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們分手吧 1 2 3 4 5

文/紅耳兔小姐姐

插圖:愛情與靈藥


1

大良總是很忙。

現在明明是下班時間,他仍趴在那張老舊的書桌邊,敲打着電腦,背影在電腦微光的映襯下,顯得巨大而驚悚。

我在他身後裹着厚厚的棉被,像一個與世隔絕的愛斯基摩人,在枯燥的世界裏自給自足、自得其樂。

“分手,必須分手。這週日就是我生日了,他到現在還沒半點動靜。你說要這樣的男朋友幹什麼,留着過年啊。”

這是我第一百次跟閨蜜立flag了。閨蜜已經基本免疫,隔着屏幕慵懶地敷衍我。

“好,分手,那你倒是趕緊分啊,明天就是週六,我這邊溫暖的小被窩等着你哦。”

“行,明天等着接風洗塵哈。”

打完最後一個字,我把披頭散髮的腦袋從被窩裏伸出來,在大良的背後,瞪着一雙幽怨的眼睛。

大良許是感覺到背後的那股陰風,總算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繼續瞪着他,想喚醒他的良知。

大良走過來,溫和地揉了揉我的雞窩頭,然後細心幫我掖好被子的角角落落,最後把我裹成了袋鼠寶寶。

最後他滿意地看了看自己作品,轉身又去敲鍵盤了。

我的滿腔委屈被他不留痕跡地暖化了,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我到底拿這個男人怎麼辦。

我最終什麼也沒做,嘟着嘴歪着頭倒在牀上呼呼睡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人俯身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帶着尖尖硬硬像小毛慄一樣的鬍渣。

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是大良,我懶懶翻了一個身,沉沉睡去。

分手計劃,泡湯。

2

第二天一早,我被抽油煙機的轟鳴聲驚醒。沒辦法,在這個從客廳轉身就是廚房的逼仄出租房裏,喚醒我的通常不是鬧鐘,而是大良在廚房裏的奏樂聲。

我坐在牀上瞄見大良正穿着我買的花圍裙,手忙腳亂地熬粥。

不過通常他熬的粥都會糊掉,不是因爲偷懶或者走神,而是工作微信滿天飛,他動不動就要分心去看手機。

我覺得他後半輩子,跟“工作”結婚,應該會白頭偕老。

這麼想着,我突然聞到了熟悉的糊味。大良還在低頭飛快地回微信,近在咫尺的鼻子彷彿已經失靈了。

我火冒三丈,睡意全無,從牀上跳起來,衝進廚房,關掉煤氣,一氣呵成。

大良渾然不覺,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抑制住怒火,轉身平靜地問他,這週末有什麼安排?

大良擡頭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答非所問地說,我去回一個郵件哈。

我把這個“漫不經心”解讀爲“他已經不愛我了”,從前看的那些心靈雞湯此刻熬成致命毒藥,毒死了寬容和理解,只剩下心灰意冷。

大良發完郵件,關掉電腦後,就開始收拾行李。第二次,我站在門口,冷冷地問,週末有什麼安排?

“剛剛接到老闆的通知,要出差,週末沒辦法陪你了。”大良一邊說,一邊抱歉地靠近我。

我知道他又想用一個廉價的擁抱換回我的不吵不鬧。可是這次他失算了,過去無數細碎的失望疊加起來,威力無窮。

我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沒-關-系,你-去-忙-吧。不過回來後,能不能見到我就不能保證了。”

大良愣了一下,又試圖靠近我:“別生氣了,這次項目如果順利過關了,我就可以陪……”

“大良,你不要再開空頭支票了,你每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再工作,如果你這麼喜歡工作,那跟我談戀愛幹什麼,你根本就不愛我!”

我幾乎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大良沉默了一會兒,說出口的卻是:“最近我真的好累,你對我的要求也越來越多,我快不知道……”

聽完這句話,我心底咯噔一下,但仍倔強地說:“那我們分手吧。”

大良在那裏沉默,在我看來卻像是默認。

我從角落裏提了一個行李箱,胡亂塞上幾件衣服,就哐當關上門,坐最近的一班高鐵去了閨蜜的城市。

這次,大良沒有攔我。

我終於兌現了自己的flag,雖然心裏清楚,和大良的矛盾還未激化到如此嚴重的程度,但我就是不想服軟。

我像一個防衛過當的刺蝟,豎起了尖刺就不想再放下來。

3

記得剛認識大良那會兒,我最欣賞他的恰是他對待工作超級認真的那股勁兒。

我們是作爲應屆生,在同一家公司同一批入職的。在我們其他人還在亦步亦趨跟着師傅學習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

我好奇地私下打聽才得知,他會每天下班後主動留在辦公室,學習工作系統和流程。

後來,我發現他不僅對工作極其認真,對待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很認真。

他會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辦公桌常年光潔如新;他會細心地把離職同事留下來的幾近枯萎的盆栽養得枝繁葉茂;他在工作之餘還報考了專業資格考試。

總之,他總能把生活安排得有條不紊、熱氣騰騰。

因爲同一批入職的關係,大良對我還是挺照顧的。小到雞毛蒜皮的電腦宕機,大到工作跳槽,他都會給出解決辦法或中肯的建議。

我們關係的真正轉變,是因爲我離職。

走之前,我發現自己很捨不得大良,於是擅自在一家川菜館訂了位置,然後約他出來。

那天我點了超辣的雙頭魚和毛血旺,並提議,誰先忍不住喝水,誰就必須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大良脾氣很好,以爲我跟他鬧着玩,就答應了。最後他被辣得滿頭大汗,叫苦不迭,而我好不了哪去,鼻涕眼淚齊飛。

最後大良投降了,跟服務員要了一瓶啤酒解辣。我歡呼雀躍,宣告自己勝利,還大喊,大良,你以後就歸我了。

大良傻愣愣地看着我。我其實比他還慌亂,但仍佯裝鎮定。

好在大良最後答應我了,雖然有那麼一絲勉強。但欣喜若狂的我選擇忽略這點小小的不愉快。

可是空有一番孤勇和無畏的我,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一開始就有bug的戀愛,註定容易宕機。

雖然大良在往後的三年都盡心盡力地扮演好男朋友的角色,但當初他那張勉爲其難的臉,一直在我腦海中揮散不去。

於是在往後的無數日子裏,只要他稍微忽視我,我就會疑神疑鬼,焦慮萬分。

吵架來來回回,信任建立又推倒。大良的沉默和溫吞,成了怠慢感情的最大罪證。我每天拽着這個罪證,一遍一遍地審判他,直至他也筋疲力盡。

我們分手吧。這句話,或許他一直都在等我說出口吧。

4

閨蜜收到去高鐵站接我的通知後,驚嚇得從牀上跳起來。

“你真的跟大良分了?”她跟我反覆確認。

“對啊,你不是也贊成嗎?”

“ 我哪裏同意了,每天看你愛他愛得要死的樣子,還以爲雷都劈不開你們。大良這麼好的男人,放棄了真可惜。”

閨蜜嘆息地把失魂落魄的我領進家門。

一晚上,我都睜着眼睛發呆。閨蜜晚上爬起來喝水,被我魔怔的表情嚇了一大跳,趕緊跑過來使勁兒搖晃我。

“我一個好人,都被你搖廢了。”我推開閨蜜。

閨蜜長吁一口氣說:“我這不是害怕大晚上在我這裏發生命案嗎?你既然這麼離不開他,就服個軟道個歉,不就順理成章地回頭了。”

“我纔不要。當初在一起是我提的,戀愛也是我剃頭擔子一頭熱地死扛着,我都快等成望夫石了。我也是個人,也需要他稍微愛我一下。就算我是一鍋滾燙的開水,這麼幾年晾下來,也成涼白開了。”

“可是,我看大良很愛你啊。”閨蜜小心翼翼地說。

“哪裏,他愛他的工作愛得死,愛他自己勝過一切。他需要的是一個人毫無保留地愛他,恰好,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狠狠地捶了一下枕頭。

“你就作死吧。我沒時間跟你瞎鬧了,明天還要早起見一個客戶,早上你自己弄點喫的啊。”

閨蜜爬牀後,就不再理我了。

第二天一覺醒來,閨蜜真的已經不在了。

我頂着一雙核桃眼鑽進廚房,翻翻撿撿看能不能找到下肚的東西。

可是看起來沒有現成的熟食,我只好挖了一點米,打算煮點粥。

許是好久沒有做飯了,竟然手生得很,沒一會兒,白粥溢出了瓦罐,撲滅了竈臺。

我手忙腳亂地關掉煤氣,開始不爭氣地掉眼淚。記得以前早飯都是大良做好端過來的。我卻老是指手畫腳,一臉嫌棄。

而大良總是好脾氣地哄我喫飯。他似乎從來都不會生氣,但也不會講出特別動聽的情話。他像一個巨大且溫暖的大白,夠好,但不夠激烈。

我一直認爲,愛情應該是激烈的。如果一個男人足夠愛你的話,他應該是有足夠的愛意,讓你體會到。

可是大良的愛,有點虛無,在我總想抓緊的時候,發現什麼也抓不住。

5

臨近中午,閨蜜還沒有回來,我又飢腸轆轆,但不想動手做飯,就準備下樓買點便當回來。

一推開門,我發現大良正拖着一個巨大行李箱站在外面。我像看見了鬼一樣,盯着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我問。

你閨蜜昨晚就告訴我了,不過我一會兒就要坐高鐵走了,我是出差途中臨時轉站到這裏。大良平靜地說。

說實話,這一刻我是感動的,很想鑽進他的懷裏,痛哭流涕。但自尊告訴我不可以。

那你進來吧,我去買點菜,做點飯給你喫。我也假裝平靜地說。

不用了,你閨蜜交代我來的路上買一些菜。我來做吧。

大良不由分說把我推進了屋內,然後一頭鑽進廚房。

自來水的嘩嘩聲,抽油煙機的轟鳴聲,炒菜油煙的滋滋聲,構成了我們無數熟悉的過往。

我打開客廳的電視,視線卻頻頻投向廚房。

這時大良突然大叫一聲,我立馬衝了過去。他捂着手咬着嘴脣,看樣子是被油濺到了。

我趕緊拉着他的手,放在自來水裏沖洗。

大良突然頓住了。我擡頭,發現他正怔怔地看着我,眼睛有些溼潤。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

“大良,你既然答應做我男朋友,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你不能反悔的。你如果厭煩了我,就現在告訴我,我會死心的,可是我告訴你,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你會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愛你的女朋友。你一定會在往後的某個日子,看到跟我相近的背影發呆,也一定會想起,今天你傷了手指,我爲你淚流滿面的樣子。大良,我就是這麼喜歡你,求求你也多喜歡我一下,好不好?”

“那你爲什麼還要說分手?”大良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是想通過分手來證明我可以不在乎你,沒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我做不到了,我反悔了。”

就在我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地說着胡話的時候,大良突然吻住了我。他的尖尖硬硬的胡茬摩擦着我的下巴,癢癢的,堵住了我後面所有的話。

在這個綿長的吻裏,我終於感受到了大良的愛,像海浪一樣陣陣襲來,我幾乎眩暈。

6

終於,我們分開了,也徹底冷靜了。

但大良沒有鬆開我的手,而是徑直拉我坐到沙發上,然後蹲下來細細打量我。

“那我們就不要分手。”大良說。

“昨晚我一個人在家,突然很害怕,我害怕一個人工作的時候,身後沒有人等我;我害怕自己早上做的飯再沒有人一起喫;我害怕你說的分手,會是真的,然後再也不回來了。我以前總把你的存在當做一種習慣,但我不知道這種習慣已經深入骨髓。我不能沒有你。”

“我愛你。”當大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都跟着抽痛。

我以前以爲,分手的真諦在於證明“自己到底有多不在乎對方”,以及“沒有對方的存在自己活得可以有多瀟灑”。

後來發現,我們可以輕易欺騙對方,但我們沒法欺騙自己,自始至終,我們都用分手在證明,自己有多在乎對方。

“可是你還是要走。”我看着大良的行李箱,心裏一陣難過。

“傻瓜,我是騙你的。”大良打開行李箱。

我看到了,剛剛止住的眼淚又不爭氣往下掉。大大行李箱裏空空如也,只有一大束包好的玫瑰花。

這時,閨蜜突然在外頭鬼叫,你們兩個,和好了沒,和好就抽個空幫我開個門,我待在外頭一天都凍死了。還有,大良讓我幫忙訂的蛋糕,我也拿回來了。

打開了門,捧着生日蛋糕的閨蜜站在外面傻笑。

我又淚目了,衝上前擁抱住了她。

原來愛,從未缺席。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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