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評論】《小丑的追魂曲》:地藏菩薩,笑了(綾辻行人)

文/小關平

沒想到我看的第一本綾辻行人的書居然是這本,而不是“館”系列。

本書是綾辻行人“殺人耳語”系列三部曲之一(另兩部是《人偶的復活》和《魔女的詛咒》),又叫做“黃昏殺人耳語”。雖然網上整體評價不高,但我看過之後,卻被作者的渲染力所震撼。算是帶有驚悚性質的推理懸疑小說,和乙一的《夏天、煙火、我的屍體》的風格倒是很像。

結局其實挺嚇人的,也是我壓根沒想到的。殺死自己親生父親!?這樣的設定已經超出了本格推理的範圍,反映出巨大壓力下的無情社會。

閱讀本書過程中,我突然覺得寫出好的小說真不容易。在此排出我最喜歡的中國和日本十大小說家。

❤中國十大小說家:

羅貫中、金庸

倪匡、吳承恩、施耐庵、曹雪芹

司馬遷、許仲琳、蒲松齡、黃易

——

❤日本十大小說家:

陳舜臣、東野圭吾

吉川英治、江戶川亂步、井上靖、田中芳樹

宮城谷昌光、伴野朗、星新一、京極夏彥

開篇反覆描述“一首動畫片的主題曲”,後來才知道是宮崎駿的《風之谷》,綾辻行人表達的是對童年的懷舊,《風之谷》和故事主題沒多大關係。而本文中不斷出現的()中的內容(聲音),也是作者故作緊張和懸疑氛圍的內容,以增加讀者的代入感。

也有可能是綾辻行人對自己喜愛的宮崎駿大師的致敬,很多作家、漫畫家和導演都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中夾帶私貨,當然我也很喜歡這麼做。宮崎駿、娜烏西卡、王蟲、風之谷,看到這些名字就感到親切。雖然《風之谷》並不是我最喜歡的吉卜力動畫。

依照慣例,我們知道,主角津久見翔二哥哥的死肯定沒那麼簡單。推理小說怎麼可能專門去寫簡單的非正常死亡事件,這又不是我們平時的出警日誌。

推理小說往往是開篇讓人一頭霧水,出現各種謎題,書中人物逐步展開調查,尋找真相。

雖然我在看書時覺得綾辻行人的文筆比東野圭吾差多了,但看完之後發現,同作爲日本推理大師,如果僅說文筆,這兩位真沒太大區別。最重要的還是說故事的能力。

有時很難區分日本推理小說家的風格,這本書如果隱藏作者信息,你告訴我是乙一寫的,我也會相信。

開篇的五個人影(孩子),更讓人想到的是斯蒂芬金的《伴我同行》和《它》(《小丑回魂》)。主角都是幼稚的小男孩們,而他們有時又是社會上“惡”的化身。這種現象社會新聞太多了,我小時候也經歷過,這裏不鋪開說了。

推理小說一定要有人死纔好看,進入正題之後,這本書的吸引力也就開始了。

這四個孩子一一離奇慘死的情節,也很像《唐人街探案》網劇中發生在泰國曼谷的“四面佛”案件。

本書中,這羣男孩長大後被殺其實也是咎由自取,雖然後來突然殺出一位殺死自己父親的女人,但這幾個小孩欺負老人的情景歷歷在目,還是覺得很恐怖。

一開始覺得一直出現的“地藏菩薩,笑了”這些詞語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一個兒童遊戲的名字,當年玩這個遊戲的五個小孩,其中一個在遊戲的時候被卡車撞死。看到這裏被嚇得一身冷汗,很有身臨其境之感,想想就覺得嚇人。

我們中國也有這個遊戲,叫“紅燈綠燈小白燈”,書中的慄須市叫“地藏菩薩,笑了”,作者介紹日本還有地方叫“不倒翁倒了”,不同的地方有自己特色的稱謂和玩法。《隱祕的角落》裏的童謠“小白船”本來也很童真,但在劇中卻非常陰間。

 “地藏菩薩笑了”這個遊戲的規則,“鬼”回頭的時候,其他玩家不僅要停在原地一動沒動,而且還要保持笑容,這就讓這場“意外”變得更加恐怖,因爲被撞死的“孩子”不僅要原地不動,還有着靜止的笑容!

在微笑中被卡車撞死,還有比這更嚇人的畫面嗎?

細思極恐的是,這場事件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設計謀殺。而被殺死的這個“孩子”其實並不是孩子,而是一個老人,只不過已經退化成孩子的樣子。最可怕的是,謀殺這位老人的,居然是他的女兒!!

這層層遞進的恐怖氣息迎面襲來,越往後看越嚇人。書中大量鬼片般的設定,把讀者代入到謀殺現場的環境之中。

本以爲作者展現的是兒童霸凌問題,是不去尊老愛幼的社會現象,到最後發現本書講的是社會壓力下的喪失親情,人性扭曲,惡意突如襲來。

誰會去殺死自己的父親?而且還沒有什麼仇怨,只不過因爲被壓力壓的透不過氣,殺死父親得以解脫。可見除了變格和驚悚之外,本書更多是反映社會問題。本書也有一些本格推理和細節鋪墊,不過這不是主要內容,所以也容易被讀者忽略。

當讀者看到馬戲團時,本來以爲案件要解開了,誰知道後面有多層反轉。馬戲團其實跟這個故事沒什麼關係,只不過當時馬戲團在附近演出,恰好那年馬戲團裏也有個小表演者被車壓死……其實這是作者故弄玄虛,沒有馬戲團完全不影響故事的走向,算是作者故意給讀者設置的迷局障礙。

可能小丑是一種隱喻,因爲一直笑着的小丑面具下卻是悲泣的。

我一直害怕男主的保姆節子阿姨是兇手,結果發現並非如此。感覺很像陳正道的《祕密訪客》,謎底卻比《祕密訪客》還要狗血。看節子和男主對話的時候,我已經隱然覺得節子不是兇手,後面果然有反轉。

當我看到當年被壓死的“阿典”居然是一位老爺爺的時候,真覺得脊背發涼。當我知道這不是事故而是謀殺的時候,就更覺得這像恐怖片。

男主一直把咖啡廳的佔部當做知己和偵查夥伴,最後沒想到兇手居然是她的母親。所以,當我看到她在15年後殺了當年這四個小孩時,已經覺得見怪不怪了。

我的《胡公孟探案集》之《久之物語》裏,九芝也是爲了贖自己當年的罪過,在二十年後佈局殺死了兒時侵犯自己好友的三名男子。和這個故事很相似。

相比之下,親生女兒殺死父親這個設定真是太殘忍了。按照作者的描述,佔部的母親是因爲無法忍受父親受到那四個孩子的欺侮,爲了讓父親解脫,所以親手殺死了父親。也許“久病無孝子”這句俗語更能作爲這本書的註腳。

突然覺得佔部向男主陳述自己去尼泊爾的那段經歷,是作者有意爲之的妙筆。他說:

“我去了尼泊爾如同回到故鄉一般,感受到那份親切和熟悉,看到酷似外公的老人,親眼領略喜馬拉雅山的巨大……”

本以爲這只是一句閒話,是爲了調節書中緊張的氣氛,但看完本書之後,才猛然想起這個酷似外公的老人,其實就是隱喻被母親害死的外公鬼魂,在尼泊爾等着外孫的到來。

那麼,尼泊爾……是天堂?還是地獄?真是讓人細思極恐。

想起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也有類似的描述,我曾爲這本小說寫過一篇書評《卡爾維諾:十座我看得見的城市》,其中的“城市與死者”系列中有一座熟人之城阿德爾瑪,在這裏節選一段我的書評:

“城市與死者”系列每篇都很恐怖,從意象上來說,阿德爾瑪最爲驚悚。

我之所以稱其爲“熟人之城”,是因爲在這裏,馬可會看見許多已經死去的熟人。比如碼頭的水手像他死去的戰友,魚市的老人像他兒時的老漁夫,地上的乞丐像他臨終的父親,買菜的少女像家鄉自殺的女孩,賣菜的老婦像他已逝的祖母……他又認爲這座城裏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場夢,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死人的影像。

然則,這又是真實的城市。許多人也將目光投向了他,他猛然想到:在這些人的眼中,也許自己也像他們認識的一個熟人,並且也已去世。就如《靈異第六感》、《禁閉島》中的情節一樣,你以爲別人瘋了,其實是自己瘋了。

這座城不是簡簡單單的客觀介紹,也不只是奇幻的想象與精緻的細節,而是作者代入了親身體驗,充滿着惴惴不安的幻覺與支離破碎的思考,最後甚至在想,這是不是在人垂死時便會抵達的地方,所以可以與故人重逢,短暫的相聚之後又將迎來永久的離別。

種種猜測與疑問形成了懸疑的開放結局,讓人永遠看不透這座城的真實面貌。光是這些熟人在似與不似之間的糾結,就已經將讀者的心牽到了那個地方。如果你仔細地看,那裏的每一張臉都很詭異。

本書就和東野圭吾的《祕密》一樣,看完之後意猶未盡。

但不知怎麼了,現在一想到地藏菩薩,腦海中出現的就是老人那張被卡車撞死時仍然微笑的臉。

2021/7/1初稿   2021/7/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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