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衍(囚牛篇)其十九.咒術的起源是歌聲?

“在這難得的休息日,這裏竟沒什麼人?”仇小釗看着寂寥的四周說道。

“因爲這裏是祖父的私人博物館,在祖父還在世的時候,是不允許遊客來訪參觀的。”化微向他解釋道,“不過現在我繼承了這座館,我正考慮要不要把它改建成一個對外開放博物館呢。”

“也許那樣更好。” 仇小釗對他笑道,“不然這些古物好不容易被從古墓裏重見天日,到最後卻無人欣賞,孤零零被擺在這裏,怪寂寞可憐的。”

“沒錯,那樣的話,這座館對於它們來說,不也是一座墳墓麼?”司琴韻兒點頭贊同道。

“嗯,我懂的。你們的意見我會考慮的。”化微笑道。

這時,司琴韻兒發現了一面很高的展櫃牆,它縱穿了好幾層樓,裏邊整齊地懸放着許多巨大的甲骨殘片,每一塊都足有一張牀板的大小,

“這些是什麼?上面的東西好像還刻着字。”但她無法辨識其中的內容,因爲它們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上面所刻的銘文僅能看出大概輪廓,卻無法看清每一道筆畫細節。

“竟然是玄鳥族的文字,”仇小釗也走近來端詳道,“我曾經聽老人說過,上古時代的玄鳥族會獵殺大地上的地靈巨獸,並把它們的靈骨作爲戰利品,刻上銘文,作爲強大的咒物來使用。”

“可是,爲什麼要特意蒙上這些布呢?”

“因爲這些字太過於古老,本身即帶有咒力。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被它們的咒力所影響。”化微回答道。

“被咒力影響?”司琴韻兒問道,“只是一些字而已,也擁有咒力麼?”

“文字最初的起源,就是符咒,是爲了施展咒術儀式而創造出來的符號。起初這些充滿了咒力的符號只流傳於部族中的高級貴族之中,因爲他們掌握着一族的咒術。之後慢慢被泄露到了下層階級中,但卻由於這些人咒術造詣不足,無法理解其中的複雜結構和咒意,導致這些符號只能被不斷刪減、簡化,最後失去了咒力,淪爲了通訊記錄用的標記工具。”

“這就好比畫法陣一樣?文字的寫法在漫長的歷史中不斷被刪簡,雖然使用更簡單了,但已與最初的模樣大相徑庭,就跟一道畫得不準確的法陣,已經沒有應有的咒力了。”仇小釗說道。

“沒錯。但這些甲骨上的文字不一樣,它們是玄鳥族在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是屬於極古的文字,它們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面貌,普通人類的視覺不小心將它們的圖象捕捉後,就會受它們咒力的影響。所以爲了模糊這層影響,祖父纔會把它們蒙上薄布,這樣一來,看不清它們的完全面貌,也就不會受到其咒力影響了。”

正說着,司琴韻兒又被另外的古物吸引了,那是一套十分古老的樂器,是用泥陶製成的壎、笛子和編鐘。因爲出生在音樂世家,所以她對樂器之類的東西異常有興趣。

化微看到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有着數千年曆史的樂器,突然想到個有意思的話題,於是問道:“司琴小姐,你知道,咒術最初的起源是什麼麼?”

“咒術最初的起源?”司琴韻兒思索道,“……我不知道。”雖然她知道這世上存在着萬千的咒術,並且它們的效果各異,但她從來沒去想過這麼多的咒術,它們的起源是什麼。

“是歌聲喲。”

“歌聲?!”這次連仇小釗也叫了起來。顯然他也沒追究過這個問題。

“看起來我這個關子還是賣住了。”化微笑道。“怎麼樣?你們想要聽我說一說麼?”

“嗯。”司琴韻兒饒有興趣地答道。

“那我就稍微講一下那段久遠的歷史吧——”他清了清嗓子,“在神話的時代,人類的地位是十分低微的。那個時候,無論是天神、還是地祁,它們都能憑藉自身巨大的靈力,創造出人類所不能及的神蹟。而人類,除了那些體內流有神靈血統的半神英雄們之外,都只能靠着弱小的肉體力量苟活,用手、用腳、用牙齒,就跟其它的畜生野獸沒什麼分別。

後來呢,有一小部分聰明的人,偷偷地發現了神靈們能夠製造神蹟的祕密——藉由控制體內的靈力,使其產生一種有着特殊節奏的振律,從而讓靈力干涉這個世界,引發非凡的現象。

但是即使她們發現了神靈的祕密,也無法像神靈一樣。她們無法直接感知到自身體內的靈力,更別提操縱它們了。但她們想出了一種間接的方法:那就是利用歌聲。

從本質上說,聲音與靈力振律有着相同的起源,也具有最相似的形式,那便是波動。而聲音的振律波動,其實便是人類口中的歌聲。

這羣智者藉由‘歌聲’來進行自我暗示,控制自己的靈魂意識,在心中模擬波動,進而驅動自己的靈力產生振律,引發超越人力的超自然現象:不需要辛苦地鑽動火弓,就能直接引燃火堆;不需要辛苦地到河邊挑水,碗裏自動就能流出清泉;獵物們不需要去辛苦圍獵,就會像着了魔一樣自己落入圈套;等等等等。

受限於人類體內靈力含量的限制,加上她們構想出的振律結構簡單、粗糙,所以她們的術的效果遠比不上神靈的“神蹟”。但那也已經超越了普通人的肉體人力所能及,我們姑且可以稱其爲‘奇蹟’了吧。

這羣掌握了用歌聲施展奇蹟的技藝的智者,後來被人們稱爲‘巫’。她們神奇的能力則被稱爲‘祝’,寓意着給部族帶來安寧和幸福。

‘巫’因爲擁有超越常理的力量,被衆人敬畏,逐漸成爲了部族中的權威、首領。她們用“祝”的力量賜予部民豐饒和希望,給一族帶來興盛。於是,每到特定的日子,部族內便會舉辦盛大的祭祀,由一族的巫用她的歌聲來喚起‘祝’的力量,施展奇蹟,部民們也載歌載舞,歡慶着豐盛。

也正因爲巫祝的存在,人類這一種原本低微的生物開始不再受制於自然,逐漸繁衍開來。人類的時代也就此拉開帷幕。”

“可是,你說的那是‘巫’,她們的力量是‘祝’,這跟咒術又有什麼關係呢?”司琴韻兒問道,“‘祝’的含義是祝福,而‘咒’的含義,其實是詛咒吧?一種給人帶來幸福,一種給人帶來不幸。”

“祝與咒,原本就是一體兩面的東西。”

“嗯?”司琴韻兒沒有理解。

“彆着急,你們跟我到這邊來。“化微帶兩人來到了一座古老的陶鼎前,上面刻畫着許多怪異的符號,而最大的、也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一道簡單卻明瞭的曲線,像是個半跪着的人,而在這個人形的上面,卻頂着一個誇張、不協調的矩形。稍微有些古文字常識的人都能知道,那是個“口”,也就是一張嘴巴。

這個標記顯然是這件器物想要表達的主題,因爲其它的符號都以它爲中心環繞,像是對它進行着僕從。

“你們猜猜,這是什麼字?“化微眨了眨眼,吊胃口地問二人道。

“……我只能看出這是個人。“仇小釗吸了口氣,不耐煩地答道。

司琴韻兒笑了笑。她能夠猜出這個字的上面是一張嘴,下面是一個半跪的人,但是這兩個部分合在一起是在表達什麼含義,她卻猜不出來。“我也不知道。“

“那我公佈答案吧——這其實是個‘祝’字。”化微揭示道。

“‘祝’字?”司琴韻兒驚道,“但是,‘祝’字的筆畫寫起來挺多的,而這個字看上去好簡單。”

“這確實是‘祝’字。‘祝’這個字,它的原始寫法,或者說本體、本字,其實是它右邊的那個‘兄’。當然那其實不是‘兄’字,而是需要拆成兩部分,上面的‘口‘和下面的‘兒’。上面的‘口’自不必說,就是一張嘴,而下面的‘兒’其實是一個半跪着的人,只是經過了長時間人們對文字的簡化,到現在異化成了‘兒’。

兩個部分合在一起,其實描繪的正是一個正跪着,張口吟唱着靈曲的人的形象,那便是一位在施展祈福儀式的‘巫’。所以這上面的字,就是‘祝’字。當然,它其實也是‘咒’字。”

“?!”

“爲什麼呢?”

“因爲‘咒’這個字,它原本的寫法是‘呪’,它的本體同樣是右邊的‘兄’。所以說它和‘祝’最初就是一個字,代表着一種東西。之所以後來人們給它們加了不同的偏旁,作了不同的區分,是有原因的。

接着之前巫祝的歷史往下說。人心的慾望是難測的,在巫逐漸在這片大地盛行之後,就開始有部分“巫”被邪念所污染、扭曲,將力量用於私利。她們用自己的‘祝’引發災厄,控制奴役自己部族、甚至其它部落的族民,製造恐懼、爭端與不幸,爲衆人畏懼,成爲了邪魔和恐怖的化身。

這一變化最終釀成了堅持原初正道的‘巫’和這些扭曲的‘巫’之間的內戰。之後通過慘烈的代價,邪“巫”終於被人們協力消滅了。

從這件事之後,人們逐漸意識到,“祝“這種力量有着它的另一面,它會帶來與幸福截然不一樣的後果,那便是‘禍患’。

爲了警示後人,先民們把這一體兩面的力量作了區分,並用不同的記號來標識它們:正道之術,在‘兄’的基礎上加上了象徵祈福祭臺的“示”,成爲了“祝”;邪道之術,則被加上了象徵災厄深淵的巨之惡口,成爲了“呪”,最後‘巨口’的位置由左側移到上方,又演化成了“咒”。

二者的讀法在上古時完全一樣,即使經過了那麼長的歲月,它們的念法依然十分相近。因爲它們本來就是同根同源、一體兩面。

可惜的是,先民的警誡完全被後人遺忘了,歷史走上了覆轍。人心向惡、禮崩樂壞,‘巫’與‘祝’最終還是消逝在了歷史長河中,‘咒’卻死灰復燃,重新出現在了這片大地,與之相伴而生的,還有我們這羣所謂的咒術師。”

聽完他的話,司琴韻兒陷入一陣沉思,說道:“所以‘咒術’這種東西,原本應該是一種‘祝福’,應該是能給人們帶來幸福的力量吧?”

“嗯,沒錯……”化微會意一笑,說道,“如果我們能把‘咒’引向正面,恢復它的本來面貌,它就成了‘祝’,就能給人們帶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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