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忠魂——記紅34師師長陳樹湘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彷彿從未存在過

——英雄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損毀,時間就像雕刻英雄的利器,時間愈久,刻痕愈深。


多次想寫紅軍在湘江戰役中犧牲的最高將領——陳樹湘的事蹟。今天在學習《中國共產黨簡史》這本黨史資料時又看到他的事蹟。寫作之念再次湧起。


其實,對於喜歡現代史的我來說,紅軍的歷史在我腦海裏已是瞭如指掌。而對於陳樹湘的事蹟,看過電視劇《絕命後衛師》的人都知道紅軍34師這段歷史。


在長征中擔任殿後任務的是紅五軍團。紅五軍團是1931年12月在寧都起義中誕生的。當時的領導人有趙博生、董振堂、季振國、肖勁光、劉伯堅、何長工、黃火青、左權等。紅5軍團在這次戰略轉移中,一直擔任着後衛任務。打阻擊,走夜路,喫不好,睡不成,邊打邊走,極爲艱苦。而五軍團三十四師走在最後,當紅星縱隊渡過湘江時,34師大約離湘江東岸還有近百公里路程。


1934年4月,陳樹湘接任紅34師師長之位。下轄100團、101團、102團。每團近2000人,全師共計近6000人。


中央縱隊過湘江後,溫情的周恩來始終關注着紅34師的命運。他已經預感到紅34師要面對的殘酷的現實。三十四師給他印象最深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師長陳樹湘,一個是101團的參謀長萬世松。陳樹湘不用說,是跟隨毛主席一起上井岡山的老革命,而周恩來對萬世松的印象之深主要是他來蘇區後處理過一個複雜而簡單的案件:萬世松在養傷期間,愛上一個有夫之婦——方麗珠。他們同居了三天,被人揭發。但蘇區知情的人都同情萬世松和方麗珠。這是紀律與感情的矛盾。合理不一合法。所以,這個案子也讓周恩來頭疼。印象特別深。


周恩來的擔心也是事實。1934年12月2日,在湘江東岸的新圩、文市之間的34師陣地上,炮火已經把遠近幾個山頭的樹叢剝光了,陣地上血肉橫飛,彈片嘯叫。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肢體以及敵我雙方的屍體。34師師長陳樹湘舉起望遠鏡四面巡視,彷彿進入一個嚇人的夢境。雖然師的整個建制還在,但他已經感覺到想要撤到湘江以西已經相當困難。所以,每次巡視一場艱苦戰鬥後的狼藉的戰地也需要很大的勇氣。他所看到的是無數慘不忍睹的血腥場面。那種雙方慘烈的博殺和悽絕的長嘯充滿着生命的張力和質感。此時的陳樹湘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整個紅軍主力全都過了湘江,擔任全軍阻擊後衛任務的34師被蔣介石的部隊牢牢卡在湘江東岸,動彈不得!所有的聯絡都已經切斷。34師成了一支孤軍。周圍幾個起伏的山地成了淹沒在血海中的孤島。陳樹湘接到5軍團最後的指令是:“全力突圍,於鳳凰嘴一帶渡江追趕前行部隊。如果不能渡江,就依靠就地山地發展游擊戰爭!”


但戰爭是殘酷的,此時的陳樹湘看着電文,心情苦澀而悲壯。他知道,蔣介石的部隊已經形成合圍之勢,要想突破湘江已經不可能了,那就只能留在江東打游擊。在這裏,我彷彿看到了陳樹湘那種英武豪邁中的幾許失落感,或者說那種英武的無奈,豪邁的沮喪,令人怦然心動。是的,他多想與主力部隊匯合,融入組織集體的溫暖中!


12月10日後,往西過湘江的路已經被完全切斷,全師此時已經被敵人分割,只有往東南方向敵人兵力相對薄弱的一方撕開一個口子,還有突圍出去的希望。分散突圍是不得已的唯一選擇。此刻的陳樹湘已作好最壞的打算,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刻,寧死不做俘虜。典範是傳承在我們中華文化的軍人骨子裏的道統。這種道統在亂世裏往往會產生一種生命的悲壯。作爲軍人,如果有了苟且,那是對軍人榮譽的一種褻瀆,是對軍魂的一種傷害和否定。


意志從來不能讓我們勝利。意志只是讓我們堅持,堅持一種錯誤或堅持一種正確。說起來,這是陳樹湘的歷史侷限。他是一個從舊軍隊起義過來的,寧都起義使他接受了革命思想,但沒有改變軍事素質。“身當恩遇恆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相着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對共產黨以死相報,這就是陳樹湘的軍人魂。


但萬世松不是這樣想的。他認爲革命需要的不是烈士而是火種。他始終覺得應該突圍出去,重回蘇區。“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軍人不是無情,而是剋制。但有時,真理並不在權力這一邊。萬世松是一個降過職的營長,在這種危急的要緊關頭,服從上級命令這是無條件的。


萬世松知道這種力量懸殊的拼殺是愚蠢的。打退敵人十次進攻後滅亡與打退敵人十一次進攻後滅亡又有什麼區別?此時的他還是衝過激戰的地段去找師長,準備再次直言抗辯。但師部已經被敵人炮火轟平了。他在翻開兩個業於犧牲的警衛員的屍體下找到陳樹湘。此時的陳樹湘說:“老萬,你是對的。現在,我命令你帶領主陣地上的全部戰士全力突圍!”他指着腹部杯口大的血洞說:“我留在陣地上。”但萬世松還是叫戰士用擔架擡着師長一起衝出去。最後,師長的擔架沒有跟上突圍隊伍。他和兩個擡擔架的戰士落單了。


陳樹湘希望的正是這樣。對於腹部的疼他早已麻木,只覺得有種苦澀欲死的窒悶:“生爲百夫雄,死爲壯士觀。早結束這一切吧!”


陳樹湘的身份被敵人識破了。要擡他到敵人團部去請功。此時的陳樹湘一路上想到誓死不做俘虜,必須想個辦法去死!


逃生不容易,尋死也不易。擔架上的陳樹湘想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有否完成上級給予的任務。全師覆沒,這對一師之長的他來說,其碎心之愧、切膚之痛,難以言表。他覺得自己好疲憊。傍晚的風吹得他頭痛欲裂,內心又像有一股流火,想得着直想撕開自己的胸堂。他擡手間摸到自己的傷口,卻無力撕開纏繞在腹部的繃帶。


離敵團部大約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陳樹湘在想,他必須在這一個小時內離開人世!這是一種多麼殘酷的追求。他此時的求死之切也許不被人理解,但他不難過也不悲哀,“無愧於口,不若無愧於心;無愧於身,不若無愧於心。”他想到30年的人生,做過許多錯事,但他的心是純淨的,正直的,堅貞的,是絕對不允許玷污的!


陳樹湘冰冷的手觸摸到自己溫熱的肚腸。實際上,他的肚腸已經拖到地上了。他已經想到了死的辦法。他突然從擔架上坐起來,撩起長長的肚腸,放在嘴裏,用力一咬,一段一米多長的腸子就滑落在擔架下面。後邊那個擡擔架的匪兵踏着陳樹湘的一團黏滑的腸子,大叫一聲,滑跌下去……


我們的英雄去了。但陳樹湘的死是爲正義而死

,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而不能報國於萬一。“大丈夫行事,論是非,不論利害;論萬世,不能一生。”


歷史不止一次地要求人類的良心以審慎、探索的目光來評判這些災難深重的戰爭歲月,以便這些在戰爭中受過苦難折磨而失去生命的人的心靈得到安寧,也使人民牢記心上,從中吸取精神滋養與有益教訓,避免災難再次發生。但千千萬萬像陳樹湘那樣爲爭取和平,爲老百姓謀利的先烈,我們是永遠不能忘記的。

2021年4月15日寫於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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