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司令不會回來了,因爲他長大了……——獻給45歲的兒童節


一月你還沒有出現,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裏遍地薔薇,五月我們對面坐着,猶如夢中。

就這樣六月到了。

六月裏青草盛開,處處芬芳。

——林白

隔壁陽臺上,女人在晾曬絲綢的被子,湖綠的絲綢被面在初夏的陽光下一閃一閃,散發着相濡以沫的味道。

梧桐樹在小區外兩旁的道路上跟肆無忌憚的矮冬青在糾纏,綠的好像刷了油的葉子在午後的強光裏散發着樂知天命的味道。

慵懶的黑貓在小區後面那排有青苔的院落裏閒步,卻又在牆頭倏然而逝,撲面微薰的風拍打鏽蝕的門環,散發着煢煢獨立的味道。


電視裏小號的聲音響起,悠長唯美,汪峯的中低音,獨具魅力:

“鐵道旁赤腳追晚霞,玻璃珠鐵盒英雄卡

玩皮筋迷藏石橋下,姥姥又納鞋坐院壩

鐵門前籃框銀杏花,茅草屋可有住人家

放學路打鬧嘻嘻哈,田埂間流水嘩啦啦……”

兒時的斑駁記憶在汪峯的淺呤輕誦中娓娓道來,委婉悠揚的小號在結尾再次奏響,在初夏寂寥的午後,彷彿給往日的童年做了一場祭奠式的懷念,滿滿都是童年的回憶,每一句歌詞都是兒時的畫面感,自帶着感傷的美好,讓我一度哽咽。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甜夢中大白兔黏牙

也幻想神仙科學家,白牆上泥漬簡筆畫……”

小時候買方便麪,先捏碎,再把調味包撒進去,使勁搖,喫的剩下最後一點全倒手裏,然後左右手倒來倒去,把多餘的調味粉抖掉,覺得差不多了就一把扣嘴裏,再把爪子舔乾淨。

都有誰這樣喫過方便麪,我猜你笑了。

可是,又有一些心酸。

那位請我喫零食的同學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聯繫。

現在的自己不再容易被一包乾脆面討好,可再也找不到偷舔手心裏調料的快樂。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四季過老梧桐發芽

沙堆裏有寶藏和塔,長板凳搭起一個家

日子總慢得不像話,葉落滿池塘搬新家

二十寸彩電皮沙發,五點半大風車動畫

晚飯後納涼星夜下,螢火蟲微風彎月牙

大人聊聽不懂的話,鬼怪都躲在牀底下……”

小學六年,那時感覺長的好像永遠過不完,現在回想,嘆恨爲什麼六年那麼快,那麼短。

就好像放學時還是夕陽西下,幾個要好得的夥伴一起打個彈珠,忽然就夜幕漸沉,彩色的彈珠就這樣暗了,看不清了,嘿,回家趕作業吧。

那臺承載兒時快樂的十四寸黑白電視,在家裏換上彩電後就不知道被丟棄到哪裏了。

如今的電視尺寸越來越大,功能越來越多,自己的快樂卻越來越少。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記憶裏有雨不停下

蟬鳴中悶完了暑假,新學年又該剪頭髮……”

小時候的日子好像特別慢,一節課可以上好久,家庭作業可以寫到天黑,小紙條可以從最前排傳到最後一排。

早知道工作後的我會這麼懷念從前,我就好好地寫日記,好好地記住每個小夥伴的樣子了。

小時候用沒有油的圓珠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遞給喜歡的女孩,然後裝神弄鬼的跟她說“你拿鉛筆塗一塗,你另一半的名字自然就出現,別猶豫,親上去”。

到現在還記得當她看到名字時義無反顧去報告老師的樣子,哈哈哈哈……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也開始憧憬和變化

曾以爲自己多偉大,寫了詩不敢遞給她……”

小時候覺得在家看一天電視就很快樂,喫再多也不會胖,晚上超過八點睡覺就是熬夜,不化妝也很漂亮,穿的再土也很可愛。

那個時候希望快點長大,那樣就可以做很多我喜歡做的事。 可是現在長大了,做了許多想要做的事,同時也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都由不得自己,我們最終還是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聽磁帶偶遇榕樹下

白襯衫黃昏木吉他,年少不經事的臉頰

還以爲自己多偉大,寫了詩不敢遞給她。”

兒時是和老媽坐在小凳子上,一邊聽老媽講一兩歲的糗事,一邊纏繞一團又一團的彩色毛線;兒時是做夢夢到鬼怪,躲在被子裏大喊媽媽。

兒時是《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是《一千零一夜》,是《故事會》。

兒時是哭鬧後的大白兔、是摔倒後的呵護和關切。

兒時是眼饞小朋友手裏的棒棒糖,是躲在教室角落裏聊着的八卦消息。

兒時是丟呀丟手絹在誰的身後。


豐子愷說:小時候真傻,居然盼着長大。

長大是什麼,我還不明白長大是什麼,長大就發生了。

有一天,回家的時候,無意間在小區裏看見一個大箱子,打開一看裏面有好幾個的小孩,他們有的拿着“槍”,有的揹着“電臺”,其中一個小孩問我:“你看見我們司令了嗎?他到哪裏去了?”

我楞了一下說:“你們司令不會回來了。”

小孩問爲什麼,我哽咽着說:“因爲他長大了!”

晨曦前,朝夕間,童年,就是長大後的你,用再多的泥巴也捏不回自己的從前。


“夏天來了,天也熱了,和去年夏天一樣啊

該開空調了, 該穿裙子了,和去年夏天沒什麼不同啊

該喫西瓜了,該掛蚊帳了, 和去年夏天一樣啊

可是,我怎麼不如去年夏天快樂了啊

因爲,我長大了。”

和夏天一起來的,除了颱風、熱浪,當然還有六一兒童節。

作家張佳瑋就說,過兒童節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吧唧一口就喫完,沒嚐出滋味。

悟空說吃了一個已是大有福緣,哪裏有第二個?

童年就是人蔘果,過去了,知道是好的了,卻沒法子細嚼慢嚥了。

每年在兒童節撒一回嬌,是成年人面對生活的最後一絲倔強。

對於許多小朋友來說,兒童節其實沒有多好,往往逃不過一場“羞恥的”文藝匯演。

反倒是我們這些大人都在蹭兒童節,就像此時碼字的我。


童年時我們都想快點長大,那就不用做作業,不用被老師爸媽管着,可以看各種愛情電影、可以學開車。

誰又能猜到,不達標的業績比作業恐怖,老闆比老師冷血,愛情電影都是騙人的,考過科目三卻買不起車。

時間很殘酷,帶走了每個人的稚嫩童真,我們都被迫披上了名爲“成長”的外衣,在這個社會的波雲詭譎裏佔據一席之地。

生活一直在靜悄悄地流動,長大,也一直在不動聲色地發生。

你會突然發現,家門口小賣店的麥芽糖已經不再甜了,曾經每晚守在電視前必看的動畫片已經無法再帶給你歡樂,視若珍寶的玩具落滿了灰塵……甚至於,曾經那麼年輕的父母,如今也已日漸老去。


多年前的心臟很厚,用力才能碎,裏面是紅袖章,發條青蛙,雞毛毽子,信紙和嶄新的回力運動鞋。

多年後的心臟很薄,一吹就能破,裏面是啤酒瓶,失眠夜,路燈,黑眼圈、忘關的電視機和一直在充電的手機。

旋律再次響起,腦子裏忽然浮現出木心寫的一闕短句 ——

女孩攏頭髮時斜眼一笑很好看,男孩系球鞋帶而擡頭說話很好看,還有那種喜鵲叫,客人到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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