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秋天的懷念》

5月23日晚上,阿斌老師請來了江嵐老師爲我們講散文。講了1個多小時,大家還意猶未盡,非常精彩。在課程中,江嵐老師分享了史鐵生的一篇散文《秋天的懷念》。她說,她不敢讀,一讀就會哽咽。她哪裏知道,手機屏幕這端的我,早已淚目。

史鐵生是我最喜歡的散文作家,沒有之一。2010年12月31日他去世了,朋友問我:“你最喜歡他的哪部作品?”我答:“每個字都喜歡”。話雖如此,他的《我與地壇》,《合歡樹》,《秋天的懷念》,這三篇關於他與母親的散文,應該是我最喜歡的。這個高大爽朗的男子被命運之石擊中,年輕時雙腿癱瘓,中年時又患了尿毒症,但他卻成了一位靈魂的歌者。他面對人生,命運,死亡,宗教有了異於常人的深刻思考。讀過史鐵生的散文,我明白瞭如何寫作。與所有的寫作技巧相比,我選擇寫出來文章要有靈魂。

江嵐老師說,讀散文不要“解讀”,而是要“品讀”。沒錯,好文如酒。一品滋味,二品意味,三品回味。這種體驗是獨一無二的,極其私人化的。拋開所有的條條框框,我來品一品這篇千字文——《秋天的懷念》。

一品滋味。文章先入眼,讀者看到了什麼?

三個秋天:秋天(北歸的雁陣),秋天(北海的菊花開了),又是秋天。

三個人物:因癱瘓而絕望易怒的兒子,因兒子癱瘓而小心翼翼的母親。推着哥哥去北海看花的妹妹。

三個場景:1、 母親要帶兒子看花,兒子不去。2、當兒子同意去看花時,母親離他而去。3、兒子和妹妹一起去看花,完成了母親的心願:看花去。好好活。

二品意味。讀者陷入的是文字營造的“境”,品的是文字背後的“意”。

寫者走心,讀者纔會入心。一篇散文讓人反覆品味的,往往是因爲它的“意境”。我喜歡把它們分開來說。所謂“意”:不僅僅是我們看到的文字,還有作者沒寫出來的,藏在文字背後的深意。所謂“境”,就是作者用文字營造出來的氛圍,有極強的帶入感,讓讀者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情由心生,意由情生,境由意生,情境交融,必是佳作。

我讀史鐵生的散文,有一種強烈的悲劇感。我的心會被那些文字擊中,然後纔是感動。被什麼擊中呢?是不幸的人生。不幸,接踵而至,直至生離死別。 不是虛構,是真的人生。字字扎心,句句唏噓。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悲劇的力量 , 以其哀傷的敘事情節和悲憤的情感震撼人心。

悲傷的故事未必都讓人感動。史鐵生高於他人的地方,恰恰是“哀而不傷”!他沒有渲染悲傷,儘管情感是濃厚的,但筆調是平淡的,敘述是節制的,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他不想把讀者帶入“哀傷之境”,他把讀者帶入了“生命之境”。一個愛花,愛孩子,愛生命的母親,死了。母親的死,喚回了他的生。他和妹妹懂得了母親沒說完的話:“我倆要好好兒活”。而真正讓我無法釋懷的反而是作者的平靜與剋制。令人無法在苦難面前轉身,在悲劇的痛苦中看到的是生命如菊花般絢爛的美。

滿篇沒有寫一個“愛”字,卻字字滲透着深深的母愛。寫出來的文字讓人感動,沒寫出來的留白讓人回味。 好文章大抵如此!

三品回味。  度,是散文回味無窮的關鍵。

散文最難把握的就是這個“度”。 度,是指什麼呢?思考的深度,立意的高度,情感的純度, 文字的溫度。還有就是,“度”,代表着分寸和取捨。

在《秋天的懷念》中,最大的特點是情感的純度和細節的選擇。據資料記載,史鐵生的母親是1977年去世的,而這篇散文寫於1981年,時隔四年。這讓我想起巴金先生寫的那篇《懷念蕭珊》,那是在蕭珊離世6年之後才寫成的。巴老說蕭珊去世後,就想寫一篇紀念她的文章。“每天坐三四個小時望着面前攤開的稿紙,卻寫不出一句話。索性放下筆,什麼也不寫了”。

是無話可說嗎?不!是想說的太多。千言萬語湧在心頭,纔會語塞。而我們,生活的瑣碎事無俱細,提筆就是洋洋萬言。卻不知,那些你捨不得放棄的細節,分散了文章的重點,稀釋了情感的純度。作爲手記,可以。作爲散文,不足取。因此,寫好一篇散文,不要急於落筆。把這些生活的瑣碎封存在記憶中,讓它在時間中沉澱。該爛的爛掉,該忘的忘掉。那些爛不掉,忘不了,根植於心的,纔是最值得記住的,最能打動人心的。情感也是,讓其在歲月中發酵,時間越久,情感的度纔會越純,越濃。

後記:因爲懂得,所以共情。情不自禁地寫下《母親與小鳥》。

我的母親與史鐵生一樣,也是一位尿毒症患者。不同的是,母親是腹膜透析,每天都在家裏重複着四小時一次的操作,以此來維持生命。因着我的母親,我深深知道史鐵生每天經歷着什麼樣的痛苦和折磨。作爲家人,我也感同身受着史鐵生母親經歷的心酸與煎熬。

我的母親不是作家,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看電視劇。在虛構的故事裏釋放着自己的喜怒哀樂,在別人的悲歡離合中咀嚼着自己的酸甜苦辣。還有就是坐在陽臺上看落在窗臺上的小鳥。這些鳥兒嘰嘰喳喳,母親極喜歡聽這聲音。

剛開始透析的時候,母親體力還好。每天都會往花盆裏面撒一把小米,鳥兒呼朋引伴,陸續飛來好多隻。母親看着鳥兒爭先恐後啄食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看到入神,還會招呼我來看:“你看!這小鳥的頭,一動一動的,沒有脖子,像只小木偶。多可愛啊!”

後來,母親身體越來越差,最怕感冒。我不再讓她開窗戶喂小鳥了。我說,小鳥會傳播禽流感的。其實我並不知道會不會。母親很聽話,再也不喂小鳥了。我知道,她是怕給我們找麻煩,一旦病重,又要住院了。

母親只是隔着窗戶,看外面的世界。花兒開了又落,鳥兒去了又回。有一天,母親問我:“小語,你說,這小鳥冬天去哪兒了?會凍死嗎?”我說:“不會的,飛到南方去了。”母親自言自語:“那麼遠,小鳥,怎麼飛的回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小鳥的冬天是怎麼過的。窗臺前的鳥兒還是去年的那隻嗎?

母親的透析6年了,一年365天,就是2000多天,24000多小時,144萬分鍾。每一分每一秒,抽絲般的瑣碎與蠶食般的疼痛都在折磨着她。儘管在與疾病和死神一次又一次的對抗中,她都是贏家,但她一直都是那麼辛苦。

我的母親和史鐵生的母親有什麼不同嗎?母親也是每天都在用生命告訴我和妹妹,要好好兒活。因爲疫情,移居海外的妹妹兩年沒有回家了。家太遠了,她飛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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