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夏天·青春祭(三)

我輕輕合上日記,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當我讀到“青春裏有這樣一個人真好不是嗎”的時候,我想起了雅雅,她曾經在我的生命裏,就像夏天於陸之野一樣。畢業之後,我們即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裏,卻幾乎沒再見過面,我們的QQ聯繫人列表裏把對方設置成特別關心,卻很少給對方發一條消息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晚安”。我們願意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認識新朋友,卻都不願意去挽留這段曾經的感情了。

我突然想起陸之野速寫本上的那幅沒有畫完的肖像,我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我問他,“陸之野,晚自習的時候你在速寫本上畫的那個人……就是夏天吧?”

陸之野“啊”了一聲,點點頭。

“後來呢?你和夏天怎麼樣了?”

“後來我們都考上了一中,但在不同的班級。其實畢業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們之間發生了些事情,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跟誰說話。至於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然後後來畢業了,見不到彼此了,慢慢地就沒有聯繫了。”

“所以,她纔沒有回覆你吧?”

“大概吧。”陸之野苦笑。

“你……爲什麼打架?”我問道。

“剛念高中的那段時間,我的生活特別陰暗。整天渾渾噩噩的,沒什麼意思,一時我特別沒有方向。其實我從小到大就打了這麼一次架。”陸之野頓了頓,又說,“我被一中開除的那天早晨,週會結束之後我見到了夏天。畢業之後我第一次見到她。雖然離得很遠但我還是能看得見,她的眼睛裏面……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失望。”

陸之野把頭低下去,整個人微微地顫抖着。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一個人最不願意,最害怕看到的,便是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的那種失望的眼神了吧。那種感覺,像是心臟被人整個挖出來,搗碎了扔進焚燒爐裏。我們只能一動不動,聽見火爐裏發出噼啪地爆裂聲。

之前我曾經問過他,爲什麼能夠耐得住八中這樣的環境,當時他僅僅是笑笑,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我猜他的心裏一定是在回答我“因爲夏天”吧。事實上,我是對的,當幾年之後我們在法國偶遇的時候,他說,“其實當你喜歡上一個人,並且爲了她努力的時候,你就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歸根結底,還是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心變得堅硬了吧……”

那天夜裏,陸之野直到很晚才睡着,抱着他那個黑色的速寫本。他始終沒有告訴我那個本子裏究竟寫了什麼,大概是和夏天有關的東西吧;他也沒有告訴我,每天晚上放學他究竟去幹了什麼。只是從那天晚上之後,我的生活裏便多出了這個叫陸之野的朋友。

第二天起牀之後,他仍舊和之前一樣嘻嘻哈哈,跟人說話的時候帶着那樣的笑容。仍舊第一個到班級,小聲地背英語單詞。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每次見他趴在桌子上演算着數學或是物理題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口中的那個“夏天”,想起他說起夏天時候的表情。我才漸漸地明白他說的那句“有個人讓你的心變得堅硬”的含義。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期末考試一天一天地靠近。即便是平日最愛聊天的八卦臺,最近的時間竟也消停不少。

夏天的氣勢越來越強了,陽光赤裸裸地升高着大地的溫度,即使是從教室裏坐着,做題稍稍着急了一點便滿頭大汗。

終於在七月的中旬,期末考試結束了。隨之而來的是高二文理分科的選擇以及所有人期待已久的暑假!最後一科考完的那天下午,陸之野便匆匆地收拾好行李,趕公交車回城東了。我揹着書包在外面逛了兩個小時,才坐上公交車。其實我要去的地方和陸之野一樣,我家也住在城東。只是我的父母一年以前便去南方工作了,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我都是一個人住,所以沒什麼大分別。

其實我是很喜歡在夏日的午後坐在公交車上的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從城西一直晃到城東的。因爲城西和城東的經濟發展和人口密集度都不一樣,城東是新城區,跟上海的浦東或是北京的CBD差不多,那兒聚集了新葉一大半的人口;而城西則是新葉城的前身,就像北京胡同、上海弄堂聚集的地方一樣。所以這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感覺像是做了一次時光旅行,給人感覺自己好像見證了新葉這座城市十幾年來的發展歷程似的。

有的時候公車穿行在老城區的街市間,有的時候一頭扎進新城區安靜的林蔭路,破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一身,光影於是在眼前飛快地交錯,眼花繚亂。有些時候,公車路過了許多或行色匆匆,或自由隨意的路人,一不留神就走過了他們的人生。然後轉眼間,又在下一個轉角遇見了另一個人。直到公車在終點站停下,所有人都下了車。一切便隨之塵埃落定了。然後拐過街角,又會有許多不一樣的人上車下車,到了城西盡頭,又停下來。週而復始。

那天晚上,我切上QQ,發現雅雅的頭像亮着。我深吸口氣,給她敲了條消息,“嘿,雅雅。好久不見。”

“嗯。”不一會,她簡短地回覆我。

我擡頭看了眼時間,還早,我說,“你在哪呢?”想想我們真的好久沒有見面了。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了,也沒有她的消息。一個小時過去了,她敲上來一句話,“我發現個祕密。”

“什麼?”我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這個祕密挺有意思的,我竟然能看你的空間!你說好玩不?”她說。

我一驚,猛地想起了之前的一段時間我把她的訪問權限禁止了,直到前幾天纔剛剛想起解除。“對不起。”我趕忙道歉,誰聽不出來她話裏的火藥味!

“不用說這些。”

我呆坐在電腦前面,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什麼詞彙都想不出來!完了,我想,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於是我把剛剛敲上的“你別生氣”刪掉,敲上去一句,“你怎麼了?”

明知故問。

“你空間我八百年前就沒進去過!”火藥桶終於爆炸了,轟……“我告訴你,從你給我權限禁止的時候,你的分組就已經換了。我看過你空間,我進不去自然有人進得去……你沒發現我們幾乎沒怎麼聊過天嗎?所以,我懂!”

我懂。

我咬了咬牙,敲了一個悲傷的表情上去,然後關了對話框,切下了QQ。我就這麼打算放棄了嗎?我再清楚不過,我剛剛做的一切,把我們的曾經親手送進了無底的墓穴。我想我的表情應該是十分冷靜的,沒有哭也沒有笑。就像是朋友之間一個最平常的告別。

“你好,我叫王沫雅!”

“我可以叫你雅雅嗎?”

“……蘇莫,你做我的知己吧!我真的很想有一個你這樣的知己。”

“我的左心房裏那個位置,永遠是你王沫雅的。”

……

回憶像是電影快進一樣在我腦海裏一幕幕閃過。年少的時候說過的永遠,連這樣短暫的青春都沒有度過就結束了。兩個人之間很久很久沒有聯繫,永遠不只是一個人的過錯。誰冷落了誰,誰不理誰,只是兩個人都不願意去挽回了而已。只要有一個人還願意挽留,那麼這段感情就不會遭受冷漠。

其實我們都應該學會怎麼去享受孤獨。因爲誰都不會真的一直在我們身邊。

但是我仍舊感謝那些曾經在我的生命裏留下無數美好的朋友。哪怕我們不會一直在一起,哪怕現在你們已經天各一方了。謝謝你,對不起。

我想跟雅雅說一聲再見。

但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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