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清明节前夕12

我想我应该从头开始说。

记得那时我们一家已经搬到了市里。

刚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我机缘巧合到了一家不小的企业。我决定调整自己的面貌,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把过往全都遗忘。

当时的我多的是意气风发,文案策划偶尔有新奇的创意,也总被同事夸赞。等到公司每月一次的庆功宴却被我的上头孙经理掳走邀功,同事们拍手叫好,热烈祝贺。老总欣慰的眼神和发在孙经理手上的现金一样刺眼,我没有冲上去据理力争,我想老总已经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安排的很妥当,他也许想要这样的局面,便有了。

我在公司最底层挣扎了很多年,已经习惯了每年略微上涨的工资和被呼来喝去的感觉,当年的锐气被磨得粉碎,每天只有上班和等待下班。

周熙是公司运营部的部门经理,她从底层的小文员埋头冲上这个位置只用了一年。她的短发干净利落,妆容清冷媚而不妖,有种不可名状的美。

她又冷静从容,不卑不亢。

她的团队每次都在公司的庆功宴上被予以头等表彰,老总看她的时候总是挤眉弄眼笑意吟吟。公司里传她是和老总睡过才顺风顺水扶摇直上,谣言愈演愈烈,她似乎毫不在意,有时在公司门口遇见她,她举止优雅,眼神依旧自信有明亮的光。她浑身上下散发的特殊气质几乎令公司所有男同胞为之着迷。

这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多的是人排着队穷追不舍,不乏富二代和官员子弟。清楚记得一个富家子弟,脸庞英俊坚毅,戴着黑框眼镜,西装革履,气质非凡。

他等在周熙从公司下楼的路上,邀请周熙去吃晚餐,举止谈吐风度翩翩,没有丝毫逾越,身后停着的就是他的豪车。然而周熙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一愣,似乎从未遇到过这种挫折。他面色不改,客套话说完便转身上车。

本以为他就此作罢,没想到此后连续几天都堵在公司门口,鲜花礼物轮番轰炸,最后在周熙严厉警告要报警处理时,那位帅气的青年才黯然离开。

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中午吃饭是闲话飘飞的时候,躲开上午的劳碌,所有人需要一些有趣的东西来排解苦闷,周熙永远是小声讨论的对象。他的小三,他的姘头,多得是肮脏不堪的词汇。

他们宁可她一辈子不要步入婚姻殿堂,便可以无休止地意淫下去。

完美的剧本从来不是为我写的,却把她降临到我头上。

那天有个瘦小的男人不知怎么骗过门口的保安冲进公司,就站在我办公桌的身后。他指着在饮水机旁倒水的周熙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我也是,我想借此机会看看她不同于外貌的生活作风,我想其他人也是这样想。

我看到男人裤兜有些反常的鼓囊,他说得越来越激动,手不经意伸进裤兜,下一秒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同事们都惊慌失措地退开。他看上去柔弱无骨,丝毫没有让我感到威胁,我得益于占据他背后的完美地形,站起来把椅子砸向他。他顺势倒下去,在地上疼得翻滚,我踢开他手上的匕首,报警处理。

周熙过来跟我道谢,眼神平静,语速正常,没有多余的举止和闲聊。

我想她可能是第一次注意到我的存在。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只是同事的关系,偶尔团队间会有合作,我们正常地交流问题,一直保持安全距离,我没有多想,她的眼神也没任何变化。

直到某个晚上,下班时候,公司员工陆续退场。她出现在我的身后。

轻声地对我说:“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吧。”

我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有点儿意外。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余,不经有点儿结巴。

“可以啊。”她轻轻地擡手掩住嘴噗嗤一笑。

我们找了一家比较有名的炒菜馆坐下来,我很少在外面吃饭,这是我唯一吃过觉得好吃的地方,我很担心她会不会觉得不够档次,直到看见她跟我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我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

吃饭期间我没主动说任何话,自顾自吃菜,她也不望我,整天在电脑前的工作让我们都有点疲惫。我们很安静地享用完。她走过去很自然地付款,我询问她后便决定了电影的场次。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在闹市里散步。

走到河边,越过高桥,穿过凉亭。

傍晚河边公园熙熙攘攘的人很多,我不觉得吵闹,只是这风吹过来暖暖的甜甜的,包裹着我。我不时瞥她,她柔顺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不时转过头朝我微笑,我也报以礼貌的微笑。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狂奔乱跳,我想我回到家便要跳上一支舞,即便我的舞技没学到樊小美的一丝一毫。

我轻轻地闭上眼感受那前所未有的美妙。

云在天上,地在脚下,她在身旁。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地有些虚幻。就像后来我们虚幻短暂的婚姻。

我们进入影厅落座,人不多,很安静。

我忘记了那是什么电影,我只知道自己坐在那很久一言不发,神经紧绷,双手微微颤抖。我感觉周熙的侧脸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徐徐伸出手抚摸她的侧脸,她的左手轻轻地附在我伸出的手上。

我听到她贴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

“我们在一起吧。”

我没有答话,这一切似乎太过虚妄,令我有些迷惘。

后来直到电影结束谁都没再说话,电影院里灯光昏暗,没人关注周熙的容颜,也没人关注我们。

走出影厅的时候她已经挽住了我的手,自然地像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老夫老妻。我有点受宠若惊,步伐都变得紊乱,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看着我,眉眼都是笑意,我尴尬地回应她,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丑陋表情,直到我们结婚后她总喜欢模仿我当初那个表情,也总能惹得我开怀大笑。

分别前她伸出手,我立刻去拥抱她,紧紧地想把她挤进胸膛,这一次没有无知,没有猝不及防。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始终以为白天的一切是场梦,梦醒之后,我依旧会躲在生活的罅隙里苦苦挣扎,很远的前方会有人等着我,那人却不是她。

直到第二天她温柔地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生活的美好。很多天我们只是正常的交流,直到后来她给我带早饭,和我有说有笑,等我下班,公司所有人才注意到了我们。

我小时候渴望的目光现在突然又有了,只是现在的我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了。

我变得敏感,工作时候坐立不安,同事说话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在议论我,吃饭时候的笑声飘过来我都觉得痛苦万分。

直到那天,她突然跟我说想和我结婚。

她望向我的时候眼神澄澈,我看到那里面散落的满是点点星辰般朴实无华的爱意。我知道她没在开玩笑,我推开她,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在客厅忙来忙去,今天他们正好享受一周一次的休息。我在纠结,要不要和父母说,他们肯定会喜欢周熙的,她静美的容颜和优秀的能力定会被认可,可我一无所有,我已经开始恐惧与周熙父母的初次见面,我甚至恐惧如何面对周熙。

我们家的门铃响了,门口传来微弱却熟悉的女声,周熙来找我了。

她端庄的形象和优雅的举止果然吸引了父母的眼光,母亲望我的眼神也变了,父亲坐在那微笑,一边旁敲侧击问周熙的家庭和工作。我坐在一旁不知所措,那一刻我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当天没有回去,睡在我的左手边,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我,交给了陌生的家庭,陌生的一切。我终于鼓起勇气,买下了戒指,尽管我曾经想为别的姑娘戴上它,此刻却只属于她。

很意外的,周熙的父母为人和善很好相处,我硬着头皮和她父亲对饮,添油加醋说着小时候的糗事,酒过三巡,他拉着我称兄道弟。周熙的母亲在一旁笑逐颜开,周熙在嗔骂我们喝酒误事,却也来了兴致喝两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状,她趴在桌子上酣睡的模样那样恬静美好。一切就那么水到渠成。

我很多次梦到这样一个场景,一家人围着篝火手拉手翩翩起舞,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和满足。那里有我,有我的父母,还有周熙和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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