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軸的情誼

在書櫃的底層,翻找九四年的日記本。

真的,沒找見!

後來,我突然想起:是在一次出行的途中,整個一個大包裹被人偷走了,同時丟失的還有我的特約記者證。

那一年,對我來說,有很多故事發生。是我要寫進小說裏的重要章節。

我常常想:那個偷我東西的人,是不是會良心發現,歸還我的日記本呢?

好吧!如果他有一個喜歡寫作的兒子,一定在多年以後,從那裏挖出有用的素材,來創造。

我從找不見日記本的懊惱中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被另一個安靜躺在角落裏的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個卷軸。

裏面沒有誰的畫作,有的,是我寫得滿滿當當的蠅頭小字。

當然,還有一段塵封的記憶……

卷軸的製作者是我的同學,發小,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叫小立。他後來給自己改了一個很有大局觀的名字,不過,我依然叫他小立。

小立是我上小學一年級就玩兒在一起的同桌。他白白淨淨的一個萌娃,大眼睛,濃眉毛,特別愛笑,一排小白牙,很可愛的樣子。

我們那時候,在東北鄉下的一個山溝裏讀書。孩子們統一九歲上一年級,只有他小我們一歲。

在我看來,小我們一歲的他是需要保護的,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他不單學習好,體育也好,尤其是短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我們班短跑第二。那個跑第一的孩子,比他更健壯。

我和小立,還有我的一個鄰居小孩兒,叫克的,是當時班裏的鐵三角。

我們三個能玩到一起,有很多相同的特質,比如,我們的爸爸都是老師,他們是一所學校的同事。

我們的媽媽,她們三個也是好閨蜜。我常常見她們在一起聊着聊着就朗笑的樣子。

最有意思的是,我們三個學習都好,是班委。

記得大概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們聽了評書“三國演義”,就真的學着“歃血爲盟”了。我們是在村中小賣部的房頭兒,找到一箇舊燈泡,打碎了,用玻璃碴子在手指上劃出血,然後把血滴在一個土坑裏。

當時,是不是磕了頭,我是忘記了。雖然,按照村裏的排輩,他倆應該叫我叔叔的。可是,他倆從來沒有叫過我叔叔,我也一直當他倆是兄弟。

我們三個無比快樂的童年,就是在結伴玩耍中度過的。

我記得每個夏天,小立都會用火柴盒給我帶他家的櫻桃。那櫻桃從粉嫩到紫紅,都甜在心裏。別的同學,只有流口水的份兒,因爲班裏,只有他家有櫻桃樹。

我也會把一毛錢七塊的硬糖分給他倆。那時候,我們從來不會喫獨食。

我和克常常以寫作業的名義去小立家裏玩兒。然後,溜出去,到一個女生家的後院去偷還沒有熟透的杏子。

當然,他倆跑的快,負責上樹摘果。我在牆頭負責瞭望“打眼兒”。等主人家出來人了,給他倆指明退路。

行文致此,我的頭腦中似乎枯河遇到了雨季,翻湧起無數浪花——好像我們童年的趣事有一籮筐……

是啊,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故事,都太美好,又都太短暫!

等我們上同一個初中後,境遇就不同了。我因爲學不好英語,被我爸強烈要求初一留級。

這對於當時只有十五六歲,又心高氣傲的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甚至,有了逆反情緒!一度想破罐子破摔,逃離了這該死的冰冷的校園。

後來,他倆給了我勇氣,說:我們一個鄉下土坷垃里長大的孩子,你不通過學習,怎麼去外面的世界闖蕩呢?

那時候,我們三個都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我甚至連有火車站的縣城都沒去過。和後來讀小說中的孫少平一樣,想聽一下火車的汽笛聲……

是的,就在那樣一個偏遠又閉塞的東北村辦初級中學裏。我們仨彼此安慰,彼此鼓勵,彼此成全心中微弱的希望之火……

我們不再和小學一樣,在同一個班級上課了。但是,會在課間十分鐘,聚在一棵高大的楊樹下聊天,或者,什麼也不說,看樹上的鳥兒,飛向遠方……

我和小立要堅持考縣城的重點高中。而克,家裏孩子多,經濟負擔重,只能被迫讀了普通的鎮高中。

我和小立繼續復讀。那個第二次讀的初三,內心苦澀又難過!

那一年,我爸給我買了自行車。我和小立每天騎車去八里地遠的學校。一路上,有快樂而更多的是惆悵。

幾乎,每天放學的時候,我倆都要騎車到一處最高的山坡頂上。然後,坐下來,看夕陽西下……

有時候,可能說一些不解的習題,更多的時候,是不說話,就看着夕陽消失在地平線……

突然,有一天,在村西頭分叉路口,小立很鄭重的交給我一個紙包紙裹的東西說:回家看吧!

我到家一看:是一個卷軸。卷軸沒有古代書畫作品那樣,是用擀麪杖一樣粗的圓木做軸。他只是兩面有小拇指粗的竹竿做的軸。

我們東北不生長竹子。我估計,他的竹竿是在竹掃帚的把手上鋸下來的。

他的竹竿軸有二十公分寬,中間長長的紙卷是用大白紙裁剪後粘接上去的。以我展開的長度看,應該是兩到三張大白紙裁剪拼接上去的。

在卷底,他寫了一段鼓勵我的文字。大意是說,希望你不要忘記初心,要保有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要不負重託,要努力實現自己的理想……

我看了很感動!

真的!就這小東西,它不見得多珍貴,但是,它夠費心思。

一件禮物,不一定要用價格來衡量!而是禮物裏的某種情感基託!

這應該是我珍藏多年的一個理由吧!

後來,我如願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而小立,去了縣城第二好的高中。兩所學校相隔不過百米。有時候,會在街角遇到。我們揮手,相視一笑,會覺得很高興。

我一直把小立送我的卷軸帶在身邊。

在那捲長長的白紙上,我寫了詩歌,雜文還有小說。大概沒用幾年,那一卷紙上,已經被我寫滿了文字!估計幾萬字是有了吧!

當然,那些文字,可能沒有被敲成“鉛字塊兒”刊發在期刊或者書裏。

那些文字,只是靜靜的保留在哪裏。就好像我的某些記憶一樣,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去重新整理。

當我們多年以後,回望自己的人生經歷——你會突然驚奇:哇!他就在那裏!在你曾經的歲月裏出現,並一直保有某些美好的印痕!

或許,幾年前,小立從廣州回來,我和克在東北歡迎他回家的酒宴上,喝得爛醉又搖晃不倒時,會聊起很多我們共同的青蔥歲月吧!

那時候,我們還是不知道未來在哪裏的迷濛少年……

今天,我們天各一方,依然奔忙在不同的路上,你看你的風景,我看我的月色……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願意,回到無猜的童年,它像一汪水,純淨而透明。

而今,我們在春節的喜慶裏,是不是想到了彼此,是不是在心底裏,已經給了對方最真誠的祝福?

或許,已經不必在微信上,說一句隔靴搔癢的話了。

我們的情誼,只需要記在心底!

我將繼續珍藏這一方寫滿了文字的卷軸。這裏有小立對我的期許,也有我的迴應,以及我們共同的理想……

卷軸展開,就像一條路——來時,我們曾攜手。去時,我希望看到彼此回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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