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相干的故事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裏偶感風寒,首先是嗓子疼,然後是頭痛。按慣例,接下來就是流涕,乏力,發熱,咳嗽……

我每次感冒,幾乎要把該有的症狀都要經歷一遍,才能算完,不吃藥的話,大概要兩週左右會自然恢復。

之所以不說“康復”是我覺得感冒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兒,除了頭痛是我不想忍受的一種感覺以外,別的症狀我是根本不在意的,當然,我每次咳嗽的時候有些誇張,聽到的人說:驚天動地的!可能是比較大聲吧?

但是,有時候,我也會吃藥,比如說:後天有個我還在意的一個聚會啥的或者要出去玩兒。

很久以前,在一次酒桌上,偶然聽我一個同學說:感冒藥,你是不能按說明書上那個計量喫的,至少加一倍!

明明知道他是胡說的,可是,我偏偏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道理那東西就是一個人對事物的理解,也可能從另一個角度或別人的觀念裏,你是錯的!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你做錯了一件事兒,卻偏偏要找一個理由,即使那個理由也是錯的!

我就是這樣看着感冒藥上寫着每次2粒而丟進嘴裏4粒藥的。

然後,過一會兒就感覺身體很輕,腳踩在雲朵上,像要飛起來……

看見不遠處,一座山,山型是由哪個時期的地質變遷而形成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任何一座山經歷的時空都比我更久遠……

我在每一座山前都是謙卑和弱小的!

若仔細看那山的輪廓,模糊的記憶裏好像是我曾經攀爬過的一座山。

甚至,我還依稀記得山的最高處還有幾方兀立的奇石。是我在黃山,在峨眉山,在泰山,在嶗山或者岷山上看過的石的總體印象而堆砌成的吧?

我說過我喜歡山嗎?確切的說:我是喜歡水邊的山!

就像我去千島湖的時候,才更清楚自己的真實喜好: 臨水的山,才更美!

回過頭來說,眼前的山並不臨水。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那麼傷感:我還是欣然決定要快樂爬山的!

爬山本身不快樂,爬山時在不同高度對遠處的眺望才讓人快樂!

所以,會得出一個結論:一個人內心的開闊度是和人生積澱的高度成正比的!

我們爬山人有一句行動指南:登山不看景!  表面看是一句安全囑託,其實是一句可以應用到人生裏的大智慧!這裏,就不掰扯了,自己悟吧!

還說我爬山的事兒——快到山頂,我發現那幾方奇石的時候,其實已經力竭。而足下的路又尤其險峻,隨之而來的是恐高症又犯了。

這時候是比較危險的——我自己清楚:這是考驗我意志力的時刻!如果我不夠堅定,或許腿抖和心跳都會加速!而我環抱石頭的手臂也可能鬆懈,那麼,可怕的後果或許是我滑落懸崖:死無葬身之地!

咋辦!? 我對自己說——別動,先穩定下來!深呼吸,閉上眼睛,想想故鄉的林蔭路和那片金黃的稻田……

慢慢的,在一絲絲的柔風裏,我似乎聽到了一個女孩兒的歌聲——遙遠有多遠,山有更高的山……

好吧!我要立刻學會忘記:忘記暫時的處境,忘記懸崖,忘記驚險,忘記高度,甚至忘記時間……

我能做的就是跨越——跨越腳下的阻礙和心裏的恐懼!

於是,慢慢來!我告訴自己說:此時,你不是一匹馬,你是蝸牛!你的醜陋的姿勢不重要!你的每一點運動很重要!

是的!當你給了自己一個暗示,並依此而行,且行之有效的時候——你離想要的,已經不遠了!

最後,我翻過了那座山的最高處也是最險處!

下山的路,往往被我們忽視!是因爲我們不用那麼多的苦力了!

人就是這樣,快樂易得也容易遺忘!

而苦難之所以深重,是因爲我們付出更多,才能夠擺脫或者逃離!這也是悲劇能給人震撼而喜劇更容易被遺忘的理由吧!

總之,我是在經歷了陣痛之後才放大快樂的那個人——正如此時,我已經忘了爬山時的驚恐和折磨,已然走在城市的柏油路上……

我不記得這是哪個城市。我早些年沒去過城市的時候,對柏油路充滿了無限的嚮往——雨天,也沒有泥濘,是多麼讓人羨慕的事情呢!

後來,我去過很多城市。每個城市的柏油路都差不多。我不用計劃在雨天要不要換雨靴或者黃膠鞋。我只關心要不要帶一把傘!

是的,你走在柏油路上關心最多的由原來的雙腳變成了頭髮——這就是城市和鄉村的最直接區別吧!

當我走在城市柏油路上的時候,我真的就忘記了當初給鄉下鄰居大叔的那個承諾:有一天,我有錢了,會給村裏修一條水泥路,直通到河壩後面的國道上!

我現在走在比國道更平滑的大理石路面上,我把回鄉修路的事兒早忘了!或者沒忘,我也會找藉口說:口袋裏的錢還不夠多啊!

是的,我還是覺得錢不夠多,不夠在這個城市裏買一座大房子。

如果能在這個城市裏買個大房子,我還回鄉下幹嘛呢?還修什麼水泥路呢?就像中學課本里的那個愚公,幹嘛不把家搬到山外的草原上或者縣城裏呢?祖祖輩輩的刨山開路是不是有點傻?

我慶幸自己逃離了鄉下,也逃離了雨天沒有黃膠鞋的苦悶。

我慶幸這個城市的路又平整又寬闊。是我可以撒歡兒橫逛的樣子!

正在我要情緒高漲想跳起來的時候,一個小孩兒跑到我的腳邊。

他一身整潔光鮮的天藍色校服還是讓我喫驚不小的。我突然記起我像他這麼大讀四年級時還揹着一個有補丁的破書包。

那孩子好像和我很熟,我不記得他是我哪個遠親家的孩子。

他油黑飄逸的齊眉長髮和白嫩光潔的嬰兒肥小臉蛋都讓你覺得他一定出於富貴並且成長無憂。

我對這溫室花朵一樣的小孩兒,除了有點羨慕當然也有點嫉妒。

我羨慕他們小時候沒有走過雨天泥濘的土路。也嫉妒他們有好多的小說和雜誌可以讀。

但是,我分明從這個孩子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憂傷。

我實在弄不懂:這種每天都走在柏油路上的孩子怎麼會有憂傷?

我問:娃娃,你哪裏有不快樂?

他不說話,他舉起手給我看。

那是古龍筆下,富家小姐纔有的一隻嫩藕樣的小手啊!不,在我眼裏,更像是一塊潔白美玉雕琢出來的,沒有一絲絲的瑕疵!

我問:咋了?手傷了?

他搖頭,齊眉的烏髮瀑布一樣跳躍。

突然,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間,我發現了一枚釘子。就是那種訂在木凳或者梯子上的釘子:兩寸長,有鋒利的尖兒!

我急問:你拿釘子幹嘛?你不知道危險嗎?

他不回答我,目光訂向馬路對面。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在馬路對面,一個和他穿一樣校服的男孩兒正怒目而視,也是一樣的荷葉頭,天藍色的西裝,嫩滑的臉蛋兒。

我問:那是你同學?

他點頭,然後蹲下,在馬路牙子的條石上磨那枚釘子。顯然,是想把釘尖兒磨得更鋒利!

而馬路對面的那個男孩兒,正把他手裏的釘子向前伸,像一隻河馬把嘴張大,來證明它更大的牙齒!

我明白了,這是兩個要武鬥的小男孩兒在互相挑釁。

哈哈!

我突然間覺得很好笑:這麼兩個小娃娃能有多大的仇恨,居然要用一枚釘子來傷害對方呢?

或者,他們不是想真的傷害對方,只是想要炫耀武力或者想恐嚇對方?

這或許是雄性荷爾蒙天性裏的東西吧?我說不清。

但是,我沒有想勸阻他什麼。我想:這或許是他生命中該有的樣子!是他生活中該有的一種經歷!或者,是他多年以後,一個對童年的記憶吧!

如此看來,我是老了!就像古龍筆下,一個隱士,不想過問江湖裏的紛爭一樣!

我對那個男孩兒笑笑,然後,大步向前。

我不會回頭看,他們會不會跨過馬路,然後動用拳頭或者釘子。

這不重要,因爲,我知道:即使有傷害,也是一種必然,且不會傷太深!

一種不會傷太深的傷應該不用太計較,就像我開始說的,感冒不用太在意一樣!

這個時候,不能不想起一個人。我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突然覺得這兩個不相干的故事,好像應該說給她聽。因爲,我知道:以她的聰明,應該明白我說這兩件不相干事情的內部聯繫。

其實,這是昨夜的夢。

夢醒的時候,我好像明白了夢境的寓意——

好多山,我們要自己去翻越。內心的山更要自己去翻越。雖然,翻過去的山會依然在哪裏,但是,你回頭看,對那山一定有了不同的理解!

我們就是在對更多山的翻越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勇敢的,也越來越有自信的!

越高的山,你離陽光越近!

心裏有了更暖的光,你就會更寬容的看待傷害。或許有的傷害來自於無意!

而被誤解的傷害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消融,就像兩個要打架的孩童間的眼神一樣,會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慢慢變得溫柔和友好!

我會記得曾經有過的一切美好或者某一時刻的釘子,或許,你也記得,並且和我一樣,選擇性的忘記!

謹以此,或紀念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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