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理解,仰賴歲月的指教

文/寇恩


小時候對父親的指令可沒有那麼一呼即應的,總要敷衍、拖延,聽他話音不對勁了,才知趣地行動起來。這樣的事情也不多,因爲基本上都跟着母親,所以父親其實很少有機會對我發號施令。倒是我,經常受母親委託,要去叫喚他。

在是非立場上,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站在母親一邊的。她的辛苦離我很近,父親在外幹苦力的辛勞我是看不到的。我只看到他勞累回來以後,喫過飯會去打麻將消遣放鬆。有一回,我受媽媽委託去喊他回家,一聲一聲地喊“阿爸!阿爸!”他充耳不聞,或者不耐煩地迴應,“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好回家向母親交代,又不能攪局對着一羣人嚷嚷,我就在燈火通明的屋外等他,等他回家,總要等很久很久。

星空下,我站在屋檐下委屈地掉眼淚——爲什麼我的父親是這樣的!?心裏滿是對父親的恨。他出來的時候,用嬉皮笑臉掩蓋着慚愧,我一句不吭地走回家,忿忿然!

貧苦和勞頓對一個家庭的傷害,就是容易吵架。“貧賤夫妻百事哀”,太艱難,所以人容易動氣。父母每次吵架都是雞毛算皮的事,兩個人又都很倔,所以一吵就會讓壓抑的氣氛籠罩很久。有一回,母親氣得要離家出走,我死死抱住母親的腿不讓她走,這畫面我記憶裏沒有,是母親回憶時告訴我的,說“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抱住媽媽不放,也許這個家就散了!”我很感激那個懵懂無知的自己,小小年紀就做了這麼“偉大”的事。

我記憶裏他們鬧得最兇的一次,是因爲父親老是搓麻將不分擔家裏的事,母親忍無可忍在一個夜裏爆發怒火。我不知所措,大半夜去向親人求救,結果是姑姑來勸架的,慢慢地平息下來了。父親脾氣大,但是對我好像從來沒有發作過。

我現在到了父親當初迷戀打麻將的年齡,我對那時候的他有所理解——那是一個勞苦的中年男人在尋求生活的一點樂趣,迷上了麻將,於是麻將就成了一種寄託或者說逃避。過了那個階段,父親就不玩麻將了,就像他後來戒菸一樣,說不吸就一支不碰了。有些心情,是歲月教會我們懂得的。

《簡愛》裏有一個情節是簡愛的舅母臨死之前要見簡愛。按照舅母對簡愛的所作所爲,簡愛選擇不回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簡愛回去了。她聽舅母的坦白,她表達和解的願望,她放下了所有的成見和傷害,選擇理解和原諒。這是十多年的人生歷練教會她的通達。

人生確實是一本書,書裏有我們遇見的人、經歷的事、我們一邊寫着、一邊讀着,而歲月教會我們常讀常新。



2021年5月23日

完稿於新安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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