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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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村和二村相邻,从老一辈开始邻里之间就相处得很融洽。你家没饭吃,到我家来吃三碗都不成问题,锅里有的是,直到吃饱为止;你家没酒喝,到我家来只管喝,没钱上店里给你赊账买回来;你家不幸遇到白事,到我家来说声绝不拖延时间,人手不够,再给你找;你家儿子没钱结婚,到我家来借绝不怠慢,有多少借多少,不够再想办法……

这些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每个人的脑袋里都装有一本记载着好人好事的回忆录呢!偶尔从记忆里翻出来读一读,那挂在嘴边上的灿烂的笑容便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给人带来一种朴实、自然、怡人心扉的美感。

这一切原本美好的情感,却因一次拆迁而打破了原有的模样。熟悉的人变成了陌生人,人与人之间好像变成了一种利益关系,大家都带着面具出场……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二牛有些不适应。

二牛是六十年代的人,他知道流经岁月里人与人相处的感情,那份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日月可鉴,天地可明。

以前,他没事总喜欢捧着大瓷缸从二村走访到一村,看他们如何在苦累的生活里开玩笑,如何把日子过得团团圆圆的。他也喜欢加入其中唠嗑,吹牛,只要他一出场,大家保管笑。不只是他的秃头吸引人,更主要的是他长得有点像“孙猴子”,猴精、猴精的,讲起话来就像说书一样好听。

他之前是教书的,有一次在学校里和校长吵架,他打不过校长,但一张嘴厉害,话语就像珠子一样往外直蹦,砸得校长浑身不自在,最后不辞而别。教育局长因此就把二牛请回了家,二牛不当老师,只好埋头苦干,辛勤耕种他的五亩八分田。由于长期劳累,他那白皙的脸也变得黑黝黝的,光亮亮的,秃头也越发突得很,几根细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连虱子都站不住脚。

如今,在他看来什么都变了,包括他自己。人情冷漠下,他变得郁郁寡欢,不爱说话,就喜欢整天闷在家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一瓶稻花香,然后在醉意里胡飘着他思想里的真话。比方说:

“那个谁!你不说等我娃大学毕业就来喝两杯吗,可他已经大学毕业半年了,是不是等他娶媳妇的那天,你才来啊!”

“那个谁!你不是说让我当二村的村长吗,可是这一村都拆迁了,为什么还让那一村的王小八回来当村长呢,难道我们二村没其他人了吗?”

“一村的那个谁!你不是说人家红白事需要帮忙的一分钱不要的吗,咋现在没钱就办不了事了呢?”

……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二牛在梦里想叫王小八给他解释解释。

某天在村干所,二牛遇到了王小八,说:“我要盖楼房给娃娶媳妇。”

王小八说:“我做不了主,找书记去。”

二牛说:“我往书记家跑了差不多有十趟了,就是见不着人。”

王小八不想让他缠着自己,干脆说:“找他的老娘去,她人正在观音庙旁的小宅院里住着呢!”

二牛听后果真去了观音庙,在那儿他见到了书记的老娘,一番礼貌地问候后,便知道了书记有事出远门了,不久就要回来了。

几天后,书记回来了,二牛见了书记急忙说:“我要盖楼房给娃娶媳妇。”

书记说:“政府不允许二村的人再盖房子。”

二牛想到了村民宋岩家正在日夜不停地盖房子,便问道:“他宋岩又得到了政府什么样的批准证呢?你不妨拿过来让我看看!”

书记无话应答,他看着面前的老树发呆。二牛盯着书记看,一声也不吭。书记最后招架不住了,便说起了好话:“你先回去,过两年你们二村拆迁我多分你一套房子就是了。”

二牛信以为真,便回了家。到家听老婆一说,才知原来宋岩的女儿正要嫁给书记的侄儿呢!他心里一团愤怒的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我操你他妈的狗杂种书记!!”

二牛没能盖成房子,这心里便堵的慌, 他开始串起了东家、西家的门,一问才知原来有好多家都想盖房子,二牛想不明的是:他们家那么多房子为什么还要盖房子呢?

原来,二村的村民们听到了风声,政府决定在这里开发旅游项目景点,他们想借此机会多盖些房子,到时候也能像一村一样拆迁时多得些赔偿费。

一村人不只是得到了可观的赔偿费,同时还搬到了交通发达的县城里,离公交站、学校只有几步之远,叫二村的人看得眼红心乱。

一村脱离了贫困,二村依然停留在原地踏步。

二牛不禁发自内心感叹起来:“一村和二村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手心是肉长的,手背就是铁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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