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未錯過的惦念

一天之內,鄧舒慶遇到了兩件挺妙的事情。

妻子李君萊去鎮上的理髮店燙頭髮,期間和理髮師閒聊起來。兩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讀書上,理髮師聽聞君萊一直讀到了高中,就問君萊的年齡。

“59啦”君萊笑着回答。

“那應該和我姐姐是一屆的。可惜了,我姐姐去年去世了,要不今年也59了。我姐姐叫張中梅,聽說過嗎?”理髮師問到。

君萊在記憶裏搜索着,記憶中沒有閃現出這個名字。突然又想到自己那時比同齡人早上學一年,想着,理髮師的姐姐應該是和丈夫鄧舒慶是一屆的。

君萊燙完頭回到家時,天已經要落黑了,家家戶戶陸續冒起炊煙,狗吠鴨叫,好生熱鬧。鄧舒慶在院子裏忙着趕鵝鴨入舍,給它們餵食,君萊停好電動車,忙着去廚房做晚飯。

君萊飯做好時,鄧舒慶也剛好安頓完了院子裏的事情。

喫飯間,君萊和鄧舒慶提起了今天在理髮店的事情,問鄧舒慶認不認識一個叫張中梅的人。

鄧舒慶不用在記憶中搜索就能記起張中梅。他們是小學同學,去年參加同學聚會時還見過面。兩人不禁感嘆了一下世事的無常。

喫完飯,鄧舒慶坐在沙發上,閒着沒事翻着小學微信羣,想找一下去年同學聚會的合影給君萊看。

小學微信羣平時都是些女同學在聊天,經常會有大量的消息跳出來,所以女兒幫鄧舒慶設置了消息免打擾。鄧舒慶還是沒用慣微信這個東西,很多功能也沒了解透,平時需要聯繫人了還是喜歡直接打電話。

一邊翻一邊和正在廚房裏洗碗的君萊說,這羣女同學真的是能聊,我翻了半天才翻到今年的年初,太能聊了。

翻着翻着,鄧舒慶在聊天信息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把聊天信息往回翻了翻,從與自己有關的地方讀起,一個叫鄭立名的同學在羣裏@他,想問他要電話,想和他聯繫。

鄭立名,他嘴上念着這個名字,腦海裏搜索着、回憶着,慢慢地童年往事如決堤之江水,向他滔滔湧來。他終於記起來了這個人。

鄭立名家是下放戶,下放到的村子就是鄧舒慶家所在的村子,鄧舒慶和鄭立名是發小,經常在一起玩。鄭立名十二歲那年,他們全家就搬回了城裏,兩人就此斷了聯繫。

鄧舒慶沒有看到羣裏的那條消息,要不是今天想要找一下同學合照,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叫鄭立名的人還記得他,想要和他通通電話。

他點開鄭立名的頭像,發了好友請求的消息過去。

沒過幾分鐘,對方通過了好友請求,給他發了消息過來。要60歲的人了,看到消息竟像少年那般激動和欣喜。

鄭立名說:舒慶,你終於聯繫我了,我們電話聊。隨後發來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鄧舒慶撥了過去。那邊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舒慶,是你嗎?”

“是我,立明。”

隨着歲月,兩人的聲音已無分毫記憶中的稚嫩清脆,兩邊不禁都大笑了起來。

“我讀高中時去城裏找過你,按照你給我的地址,那裏的人說你們家早就不在那裏了。”

“我們回城的第二年,因爲工作調動,我就隨着父母去了南方,好些年沒有回去嘍。舒慶,你現在哪?”

“我結婚後就搬到了我姥姥家的村子,這邊的交通好些,你知道,我們以前住的那個村子交通不方便,現在也依舊不那麼方便。”

“你還記得王子華嗎?去年和他聯繫上了,他和我說的我們班級有個微信羣,是他拉我進羣的。其實我和大家同窗的時間並不長,也就和你熟的,我進羣就是想聯繫上你。微信加了你兩次都沒通過,我以爲你早已把我給忘了。”

“哪能忘了你呀。微信功能弄的不是很透呀,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錯過了這消息。”

“那些就不提了,能聯繫上就好。舒慶,你現在做什麼?”

“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了,打了二十多年的工,幹不動了,就回家打理果園子了。”舒慶笑着應答到,隨手從茶几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支菸,放在嘴裏,點燃了,吸了兩口後又放到菸灰缸的凹槽裏,此後就任那支菸燃着。

“你沒有讀大學?我記得你小時候就說過,你長大了要像你父親那樣教書育人,伯母一定會全力支持你讀書的,而且你從小就那麼努力,你是讀書的好苗子,你爲什麼--”鄭立明急切地問道。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能供我讀到高中已是拼盡了全力的。”

兩人沉默了那麼一兩秒。

“你呢?如願做了醫生了吧!”這邊,舒慶又興奮地問道,說是問,其實心中是肯定的。

“做了醫生啦!”

“好啊!我們小時候許下的教書育人、治病救人的願望總還算有一個人實現了。”電話兩頭兩人都哈哈大笑。

“過些年,我退休了,我就回去,我們見見面,喝喝茶。”

“等着你啊,來我果園裏,和我做幾天農夫。”

兩人又聊了一會,聊這幾十年的經歷,聊家庭、孩子,可這幾十年實在太長了,哪能一次就聊完。

掛了電話,鄧書慶還坐在沙發上頻頻發笑,也不斷點頭慶幸,好在沒有錯過。

“別坐在那傻笑了,瞧把你給高興的”君萊端着一盆水走過來放在地下,順勢坐在了鄧舒慶旁邊的沙發上,泡起了腳。

鄧書慶依然笑意盈盈,轉身看向君萊“你體沒體會過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真是妙呀!”

“高興歸高興啊,別忘了還有正事沒辦呢,櫻桃要往外銷啦,多方聯繫聯繫。”

“這就辦。”舒慶又拾手機,點開十里八村的果農、供銷商近來爲了共享信息而建立的微信羣,發了自家櫻桃的信息,留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不一會,手機就響起了,鄧舒慶想着,應該是聯繫櫻桃是事情,果然是。

對方問他櫻桃價錢能不能再便宜點,鄧舒慶今天高興,回人家這事好商量。

那邊卻哈哈笑起來“不逗你了,你認不認識錢成韋?”

鄧舒慶想了想,今天的記憶之匣子彷彿被打開了,他沒費多少勁就記起了這個名字。

“我的高中同學錢成韋?”

“是呀,我就是錢成韋,我不是要買櫻桃,就是在羣裏看到了你的名字,想着這會不會是我認識是那個鄧舒慶,就打電話過來問問。”

鄧舒慶覺得今天很有意思,妙不可言,舊人往事好像相約着似得,一齊向他奔來,到了他這個年齡,就越來越喜歡憶憶往事,念念舊人,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回憶把人拉回到那些美好的舊時光中,就連年齡也一同倒了回去,讓人在浮生中偷得半刻的閒愉。

今夜的事情,讓鄧舒慶興奮失眠了,失眠中和着從沒完全合上的窗簾縫中灑進來的那一束窄窄的月光,他又想起了母親的一個惦念,母親近來時常嘮叨着想去看看一個還在世的舅舅。

這個舅舅和母親並沒有親戚關係,他也未曾見過,是母親小時候一個院子裏的鄰居。母親的媽媽,就是他的姥姥在母親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舅舅一家對母親三姐弟很是照顧。母親和舅舅的妹妹兩人雖然差着輩分,但是年齡卻相差無幾,兩人從小玩到大,是閨中密友,後來那個舅舅他們一家搬走了,兩家也斷了聯繫。前兩年,母親和舅舅的妹妹兩人幾經輾轉通過別人搭線終於聯繫了上,得知那個舅舅還在世,就在不遠的城裏,母親就一直想去看望一下這個舅舅。

鄧舒慶一直沒有幫母親實現這個心願。一則因爲母親年紀大了,坐車還暈車,怕經不起折騰,還則,他覺得母親可能只是念念,不一定就真的非想去不可,他並未對此事太過上心。

可是他現在突然覺得,母親是真的想去。

鄧舒慶費了一點周折聯繫上了母親舅舅的女兒,和君萊一起開車帶母親去見她的舅舅了。

兩個老人,隔了60多年再次相見。都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母親那天很開心,鄧舒慶突然覺得母親年輕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少了一些,走路也不用人攙着了,比往常輕快了許多。

母親回來後頻頻感謝舒慶和君萊,舒慶和君萊只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作爲子女應該做的事情,還是拖了很久才做的。他們商量着以後要勤快些,認真些,老人家的訴求要認真地聽,聽了就要往心裏去,放在心上了執行力還要強。

初見母親的舅舅時,母親喊了聲舅舅,舒慶和君萊相繼喊了聲舅老爺。舅姥爺,舒慶想着,這個年紀,還能有一聲舅姥爺讓他叫着,真好。

是呀,被人惦念是一種福氣,知道別人在惦念自己是一種幸福,但是有人可惦念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呢?惦念的人,有機會去見的,一定要去見見。

[END] BY——期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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