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清明節前夕24

我在人生最重要的道路上迷了路,高考發揮失常,只去了二本院校。

母親沒有多說,我能從她臉上看出些許失落。父親勸我復讀,我想了想陰鬱空洞的三年,拒絕了。

我看到自己揹着行李踏上火車,去了離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母親送我到車站,囑咐我出門在外的注意事項,我有些不耐煩。

我想我已經長大,自然有能力獨自生活。

我越來越不勝其煩,開始覺得父母對我的好理所應當。

到了大學的我變得更陰暗消極,舍友都加入各類社團,參加聚會,還開始賺外快,在宿舍樓之間跑腿。

我覺得一切失去了意義,甚至不知道怎麼去定義什麼是有意義。

有兩個舍友談起了戀愛,甚至躲過宿管阿姨的眼睛,把女朋友帶到了寢室,晚上睡覺時的劇烈抖動我都充耳不聞。

我只躲在宿舍睡覺玩遊戲,也不與人交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睡我對牀的舍友發現了我的異常,主動過來跟我搭話,他說他叫姜瑞安。

他有一頭黃色的小卷毛,皮膚白皙,臉上痣很多。說話的時候嬉皮笑臉,腿抖個不停。

他似乎家境不錯,每個禮拜都會換一雙新鞋,鞋的牌子我聽說過,一雙就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他看我整天陰沉着臉,悶悶不樂,說什麼也要把我擺正過來。

他帶我去酒吧,音樂的確很嗨,似乎能勾起我躁動狂歡的基因。每個人左搖右擺,不知跳的什麼舞蹈,他們臉上都是忘我的神情,他們也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和我相同,又很不同。

我在酒吧待了不到十分鐘,實在無法忍受,我的肢體無法如此協調地融入他們。煙霧繚繞嗆得我直咳嗽,我試圖喝兩口酒潤潤嗓子,兩杯下肚就有點不勝酒力。

我搖搖晃晃地慢慢離開卡座,姜瑞安還在我背後的舞池裏摟着女人手舞足蹈,我的視線有些模糊,不知道他究竟取得了怎樣的喜悅。

我討厭酒精和菸草就像討厭那些夏天。

絢麗的燈光刺痛我的眼,我的耳朵再也無法忍受如此喧鬧的環境。我衝了出來,靠在門外的欄杆上呼吸新鮮空氣,我第一次覺得汽車駛過後塵土飛揚的路面是那麼清新。

我沒有直接走開,我在酒吧門口等他出來,想跟他打聲招呼。攙扶他出來的是那個和他一起扭動的靚麗女人,厚厚的妝容遮住了她的神情,兩個人越過我相擁着去了酒吧對面的酒店。

姜瑞安常常和我炫耀他的豐功偉績,他的手機裏是很多女生的暴露的圖片。據他所說,都是經過女方同意留下的。

我隨意掃了一下,大多是長相美豔的女生,我想這個世界太瘋狂了,瘋狂到如此陌生。

他經常和我吹噓又睡到了哪個行業的優秀女生,他說話時眉飛色舞的傲慢神情我至今難忘。

我想應該是她們睡了他。

我從他身上看到一個成熟的宗澤軍,他張狂的性格和輕佻的話語。他抽菸時眉頭緊皺的模樣,好像歷經滄桑。只要不開口說話,的確有種獨特的魅力。

他把煙遞給我,我抽了一口,沒有像電視劇裏第一次抽菸那樣誇張地咳嗽,只覺得沒意思。我硬着頭皮吸完,聞了下自己指尖,那是香菸的味道,我想它應該叫臭煙。

我跟他走進KTV,他在包間裏面左擁右抱,和身旁的女生唱歌調情。他似乎唱累了,把麥克風遞給我,我默不作聲。

他覺得掃興,拿出一小袋白色的粉末,蘸了一點先在鼻翼上貪婪地吸了幾口,然後慢慢的靠近那堆粉末,用一根黃色的吸管抵着猛吸一口,他的腦袋誇張地顫抖,過後擡起頭挑釁地看看我。

我似乎已經完全不像小時候的自己,我沒有想試試那新奇的東西,我也沒有去告發他,我想總有一天他要付出代價。


就連我自己也不解,爲何那段時間我會去傷害自己。我的手臂上全是劃痕,以至於夏天的時候經常穿着長袖,在諾大的校園裏顯得有點兒另類。

學校的大會堂幾百人坐在一起,我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去認真聽課。我選擇坐在最後排就是離學習越來越遠。

前面很多男生在玩遊戲,部分女生也是,他們開黑打遊戲的聲音早已經蓋過了講臺前的導師。

我想找個事情做做,否則我會抑制不住去想消極痛苦的事情。

我迷上了看書,當我捧着文學書籍聚精會神看的時候,周圍男生聚攏過來,翻看我書籍的封面。而後用看戲精的眼神看我,個個摩拳擦掌似要戳穿我的僞裝。

我沒有理會他們,繼續他們眼裏的僞裝。沒有人靠近我,我並沒有覺得空虛,我總會自娛自樂。

我的寢室在六樓,我很多次靠在那裏的陽臺想縱身一躍,儘管我根本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念頭來自哪裏,沒有人可以訴說,我也不想分享。

很幸運的,我修完學分,走完學校的流程,然後安穩畢業。


後面的路有很多條,絢麗奪目也好,黯淡無光也罷。我想不論我怎麼選,最終一定會回到本來的道路上。

我該猛捶自己胸口,仰天長嘆時運不濟,還是一言不發接受命運。或者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自欺欺人地活着。

我最後再看一眼自己生活的大學,安心離去。

也許到過深淵的人終將會回到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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