多曾经幻想过的动物,手机里拍的满满照片,倒不是多喜欢而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这地方,留念而已。

我不知道动物园对它们来说是否算个好的归宿,我不懂狼,也许它们就喜欢这安逸舒适的生活,享受做动物界的明星,脱离那个野生的群体,和人类一样靠着文明赚钱,再也不需为了食物奔波,至此做个佛系的肉食者,放下尖牙不再杀戮制造孽债。

我在现实中与狼的故事彻底完结,虽然偶尔还能听到狼的传闻,说附近哪个动物园跑出了几只狼,在哪座山上吃了采蘑菇的人此类的谣言。我会淡淡的说,那不是狼干的,难不成你认为动物园里的狼不忠诚了吗?至今我的村庄仍不停流传着狼的传说,我却不再对狼有所好奇,该见的都见了,它们毁灭了我对狼神秘的向往,不过,大山深处的狼也许还拥有着古老的血统吧,可能那才是狼,我希望以一种灵魂深处不停颤抖的状态去见它。

(二)

前几年的时间我有幸在生活中见到了一匹桀骜不驯的“狼”,未曾想狼会主动找上门来,它让我满怀敬畏和恐惧却又心生厌恶与痛恨,每当它出现我便想主动献出生命去供养,它是如此的神圣不容亵渎,为此我一味的顺从,主动用利刃割破动脉的血管,只为它能尝到一口新鲜的血液,可慢慢它变得挑剔,一定是我的血太过平凡,为了留住它我不断的吃各种补药来改变血液的味道,最终它没有抛弃我,决定一直在我身边,药让我的身体不会因失血过多死亡,它也因为我的药血愈加强壮,它是我见过最大的一匹“荒原狼”,我把它当作神灵去供奉,可慢慢发现它贪得无厌,它不仅要喝血吃肉,还想要撕碎我。

我既害怕却又无法离开它,它满足了我对狼所有美好的幻想,狼是要吃人的,它饿了我自然要去喂它,可现在它的身形巨大,饱餐一顿就足以要了我的性命,虽然我的身体因药物作用比以前强壮不少,但恢复能力还是供不上它的需求,继续这样下去也是慢性死亡,可能有天它会突然一口把我吃掉。

但我愿意相信它,它并不冷血,它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这样去做而已,它知道一旦我死了,它便不能独自生存,它一定还念着我的好。

我一度以为若是没有它,我的精神世界会出现巨大的漏洞,这漏洞会不断吞噬着精神萎靡的我,所以无论它怎样做我都去包容,即使有几次它真的想要吃掉我,甚至那尖锐的狼牙已经刺破了我脖颈的喉结,呼吸困难的我在睡梦中醒来,看到那双发着寒光的眼睛。我知道它要做什么,便一动不动等着它接下来的动作,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它感受着我在它耳边略有起伏的呼吸,知晓我已醒来,慢慢松开了嘴,我一把抱住它,就知道它舍不得杀掉我,几次在孤独的夜里我怀着感恩的心抱住它那颗硕大的狼头有气无力的呜咽。

我的敬畏与屈服使它不断膨胀,相识的前几年我从不敢直面它,只是像仆人一样不间断的喂养它长大,而它不断的在深夜划开我皮肤下暗藏的血管,却又没有一次真正的让我不再醒来,我懂它,与我一样的孤独。不过我比它幸运,现在我有了它,而它出生至今仍旧一无所有,我并不算是它的朋友,不过是一件供品,低等劣质的食材而已。

生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必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我尝试和这冷血的“荒原狼”沟通,它那犀利的眼眸总能窥探到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所以我总是败下阵来,继续无条件的喂养它,不断的尝试下慢慢壮了我的胆,敢于面对了它,即使它并不喜欢我与它的对视,但却并未因此攻击我。我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特别,急需外界的人知道我在以自身的血肉供养一匹神圣而又残忍的狼。

我和周围人述说自己与“荒原狼”的故事,大家那鄙夷的目光让我失望,他们认为我疯了,早已将幻想与现实混肴,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就连家人也与他们一样,后来我知道“荒原狼”并不开心我这样做,不断的在深夜衔住我的喉咙,让我不再能发出声音,我以为是和以往一样的恐吓,不知道的是这次它原本已决定不顾后果的咬死我,那晚我和它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沟通。

之后我决定保守“荒原狼”的秘密,它也不会继续在深夜拜访,多么不公平的谈判,这对“荒原狼”来说太不公平了,我原本就不再打算对外人去说,我怕他们以为我罹患了精神疾病,而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据说那地方没有病出来后也会疯掉,所以我不敢再多言,若真的有一天我被送进那里,我祈求“荒原狼”,求它杀了我,我们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我很有谈判天赋自认为捡了个大便宜。

这次谈判的成功让我逐渐勇敢起来,它的眼神也不总是那么冰冷,偶尔能在它的眼神中看出它慢慢接受了我,它愿意我以血肉之躯继续供养,在它的威严下被吃着肉喝着血的我感到莫大的荣耀,上一次成功的谈判打开了欲望大门,我知道自己的宿命,就是在最后一刻被它吃掉,这是我们“养狼人”最大的幸福,可我却另辟了新路,揹着它开始偷偷的查看训狼之术,多么可怕的想法,天生的奴隶居然想要造反控制主人,我为自己的想法与行为感到羞愧可耻,可那种激动与兴奋却让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这背叛的感觉怎会如此让人兴奋,我陶醉在一本又一本训狼之术的书中,这一路注定满是惊险,大部分的人最终都死在了狼的尖牙之下。

慢慢通过探索发现原来这世界上与我一样的还大有人在,我仿佛找到了同类,这同类中又不乏与我一样心生背叛的奴隶,他们是否真正有过成功我并不清楚,不过确实借鉴到不少经验,慢慢懂得了一些与狼沟通的技巧,我耍着自己的小聪明,可伟大的“荒原狼”早已看透我的心思,它默许了我使用这些技巧,当时我并不懂得这技巧便是狼的语言,它也因此对我发过火,我的一大块儿头皮在与它的交谈过程中被撕扯掉,至今那里还是光秃秃一片,为此我不得不经常戴上帽子,并耻于再接近人类,在他们看来这是人类的耻辱,而我觉得这是属于和“荒原狼”战斗的勋章,是一份荣耀。

还有一次它尖长的狼嘴像锥子一样在我的后背插入,扯出一条还在不停抖动的肉筋来,我对人体的构造不是特别了解,这数十公分见长的筋到底有何用至今不清楚,不过缺少这条筋并未影响我的生活,“荒原狼”知道,它比我更了解这具躯壳,准确的知道我身体的每条动脉,每根韧带的位置及其作用,被抽出的那根只会让我时刻感受这抽筋般的疼痛,仅此而已。

后来我接触到了一本名为《荒原狼》的书,所以才私自给身边这匹孤独的狼取名“荒原狼”,我没日没夜的翻看,他人生的片段与我如出一辙,我怀疑身边这条狼是否曾经被他供养,这本书与以往训狼方式不同,并未教授狼的语言,也没有教授谈判技巧。

那人居然“大逆不道”的试图杀死一只“荒原狼”,我的心跳极剧加速,马上要跳出那受过伤的喉结,因紧张与疼痛感的袭来,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床上。我想过逃离这匹吃人的狼,想过与它和平共处,甚至想过训化它,可从未敢想杀掉它,也许我可以尝试,伟大的狼请原谅我,我承认自己是个背叛您的卑鄙小人,一开始您就不应该相信我,您早应该咬碎我的喉咙,让我窒息而亡。

我沉浸在书中不能自拔,做梦都幻想那屠狼的场景。近段时间“荒原狼”没有任何杀掉我的机会,我因为沉醉书中夜晚根本无心入眠,一页一页的翻看,一夜比一夜兴奋,书快要完结了,也许我心中“荒原狼”的生命也要因此终结,自我翻开这本书时它便再也没有出现,它可能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书中的每个文字都深深印入了脑海,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状态,这本书让我的人生发生了意外,直到最后几页我有些害怕,数年的折磨我发现自己早已受够了那只骄傲自大的“荒原狼”,它本没有那么神圣,它阻碍了我继续成长,颤抖的双手终狠心的翻开了最后几页…哈里成功了!!!

我兴奋的头皮阵阵发痒发麻,就连光秃秃的那块儿死皮都有了些感觉,他杀死了赫尔米斯…

带着不朽者的精神继续在现实中清醒…

结尾这样写道:

“我知道我口袋里装着成千上百个生活游戏的棋子,震惊的预感到这场游戏的意义,我准备再次开始这场游戏,再尝一次它的痛苦,再一次为它的荒谬无稽而战栗,并且不断的游历我内心的地狱。”——《荒原狼》

我掉回了地狱,忘了书中所有的内容,最终无法得知他到底是解脱的喜悦亦或是失败后坦然接受了无法改变的现实,一双冒着寒光的眼睛出现在我的床边,震惊在这样结局中的我并未意识到它的出现,它饿的太久了,已经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清醒,流着腥臭的口水跳上我的床来…

那夜我完完整整的经历了一次与死亡的斗争,虽然不算胜出,但还能顽强的睁开双眼,荒原狼为了惩罚背叛者几乎将我完全撕碎,残忍的它最后才咬碎我的头颅,不过它到底还是心软,洒下了些沾满它口水的脑髓,这些脑髓经过一夜的膨胀,又变成了我,也可以说不是我,我再也没有了背叛的念头…继续不断游历内心的地狱…

每个人的心中一定都有所谓“狼”的记忆,我的这些事情也不算稀奇,写到此处突然怀念起了家乡,家里现在早已“人去房空”。屯里给我讲故事的那个大爷也早早的搬离了屯子,那个讲起故事蛮花力气的叔还守在那儿,我因为工作原因去年无法回家,今年父母又被姐姐接来了身边,我好像没有回去那个家那个村庄的必要的了,那里没有我的家人,也不能给我一份高薪的工作,不具备城市生活的一切便利,也许我真的再也不会回去了,不过那个空荡荡的家那个朴实的村庄葬着我最宝贵的回忆,那个废不少力气给我讲故事的叔,他应该不会像我一样离开村庄,可能一辈子都属于那里,即使不能侍奉村庄,也要陪它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绝不背叛。

村子里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十年前就说要修的土路终于在去年成功浇筑了混凝土,也许当我再回去就不会认得这条路了,那条土路是我记忆中外面世界的通道,在母亲口中听说这个消息后我便对屯子不再那般向往,不过屯里的人由衷开心,出行终于方便起来,我也开心,虽然记忆里的场景会消失,但这是时代发展必要牺牲的条件。

不敢想象这样的小村庄突然与外界连通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他们能接受的了外界,外界是否愿意接纳我们。

“母亲大人…您说那些走出去的孩子们还会记得我们吗?”

“当然会记得。”

“那我们也会像路一样被改造吗?被强制穿上坚硬的盔甲?”

“或许吧…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它被保存了下来,我们时刻都在被自然改造,也需要时刻重新认识自己…”

“那些出去的孩子们会有一天回来看我们吗?”

“也许吧…他们回不回来又能怎样呢?我们的初衷只是养育他们,不应该抱有太多的执念幻想,这世间本就无常,百年来我们又见证了多少世事变迁悲欢离合,你我也终会淹没在时间的长河。”

“母亲大人,我有些伤感,我还记得尿裤子那个孩子的窘迫胖脸,还记得原来这条路上的沙砾尘土,还记得原本存在的沙坑兄弟…我希望那些狼崽子们能在外面生活的幸福,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们的思念。”

“这百年来,你见过多少花草的凋零重生?见过多少人的离世?又听过多少声婴孩儿的啼哭,你所回忆思念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执着,若无法放下心中执念只会苦了自己,波浪若是脱离了水哪里还有浪,我们早该看清这些的…”

“那母亲大人,您不怕这村庄将来人迹罕至不复存在吗?您不怕再也没有谁会记得您了?您不怕将来这里冷冷清清一片荒凉?…”

“我们只需要安住于当下,我们一直都在又不曾存在,不奢求有人记得这个村庄,即使将来这里荒无人烟也不可怕,无外乎发展的必然趋势而已,数百年前我就在,哺育着万物生灵,只不过近些年多了人类罢了,何谈荒凉一说?”

“我?…母亲!你看!狼崽子回来了!”

我孤单的身影略显落寞,却难以抑制这份喜悦,我在外面受了伤,自然要回到狼窝疗养,不知这次能呆多久,但我懂得了珍惜此刻的每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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