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爲何出巨資支持“新媒體”?

今天,以技術爲支撐的新媒體早成了“大路貨。”

可倒退一百多年,怕是少有人知新媒爲何物?

每個時代都有那個時代的新媒體,新舊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敢首先喫新媒體螃蟹的,一定不是一般戰士。

若說奉天官衙支持,這還真嚇人一跳!

1895年3月24日,日本馬關春帆樓外一聲槍響。

73歲的李鴻章面纏紗布登樓,他的被刺贏得了“世界輿論”。

梁啓超言:喚起吾國四千年之大夢,實自甲午一役始也。

甲午一戰割地賠款曾經的蕞爾小國,清廷外交成爲被抨擊的靶心。

僅過十年的遼東日俄戰爭,東三省又面臨遭日俄的瓜分。

東北危機,邊疆危機,輿情譁然。兵燹生靈災難愈發深重。

那些號稱“文明國度”,與大清如同隔着鴻溝天塹,

既然錯失工業革命國力的落後不可彌補,總不至於不知如何向世界發聲。

光緒三十一年四月十三日,突然抽湖南巡撫趙爾巽入京。

此時,趙在湘的改革新政正風生水起。

湖南革新之所以如此紅火,因趙大膽起用了“問題幹部”熊希齡。

熊希齡因參與湘籍志士戊戌變法,“革職永不敘用”。

這位湘西才子25歲進士及第,少年時的東北宏論爲士人盛讚。

識才惜士的趙爾巽冒死上書朝廷,將熊熊希齡納入幕中。

熊希齡對東北局勢一直有深入獨到研究,

1904年,值東北危機關頭,清廷廣徵疆吏對東北的方略,

熊希齡向趙爾巽獻言東北改革內政、實業、練兵之外,更有以外交制衡日俄之策。

趙爾巽的上奏摺,直擊光緒皇帝的內心。

1905年6月21日,趙走馬奉天任盛京將軍。

自然,湘中人傑熊希齡隨幕至奉。

東北方略內政、實業、練兵非一日之功,

一促而蹴可能性最高的辦法,就是利用列強間矛盾“均勢外交”以使其相互制衡。

其中就包括利用“新媒體”,向世界不同語言的各國“發聲”。

一百多年前的大清,這似乎是個尖端的“世界課題”。

1903年,沈藎因在天津的英文《新聞報》揭露《中俄密約》,慘死於慈禧杖下。

大清話語體系與世界好像有道天然的隔膜。

熊希齡一直有主辦輿論機構襄助東北外交的構想。

他雖歷任奉省屯墾局總辦、農工商局總辦等職,實則爲趙的智囊,

熊建議趙爾巽構建一個“環球通報社”。

爲的是利用輿論“實施連橫之計,使中國不至於孤立於世界。

他主張的可不是辦報紙這種“舊媒體”。

早期洋務派也有辦報與西方輿論交鋒之意圖,

但是,熊感到報紙“銷路不廣,勢力即微”

最關鍵的是國內報紙自說自話,與各國就不是一個話語體系。

且報紙“萬難同時遍設於各國”,“與其辦報,又勿寧辦通信社之爲得也”

他要辦的是當時的新媒體一一通訊社。

1907年,熊希齡在上趙爾巽的一份信函中稱:

日本自變法以來,即於各國都城開設洋文雜誌,政府助以津貼。”

日俄之役,俄雖以黃禍之說煽動歐美”,

而日本即利用設在世界各地的媒體機構“反覆申辯”。

熊希齡敏銳捕捉到日俄戰爭背後的輿論戰。

熊希齡的想法,獲得了趙爾巽的支持,

趙還派他赴日、推薦他參加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

在考察教育、實業等的同時,他當然要留心各國的通訊機構。

很快,他就發現了新的突破口。

地處遠東的中國東三省,當時是世界矚目的焦點。

閉塞的清廷雖因“龍興之地”的危機,而深陷焦慮,

卻不知道他們的老家被世人稱爲“遠東巴爾幹”。

關注即是輿論。可對箇中應如何操作卻一無所知。

此時,英之路透電報,法之哈瓦司電報,德之俄爾佛電報,俄之聖彼得堡電報已橫行各國。

世界對東方的關注主要集中於中、日兩國。

熊希齡最擔心的是日本人,

他怕如果清廷不迅速成立通訊社,必被日本人搶了先。

雖然歐美更重視日本,但“歐人忌日袒中者甚多”,要利用好這塊優勢。

在這樣的情況下,“苟有機關傳遞各種新聞漸次設法巧爲抑揚”,便掌握了輿論的話語權。

希齡等擬仿日本之意,糾集公私各股,專於日本、英、美、德、法、俄、奧、意八國,次第設立洋文雜誌”

設計每月出一冊,“贈送各國政府官紳及各報館”。

包括經費支出和使用方法、僱請主筆等都進行了安排。

接下來就是在上海設立“環球通報社”爲樞紐,

由日而美而英而法而德而俄而奧而意,次第開辦”。

此“環球通報社”儼然有着通訊社的面貌,

然而,這個計劃遇到資金、人力的問題。

熊雖作爲湖南最早的報紙《湘報》創辦人,

可搞定國際性質的通訊社,決非易事。

僅僅掌握各種語言的人員就是讓人頭痛。

1908年,比利時布魯塞爾“遠東通信社”進入他的視野。

這家通訊社的創辦人王慕陶爲清駐比使館人員,

中國駐比公使李盛鐸是王慕陶幕後的重要支持者和贊助人。

他們以國際和外交的報道襄助政府,與熊希齡想法不謀而合。

熊希齡與李盛鐸既同屬康梁新派,又隨同李出洋考察憲政。

熊在政、經各界背景深厚,他的強力介入理所當然。

隨後在比利時首都、俄國首都電信局以英文掛號登記。

通訊社雖然不需要紙張印刷發行等環節,

可當時的電報費用卻是一筆不菲的支出。

民國時期,各大軍閥一有主張就動不動“通電全國”。

通電全國是掌控輿論的手段,效果類似於今天在微博買頭條或者買熱搜。

大清出現的新媒到軍閥熟悉,已是20年後的事情了。

清末電報貴的一個字要一塊大洋,便宜的也得一毛多錢。

通訊社電稿應該也是如山的銀子堆出來的。

作爲私人名義下的遠東通訊社,經費均系自行籌集,

這裏面當然有“東三省總督暗中資助”

熊希齡的原計劃得到了東督及南北洋大臣們的支持承諾,

熊希齡想將遠東通信社漸次推及倫敦、巴黎、柏林、聖彼得堡、維也納、海牙等地,

巨大的資金需求,熊是當仁不讓的主籌人。

熊希齡給東省等督撫的函請求“公款每月撥助五百金”。

熊希齡三仕東北,趙爾巽二任東督,是情分也是緣分。

奉天耿耿難釋“新媒體”,亦瓜分危機所迫,亡禍在睫不得不爲。

儘管,奉天助銀數字至今莫知其詳,但有人估計或許超萬兩,

王慕陶也曾兩次親到奉天,與熊希齡面議通訊社發展。

1911年,辛亥革命急風驟雨中,大清的一切轉瞬凋爲昨日黃花。

通訊社組織這一頗具建設性的海外話語實踐,卻長久耐人回味。

1911年,已離職奉省的熊希齡寫信給張作霖:小心日本人搞“滿蒙獨立”。

其心拳拳,殷殷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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