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出世或消極入世,《山河令》給平凡吾輩打造的美夢

8.6豆瓣年度高評分,熱度在同時段排行第一,溫絮CP躍居超話第二(僅次於陳情令),山河令無疑是成功的。

能獲得業內外的普遍認同,而不僅僅是某個年齡段觀衆的喜愛,《山河令》不簡單,如此熱度口碑雙絕的局面也絕不是單靠龔俊、張哲翰賣腐就能辦到的。

所以,山河令,到底憑什麼?

【隱士情懷撓中文化癢處——關於桃花源的美夢】

電視劇一開篇,就是"天窗"首領周子舒周大人自領七竅三秋釘獲得歸隱機會,已經奠定了主角之一週子舒隱居江湖,浪跡天涯的卸甲歸田隱士基調。

周、溫二人第一次相遇,周子舒一身襤褸卻無比閒適地坐靠在街邊曬太陽,成日裏想的都是:一到地方,先潛進了當地最好的酒窖,將桂花甜酒釀嚐了個遍,醉生夢死一遭,美得飄飄然,這日子是再好也沒有了。好一個率性詩意江湖味!

迴歸四季山莊時,周子舒帶着溫客行,還有個小尾巴張成嶺無所事事,除了教徒弟練功,剩下的便是擇花、品茶、煮酒、賞雪,情到濃時再來個秉燭夜談,煮酒話當年,快哉!

以上種種莫名親切熟悉的場景,配上古典儒雅風流的構圖與配色,無比精準地撩動了國人隱藏在身體血液裏的中國隱士情懷。

文化情懷,是很難用言語形容出來的,它像我們每個人的共同記憶一樣時時被憶起。我們很難跟老外解釋,爲何一說煮酒就豪氣沖天,因爲我們想到了曹操、劉備煮酒論英雄;一說楊柳就依依惆悵,因爲折柳贈別離,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們特別偏愛桃花,因爲它是中國隱士文化的一大特徵,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在花下眠。千百年了,桃花源記裏雞鳴犬吠、炊煙裊裊始終是中國人心之所向。

《辭海》釋"隱士"是"隱居不仕的人"。《南史·隱逸》雲:隱士“須含貞養素,文以藝業”。質言之,即有才能、有學問、能夠做官而不去做官也不作此努力的人,才叫"隱士"。《南史·隱逸》謂其"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風雲以爲氣"。

原著中周子舒歸隱的原因,主要在於他對天窗事業及個人營營汲汲一生的意義與價值何在產生了批判與否定,而電視劇增加了周子舒對兄弟的愧疚,對師傅的愧疚,對一心效忠的晉王的失望。這個爲自己一手創辦在組織命名爲天窗的偉岸男子,心中想的是“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世,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胸中仍有淘淘天地。

如果四季山莊81個兄弟仍在,我覺得周子舒斷然不會歸隱,只要身上的責任仍在,只要81個兄弟還剩下一個,他都會堅持下去。他的執着與正氣,從他莫名其妙從一個船公手裏接下張成嶺這個燙手山芋,從此便一路護送,收其爲徒,責任肩負一生,可見一斑。

周子舒稱得上“隱士”稱謂,他從天窗退隱後始終保持着隱士的價值觀與生活狀態。

新新信息時代的年輕人爲何會被古早的隱士文化戳中,除了從小到大國學古文的浸染,還有在如今白熱化競爭、高速內卷的時代,隱士生活如同一個真正的桃花源之夢。

如此高人格魅力、令人趨之若鶩的高人隱士,不好演。

山河令兩位男主,從造型到人物特點來看,龔俊飾演的溫克行會更出彩,又騷又狠的美人攻本身就很帶感。而過於高偉正、過於完美的人物更不好詮釋,因爲往往顯得不真實,也不容易讓觀衆產生共鳴。

張哲翰的表演沒有大開大合,沒有濃墨重彩,卻似涓涓細流,他詮釋下的周子舒,不風流、不倜儻,沒什麼特別,卻壓得住場。臺詞比起溫克行起碼少了半本,平常沒什麼大道理,對平常人趨之若鶩的功名利祿不屑一顧,彷彿只會喫喝玩樂,於大公大義面前二話不說挺身而出的氣勢很足。不太好形容演得哪裏特別好,但是味道對了,隱士天涯客,就是這個調性。

爲便於對比,說一些經典角色被演得不對味的例子。

金庸的《笑傲江湖》,被拍了許多版本,周潤發、呂頌賢、許冠傑、李連杰、霍建華等人都演過令狐沖。

就說李連杰飾演的令狐沖,全國武術冠軍這麼好的武功底子,臉長得也俊,演黃飛鴻入木三分,演起令狐沖,同樣是做着喝酒、打架、救儀琳那些事兒,卻沒有半分令狐沖的味道。令狐沖是怎樣的人呀,雖出身華山派名門,練的是名門正派的武功路數,但他每每下山就能跟市井小民打成一片,還能跟乞丐搶酒喝,肆意快意江湖是他的處世風格。李連杰一臉端正,笑起來也是更正苗紅的正經孩子,哪有半點市井味道?

最愛的是呂頌賢版的令狐沖,那張臉本身就帶着不夠正的小歪風,偏生眼神乾淨有情,從來走路不好好走,坐也不好好坐,行事總帶着隨意瀟灑,最妙的是喝酒的樣子,嗜酒如命,有酒萬事大吉的模樣,也就呂頌賢喝得最盡興痛快。

張哲瀚爲什麼就演對了周子舒的味兒呢?爲了瞭解老婆而去扒張哲瀚的人都知道,這個長相偏俊秀的年輕演員實際上是個運動狂,骨子裏還是個硬漢。不少網友認定張哲瀚是個直男,我深以爲然,張哲瀚上《演員請就位》時,趙薇讓他選一個最讓他動心的女孩子,他從陳瑤、邢菲、顏卓靈三人中選中了陳瑤做自己的女主角,他不是在挑妹妹或朋友,他真的是在挑心動女生啊。

就是這樣一個陽光硬漢直男,演得無比剋制,剋制自己散發直男荷爾蒙,在天窗舊部面前恩威仍在,是一個嚴肅又慈祥的大家長;在張成嶺面前,除了是個嚴肅又疼愛幼弟的師長、兄長,還會耍點小調皮;在風騷無比的溫克行面前,他稍有的幾次主動親近其實都顯得特別直,在傀儡莊地下師兄弟相認時的那個擁抱、在四季山莊安慰的擁抱,簡直就是純純的師兄弟情誼,沒有更多了,但一旦他示弱或撒嬌時就變得特別溫柔嬌俏,跟溫客行對上眼時便格外激情。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自由毋寧毀滅這世界——關於平凡吾輩的反叛情結】

與前天窗首領周大人一心出世相比,鬼谷谷主溫客行,是一心入世攪局的。

入世比出世難得多,承受的壓力也大得多。

如果說出世能給我們帶來片刻憧憬與安慰,作爲社畜的我們,在內心得到片刻安寧過後,又得即刻爲自己打滿雞血,衝入戰場繼續廝殺。

社畜的理想入世大概分幾個層級:

第一等級(初級):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在社畜圈子裏爲老闆打工一輩子

第二等級(中級):打破陳腐世界,跳出規則

第三等級(高級):創造全新世界

溫客行處在第二個等級,“我要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東西能攔住我,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怪……我要所有這些魑魅魍魎、這些不該在人間的東西,全都滾回他們的十八層地獄去。”在鬼谷谷主眼裏,那些爲了利益不顧道義的人和世界,都該一把火燒掉、毀掉,而且他也不在意自己也一併毀掉,因爲他認爲自己也是身在無邊煉獄中的鬼。

溫客行通過以暴制暴,讓惡鬼自己現形後鬼咬鬼的方式去入世掃平罪惡。

也許有讀者或觀衆會想,其實溫客行可以採取更加正確的方式去復仇和撥亂反正,如此強大的他有這個能力。

同類的武俠小說中不乏積極入世的人物,如金庸小說中的郭靖夫婦,積極入世,廝守襄陽城,雙雙戰死在沙場中。譬如同時P大編著的另外一部小說《殺破狼》,兩位男主長庚和顧昀,心中有山河,有百姓,爲了山河百姓的百年平安,努力創造新世界,私以爲殺破狼實際上更適合“山河令”這個名字。

但溫客行不是郭靖,不是長庚,也不是顧昀,他是從小身在鬼谷,靠着啃喫父親的血肉留下小命,一步一步從深淵中爬出來的溫客行,支持他努力活下去的理由是復仇,是毀滅這萬惡的世界,自然不可能心中裝着公平公正的道義之尺,去衡量對錯,也不可能去使用他不屑甚至痛恨的虛僞正道去制裁罪惡。

這是溫客行的侷限,卻也是他的真實、可悲、可憐、可愛之處。

溫客行爲什麼讓觀衆們這麼喜歡,這喜愛還超過了老婆周子舒,原因在於:溫客行讓觀衆們得以喘下一口氣,青天白日下的芸芸衆生們,我們不必唯唯諾諾,不必強迫自己適應不喜歡的規則、不必強迫自己取悅不喜歡的人與事,可以去打破自己,打破腐朽僵局。

溫客行自言:遇到周子舒是他的幸運,是周子舒讓他找回了一條回到人間的路。

實際上,按照入世的等級理論,如果沒有溫客行這種人去打破僵局和陳規,有能力如周子舒都在隱居等死了,哪還有人去創造全新世界。如果沒有溫客行,剛愎自用的晉王仍在舞權弄勢,鬼谷鬼衆仍在作惡人間,趙敬蠍王也將一步步以虛僞面貌蠶食江湖。

最後還得講講龔俊這個小可愛。

他是怎麼撐起溫客行這個人物的。

首先,美貌必不可少。劇裏,龔俊讓人喜愛,他本身的外形與身材條件就極佳,五官舒展的他看起來明媚舒服。因劇情需要,也可能設計師偏愛溫客行還是龔俊,龔俊在山河令裏的每個造型都美不勝收,極其貼合角色美人攻的定位。周子舒的美貌往往得找角度,溫客行不用,不論劇照還是截圖,每個造型都令人手癢癢想收藏起來慢慢舔。劇外,龔俊也讓人喜愛,陽光羞澀大男孩的形象,還貴在純樸、真實,他沒有張哲翰那麼淡定自如,上節目、上直播時的生澀、無措、乖巧,讓人感同身受又心生憐意。

其次,表演能力是根本。

科班出身的他,業務基礎能力比半路出家的紮實許多。看他的出場亮相就能看出來,一個揮扇,露出溫·大尾巴狼·善人的略帶邪性的笑,已然將人物形象立住,比純粹耍帥的出場贏在深度上。

但他真正出彩的其實在於演出了溫客行細膩的感情,或者說感情的不同溫度。對於龔俊演戲感情細膩這個點,並不是第一次體會,早在網劇《絕世千金》時就領教過了。龔俊飾演的鐘無寐失憶冷酷作死無數次後終於恢復記憶,與女主四目相望時,眼圈發紅,悲切的情緒比女主更深。這一特點到了《山河令》更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且用冷、涼、溫、熱四個溫度來感受一下龔俊在詮釋溫客行時的感情狀態。

【冷】溫客行面對鬼谷衆鬼衆時,面對背信棄義的五湖盟五兄弟時,以及最驚豔的一次極冷情緒外露,在周子舒被鬼衆打傷,他飛出來救人,毫不留情地飛扇截殺了衆鬼時,那極冷帶邪的眼神,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冷意、狠意,即使笑眼顏開也掩蓋不住。

【涼】鬼谷中薄情司主要是一羣受過情傷的可憐女子,他們如同聊齋裏的女鬼一般美麗又可憐,溫客行對於這羣女子雖無脈脈溫情,卻也非冰冷無情,他給她們庇護,在準備毀滅鬼谷前夕放她們全部出谷。這個不太在意卻人性化的涼,龔俊演得很妙。

【溫】緩緩暖意,是龔俊給溫客行面對阿湘時調試的溫度,自幼相依爲命,如父如兄,這種感情在他向曹蔚寧回憶阿湘幼時場景時最爲突出。這種溫度只屬於阿湘。

【熱】火熱的感情,自然是奉獻給了官配周子舒。冷酷無情的溫谷主在周子舒面前,一會兒高興得要摟摟抱抱,一會兒臭着個臉生氣氣,一時痛恨逢君非時,想留的人留不住,一時又因終於找回師兄痛哭流涕。這熱度自始自終就沒降過,只要在周子舒面前,就比對着別人高兩度,說不是愛情都沒人信。

同樣的亦正亦邪的人物,之前評論過的《招搖》劇男主厲塵瀾,許凱的演繹就顯得層次感不夠,只在冷熱兩面循環切換,對路招搖熱,對路招搖以外的人冷,把亦正亦邪演成了瑪麗蘇男主。

《山河令》已經完結,但劇中的意境依然令人流連忘返、念念不忘,它爲我們打造了一個美夢——人生如斯長,平凡如我如你,雖然不能個個稱雄稱霸,卻可以肆意妄爲地選擇一條路,如周子舒一般積極出世,或如溫客行一般入世打破陳腐世界,又或者懷揣着創世的夢想,從一瓦一磚搭建屬於自己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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