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如雪,不負情深


總覺得梨花在奼紫嫣紅的春天裏是獨特的存在,那麼素淨,沉默,不起眼。像一枚小小的韻腳,安安靜靜地躺在文末的底部,那麼小,那麼輕,讓人忽略。

她沒有桃花的十里瀲灩,灼灼其華;沒有櫻花的雲蒸霞蔚,旖旎一片;沒有木蘭的冰質玉潔,引人注目;甚至沒有油菜花的燦爛明媚,花開成海。

她那麼小,那麼弱,素淨得讓人轉瞬即忘。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她也是春天裏衆多花卉中的一種,縱然再不起眼,開花已是她此生的宿命。

第一場春風吹過,她便甦醒了,不是一朵兩朵三朵地開,是一樹樹地開花。只是一夜之間,便紛紛白了頭,如霞似雪。

那小小的素白的花朵,潔淨,無邪,擁着淡淡乳黃色的蕊,怯怯楚楚地立於枝頭,在風中微微顫抖,不勝嬌羞。

那般楚楚風致,那般我見尤憐,心有志向的人,自是瞧不上她這般做派。

她似乎不夠明媚,不夠堅強,亦不夠燦爛,瞧見她,便好似心頭下了一陣紛紛的雪,茫茫然,讓人不知所措。

她像是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家世清白,素淨淡雅。沒有傾國傾城之容,沒有潔雅芬芳氣質,也沒有青雲之志。不爭不搶,不媚不妍,素淡得近乎於無。

可這樣的小家碧玉,看似中規中矩的性格,有怎樣的深情,是你始料不及的。

情深似海,隱忍不發,春風一來,一夜白頭。觸目所至,紛紛白雪,驚豔了你的歲月。清冷的性格里,有着如此炙熱綿密的深情。

詩中有云:寂寞空庭春欲晚,滿地梨花不開門。

我猜想,一定也有一個像梨花般的女子,清淡素雅,不妍不麗,楚楚動人。春日踏春,在梨花樹下,有過一場美麗的邂逅。遇上一個溫潤如玉的人,驚鴻一瞥,從此,心有千千結。

那人或是不知,或是有過情意,但終是辜負了。清冷的女子卻深情似海,始終如一。溫婉和順的她,亦有自己決絕執着的一面。固執地守在梨花樹下,結廬而居。一年,一年,又一年,那人卻是始終等不到的了。而梨花似雪,紛紛揚揚,門前慢慢地鋪積着厚厚的一層。

韶華易逝,她從青絲等至白髮,回首往事時,只有一抹清冷的月光,和楚楚潔淨的梨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

那是她全部的青春和深情,在這個春天裏,全部沒有保留地開放,萎謝。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夢。

亦在雨中看過一次梨花。那時天氣清冷,煙雨濛濛。萬物在雨中變得氤氳,迷離,帶着往日不曾有的詩意和感傷。

梨花便是這樣突然闖去眼簾。蒼白怯弱,雨水一滴一滴濺打在花上,又順着素淨的花瓣盈盈落下,在雨中無聲地哭泣。

那是第一次被梨花的美震驚到,原來雨打梨花是這般唯美,亦是這般隱忍。只有在雨中,在闃靜無人之地,方能情不自已,無聲哭泣。

而地上,是斑駁凌亂的落花,那麼憔悴,是她碎了一地的心。

但我知道,如果有重來,梨花依然還是這樣,執着,隱忍,深情。

一生,爲奔赴花開而來;一生,只爲等待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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