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丞峯:逍遙的私語者——崔進和他的紙上世界

逍遙的私語者

     ——崔進和他的紙上世界

文/顧丞峯

從某種意義上說,藝術家酒是一羣夢囈者,一羣在晴日朗朗的現實裏營造異樣氣氛的人,不同類型藝術家的區別僅在於夢囈的內容不同,即使是畫面通俗到波普藝術,也不過是換一種方式在做自己的白日夢,對於那些性情內斂、習慣於在文弱的幻境中迷思類型的藝術家,圖像就更是他們向世界傾訴的主要途徑。

崔進正是這樣敏感的人,無論他歷年的作品爲他贏得了什麼樣的稱譽,他只是赧然地一笑。年紀尚輕的他從大學沒畢業就在全國舉辦的展覽中獲獎,到以後參加多次全國規模的展覽中頻頻挾獎回家,在旁人看來以多少有了令人羨慕的資本,而他卻總是很低調,他更多仍是將自己關在畫室裏,不斷營造那些繁複的、奇異、詭異、人獸穿行的世界。他是如何展示想象中的世界,其心理依據又是怎樣?這些問題都是我們所關心的。

寂林 116cm×157cm 2020 年

一、從衆生狂歡到私語空間

崔進作畫上手快而且涉獵面很廣,最早爲他獲得榮譽的是磨漆畫;偶操油畫亦不同凡響,1996年在《畫廊》上發表的不少油畫作品便可爲證;在他一直鍾愛的水墨畫上,無論是寫意還是拿手的工筆,他樣樣可以玩得很帥以致不少人稱他爲“多面手”。其實對一個藝術家來(如果不是大師)說,其多種才能往往是某種主要的才情的擴展和延續,崔進也是這樣,作爲畫家的他,其個性和創造性主要還是通過他可以駕馭自如的水墨方式來體現。到目前爲止,崔進的作品圖式大致可以分爲兩類;一是我稱之爲“衆生狂歡”類,另一類是私語空間類。前者通常是大場面,從最早獲獎的《鄉村紀事》(1990)、《紅色的記憶》到《花季》(1994)、《歡樂今宵》(1997)等其畫面無不氣氛熱烈,香車寶馬、鸞飛鳳引;女史款款、舒緩容與,歷史與民俗被浩浩蕩蕩地編織到畫面裏;除民俗與鄉村場面外,他更醉心的是傳統文學中《楚辭》中描繪的境界,爲們可以在《湘夫人》、《湘君》、《山鬼》、《洛神賦》等中找到的那種盛大而又幾分鬼氣的感覺,所以有人稱這些作品爲“民俗和狂歡話語”(楊小彥語《畫廊》1996.4)。所以爲用“衆生狂歡”來描繪這類作品,它所體現的民族方式與歡樂的基調是清晰可感的,這也是得到一些大展的評選人青睞的原因所在。私語空間類作品則顯示了他作品中深層的一面。這些作品的畫幅稍小,畫面上多一幾個人或一組人爲主。他近期的作品主要是這一類,如《耀眼的流星》(1998)、《私語者》(1997)、《浮游者》》(1999)、《玩紙牌的人》等,以往狂歡的人羣被三兩浮游、閒適的人影所取代,人物淡然處之,形體或隱或顯,外形模糊難辨。不均與的墨色暈染、暈染使畫面彌散着一種飄蕩感。恍惚而無定形,用莊子《逍遙遊》中的描述乃“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以息相吹也。”其無風而逝、旁若無物的氣息正和莊子所言,”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濫夜 70cm×60cm  2006年

用“翩若驚虹,婉若游龍”一類的字眼來形容這些作品的氣息並不爲過,但這隻停留在古典審美的層面上,崔進作品的魅力之處在於其隱含的人在現代社會中的不適與逃避意識。逃避的表現是迴避激烈的形體運動、迴避衝動的情緒、迴避公衆社會的物象,甚至迴避對自身的追問,以陰柔、自我滿足的快慰進入私語狀態,只在暗示一種無涉於他人的喃喃私語。崔進正是在這種基調中確立了自己作品的精神指向,也確立了他水墨畫的既有別於傳統,也不刻意追求現代的獨特風格。

遊戲 110cm×137cm 2020 年

二 、圖式與意象分析

追溯崔進作品的圖式借鑑的淵源,可以看出其所受影響之最大者一是來自傳統的壁畫處理。崔進處理大場面和多人物, 通常借鑑中國古代的傳統壁畫如敦煌壁畫中的平攤透視方法,將不同的人羣組加以分割而且不設主體, 將畫面均勻塞滿, 間之以旗旌、花草、祥雲、動物等相隔斷, 如作品《樂土》(1993)、《夢中花園》(1993)。他作品人物的臉部處理則用一種“泛表情”的方式,即不論男女少壯都以相似的裝飾性表情出現,這當然與以前他從事的工藝繪畫有一定關係。這種方式的好處是將觀者的注意力最大程度地集體在畫面的總體效果上。

斷線  180cm×116cm 2010年

與其大畫相比, 其小幅作品在經營上更多借鑑了西方藝術, 主要是超現實主義的詭異情境和夏加爾的飄動的形體的處理辦法。觀者通常會對崔進作品中人物的奇異的構圖組合方式留有深刻印象,如《遊蕩者》、《大操練》(1997)等;近年的小幅水墨作品中人物的俯仰自如更是達到了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地步,如《浮游者》(1999)、《叵測的場景》(1999)。儘管在人物設置上受西方藝術的影響明顯,但其畫面的氣息則是純粹中國化的沖淡與閒散。

歡樂今宵 180cm×166cm 1997年

崔進作品除對整體氣氛的強調外,也比較注重主體以外道具的意象性。我們不妨對這些略加分析:在他作品中出現較多的有馬、羊、狗、紙鳶、鞦韆、傘、玩偶、飛機、雉、蓮蓬等。這之中馬、狗、羊等形象既是組成畫面的活躍因素,也是一種馱載與心靈避佑的象徵物,如《私語者》、《夢中花園》,它們在畫面中的時隱時現和直面觀衆可能是借鑑了北歐一些表現主義繪畫的處理;而紙鳶(《放飛的風箏》)、鞦韆(《打鞦韆者》)、雉(《獵鳥者》、《叵測的場景》)、飛機(《自述》)等則表達出一種隨心飄蕩、無所依傍而遠遁的心理傾向,它們能夠恰到好處地點明畫家志存高遠的心志,成爲畫面上不可多得的“畫眼”。

他畫面中用得更多的是玩偶的形象——或以小的人形倒掛、飄蕩在主體人物之間,如(《室內遊戲》), 或乾脆玩弄於人物的掌間 (《玩偶》)、《布袋人》)。這不簡單是一種童趣,它透露出了畫家在自我對話的私密空間裏自足而無所適的心理狀態。

嘉年華 210cm×177cm 2009年

崔進並不爲自己作品的定位模糊而煩惱,他生活在一個既非文人的又非激進的幻想空間裏,如果用一個詞描繪其畫面基調的話應該是“逍遙”。當然這與莊子無爲的逍遙有着本質區別——在當代信息社會中每個人都必須爲自己找到個人的定位;當然他也有着自己的煩惱,但他不作痛苦呻吟狀,也不取激烈反抗的姿態,而是通過自言自語來調節自身,在1999年馬德里的夏加爾回顧展中,藝評家SIL VI E FO REST IER 曾用這樣的話來描述夏加爾:“他以強烈的志向自由大膽地用畫來表現宇宙,在那偉大創造者之旁,他乃是一位造反者,一位靈魂的探險家,也是一位蠻荒地的開路先鋒。”

懷念一隻鳥  70cm×60cm  2006年

將“靈魂的探險家”的稱呼送給崔進,不知他以爲然否?在他的逍遙空間中,“探險”顯然是他身不由己的選擇。

崔進 | Cui Jin

1966年生於江蘇東臺,1991年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現爲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藝術研究院國畫院副院長。

作品曾獲第八屆全國美展大獎,全國中國畫人物畫展銅獎,首屆中國重彩畫大展學術獎,全國第一屆民族文化風情中國畫展特等獎,中國第二屆、第三屆體育美展二等獎,第四屆中國當代工筆畫展優秀獎等。入選八、九、十屆全國美展,曾參加上海新中國蜮大展,第四屆深圳國際水墨畫雙年展,中國水墨文獻展,中國當代中青年百傑美術作品展,深圳中青年工筆畫家作品提名展,國際水墨畫家學術邀請展,國際中國畫年展,首屆美術文獻提名展, 渡·當代水墨方式展,現代繪畫史·代表畫家作品展等大型展覽,作品被國內外多家博物館、美術館及私人收藏。

作品欣賞

漬 115cm×78cm 2012年

朦 60cm×63cm 2007年

祕園 195cm×99cm 2013年

叵測的場景 180cm×118cm 2011年

眩臆 238cm×120cm 2010年

異花 180cm×116cm 2010年

佇立 128cm×64cm 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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