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寅時,太陽還未升起,昨夜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猶在耳邊,而此時,已經安靜到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雖然,最晚是聽了零點的鐘聲響起以後,才睡的。現在,瞪大了眼睛,茫然望着壁燈打亮的屋頂一角,毫無睡意!
我手寫的父親和三代宗親的牌位就立在北牆的一角。我從記事起,就覺得過年這三天,他們的魂靈就回家了,和我們同在!
每一年,我必虔誠的擺好祭品,鞠躬,上香,甚至是安靜的面對着,進行無言的交流……
昨晚,我陪媽看春晚的時候,兒子和外甥女兒在玩兒手機。我還說起是不是要繼承傳統的話題。是啊,我隱約有一絲擔憂——下一代的孩子們,不一定會懷着敬畏心,感恩心去祭祖了吧?或者,他們不再以那麼傳統的方式去表達了吧?誰知道呢?
昨晚,給居住在爸故鄉的老嬸視頻拜年!媽在視頻裏已經認不出老嬸是誰了。老嬸只比我年長六七歲,是媽喜歡的小妯娌。只這一年,媽就“老年癡呆”到不“認人”了!
媽雖然還微笑着,我分明看到了視頻里老嬸顫抖的嘴角和眼裏強忍的淚水。我只好轉換視角,聊一個娛樂的話題。(正如寫到此時,我不能自抑的淚水滑落一樣。)
還有,二姨家三哥給媽發拜年視頻的時候,媽也不認識表哥是誰了。三哥只大我三歲,是我們這一輩兒孩子裏,最機靈和嘴甜的一個,也是討我媽最喜歡的“人精兒”!
看着頭髮花白,額頭爬上皺紋的三哥,媽問我:“這是誰?”
我看到三哥轉過臉,擦眼淚去了。他斷然想不到,只一年間,看着還不顯老的的“四姨”,會變化這麼大。
而此時,我正擔心,再過一年,媽是不是也忘記了我是誰?
真的有那一天,媽會難過嗎?
而我,會躲起來抹眼淚嗎?卻不是像現在一樣,我一邊打字一邊任淚水橫流——在這大年初一的黎明時分。
我必須承認,媽老了!
而我,也要跟隨媽的腳步,走向衰老!甚至,也會隨着爸的腳步去天堂……
妹昨晚說,爸走了十二年了。我說,我不記得了。我覺得爸一直在,他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只是出差去了一個遠一點兒的地方,還沒回來……
不然,還能怎樣呢?我不是在夢裏和爸時常相見嗎?他還是我上初中時,做我班主任的樣子:穿着中山裝,梳着背頭,濃眉朗目,腰板挺直,夾着一摞教案第一個踏着鈴聲從教室裏走出來,我只瞟一眼,就扭頭跑進教室……
爸一直在的,就在我我頭頂的天堂裏……也在我的夢裏……或者不經意間的某個觸景生情的瞬間裏……
而有些人,你也會偶爾想起,卻不知道說點兒什麼更合適……
昨天在和妹包午夜餃子的時候,不知哪個話題引起來的,妹說:前幾天,瑩(我妹的女兒)在整理相冊的時候,發現還有蓮的照片呢?
是嗎?還有蓮的照片,快拿給我看!我有些驚喜!
可是,沒過三秒。我又幽幽的說,算了,不看了!
妹瞪大眼睛看我,然後笑了。
我明顯看到妹夫在給妹使眼色,那意思是說:大過年的,你提她幹嘛呢?
妹也只能尬笑。
我卻真的笑了,說:沒啥,我還是感謝她的,陪我走過最美好的青年時光,讓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傻小子,學會有責任心有包容心。
我嘴上說得雲淡風輕,其實,內心已經波濤洶湧了。
蓮是我初戀女友。小我七歲的一個漂亮女生。她從十八到二十三歲,我們一起走過街角和書店以及公園和鄉村小路……我陪她長大,她陪我成熟。
當談婚論嫁都不能完成最後一步的百年好合,就沒有什麼遺憾或者後悔了。她在你的生命裏出現,並且給過你最純潔和無私的愛!就足夠讓你說,感謝!
是的,有些失去的美就讓它好好封存在記憶裏吧!如同你當年夾在一本小說的樹葉,別動它,慢慢風乾它自己的脈絡去吧!只把某些感動和激勵,留在文字之間……
如果,你還記得她的期待,就努力去做,不要辜負,就是最好的安慰!
其實,你身邊的好友,也會給你一些意外的感動——
前幾天和高中的同學聚會,突然有人問我:你長篇小說寫咋樣了?啥時候出版,送我一本簽名的!
我說,咋的,你家廁所沒手紙了?
他說,你能不能有點正事兒,天天在上海瞎逛,把你的理想都弄丟了吧?
我當時汗毛都起來了!
另一個同學說,老趙,你初中時就能拼出來一個燙金的特約記者證,現在怎麼的,還玩兒個沒完了呢?再過幾年,我們的語文老師,還能讀你的大作了嗎?
我的乖乖呀!冷汗都出來了!
這也太傷自尊了吧!還讓不讓人喝酒了?甚是是想讓我找個地縫鑽進去啊!
在那一刻,我決定:過幾天,我走的時候,一定把我的十幾本舊日記背上!
我要在裏面挖東西了!
挖它個百萬字!
今年,兔年,我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要像農民一樣,在舊日記裏,挖出一些可用的素材,寫它個填補文學空白的東西!
我不能再等了!
很多東西,你懶惰了,就把機會一同丟掉了!就像你把衣服甩掉,一定丟失了口袋一樣——口袋裏可能有銀角子呢?誰知道呢!
其實,你不要考慮什麼是最好的時期,現在就是!
現在,決定的東西,就是一個最好的開始——
寫到此時,天亮了,窗外又響起遠郊的爆竹聲——舊歲除去,新春復始,做你該做的,想做的,能做的,愛做的……
就是最好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