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翠微山層巒疊嶂,圍合如屏;仙岩院內林花掩映,松風蘿月,自古便是三衢勝蹟。清人邑人陳聖洛《重遊仙岩望空中樓閣》詩讚曰:
亂泉深竹裏,落日滿蒼苔。地盡羣峯佔,雲唯一徑開。佛多閒歲月,僧識舊宗雷。笑問三生石,頻年幾度來。
不厭山靈巧,猶忻目力加。鑿開混沌竅,構就仙人家。陡紅臨無地,孤懸倚斷霞。誰伸巨靈臂,飛筆篆龍蛇。
兩宋時期,翠微山遊人如織,文人墨客更是爭先在仙岩洞摩崖賦事題名。緊挨“秦壽之剿方臘起義題記石刻”右側,有一方紹興乙卯年題名石刻,從左至右,文:
李師稷董思羙
蔡仲常俞志明
趙希元送別
常史君廻遊此
紹興乙卬重陽
前五日
此題名石刻龕長53釐米,寬54釐米,字長5.5釐米;共6行,每行6字,第三行4字,末行3字,共32字,正書。
乍一看李師稷,我還以爲是唐碑。有成語“上下同門”,即與李師稷有關。唐·趙璘《因話錄》卷三:“楊僕射於陵在考功時,與李師稷及第。至其子相國嗣復知舉,門生集候僕射,而李公在坐,時人謂之楊家上下門生。”李師稷是李邕玄孫。德宗貞元中進士。文宗開成中,累官左司郎中,出爲楚州刺史、楚州團練使。武宗會昌二年,遷越州刺史、浙東觀察使。
白居易曾有詩《答客說》:“吾學空門非學仙,恐君此說是虛傳。海山不是吾歸處,歸即應歸兜率天。”此事的起因便是商客將海上奇遇告之於浙東觀察使李師稷,李師稷記錄下來,上報給白居易。
當然,仙岩洞題名石刻中的李師稷肯定不是唐人,因爲落款時間是紹興乙卬重陽前五日,即紹興五年(1135)九月初四,穿越不了。
宋史記載,李師稷著有《皇華編》一卷,李師稷曾官通守。李師稷與孫覿同年,李師稷卒時,孫覿作《通守李師稷大夫同年輓詞》,詩云:
桂籍聯榮四十年,萍漂南北兩茫然。
寒暄粗接無淹晷,生死俄分有逝川。
黃紙尚傳批鳳詔,青箱空掩絕韋編。
諸郎頭角皆翁似,試看煎膠爲續絃。
李師稷與鄒浩交好,二人多有詩文唱合。鄒浩,字志完,卒諡忠,學者稱道鄉先生;著《道鄉集》四十卷,《四庫總目》傳於世。鄒浩曾有《次韻和師稷清明懷鄉之什》,其十雲:
三元甲子幾回旋,前晶滄溟今甫田。
唯有交情似春壽,蟠桃花裏自年年。
題名石刻中的蔡仲常也有宋詞提及。侯置《西江月·贈蔡仲常侍兒初嬌》雲:
豆蔻梢頭年紀,芙蓉水上精神。幼雲嬌玉兩眉春。京洛當時風韻。金縷深深勸客,雕樑蔌蔌飛塵。主人從得董雙成。應忘瑤池宴飲。
侯置,字彥周,紹興中以直學士知建康,其詞風清婉嫺雅。這首詞是寫給蔡仲常侍兒初嬌的,可見這蔡仲常更了不得。
題名石刻中的趙希元,即趙舜輔,字希元。宋莊季裕《雞肋編》載,趙希元自負詩文。常以蘇東坡爲標準,家中樓閣軒臺皆取東坡詩文詞句命名。有一年,他造了一座亭子,亭子周圍都種滿了芍藥,就借蘇詩“亭下殿餘春”之句,取“殿春亭”,並橫牌書之。後來趙希元出任衢州兵官。趙令袊寓西安時,與趙希元不和。
趙希元,宋詩也多有提及。曹勳《懷趙希元》詩云:
久懷宣殿浮山老,句滿東南著老成。
一笑忘言尋小隱,十年去國得雙清。
別來體力兼人健,喜甚詩書滿意評。
天子中興求讜論,故應啓沃慰平生。
趙希元也是鄒浩的好友,鄒浩《次韻趙希元憶處州梅花》詩云:
萬花頭上佔天工,得意開時鬥未東。
破月麝臍來馥郁,橫煙玉樹淨玲瓏。
暖歸故蕊應欺雪,人在他鄉正御風
借問殷勤動詩興,忘機爭似鹿皮翁。
紹興五年(1135)九月初四,李師稷、董思美、蔡仲常、俞志明、趙希元一行五人來仙岩洞,他們是來送別一個人的,即常史君,那麼這個常史君又是何許人?
史君,“史”通“使”,即使君,一般指對州郡長官的尊稱。
康熙《衢州府志》載,紹興四年,常同知衢州。民國《衢縣誌》卷十載,紹興四年,知州常同。常同,左朝奉郎充集英殿修撰,後除徽猷閣待制。《通志》:字子正,邛州臨邛人。
可推斷,這個常史君應爲衢州知州常同。
《宋史·常同傳》記載,政和八年中進士。高宗南渡,徵召任用常同爲浙帥機幕。紹興元年,請求到郡縣任職,知柳州。紹興三年,朝廷召他回朝,他首次論述了朋黨的禍患。紹興四年,除起居郎、中書舍人、史館修撰。不久,除集英殿修撰、知衢州,以疾辭,除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觀。
常同此次廻遊仙巖洞是與衆友告別的。通過仙岩洞題名石刻,以病由辭去衢州知州的時間,約在紹興五年(1135)九月初四。
既如此,不如將此刻名之爲“仙岩洞常史君離衢題名石刻”。這樣,也不枉李師稷、董思美、蔡仲常、俞志明、趙希元等衆好友相送之情。
2021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