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流螢

從小,劉螢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喜愛的孩子。

長得不漂亮,每次一緊張就會口喫,走路也有些跛······

從記事起,她就在衆人的冷言冷語下長大。

劉螢家是做生意的,父母早年間也掙了不少錢,共生有三個孩子。老大是最先出生的閨女,被爸媽視作掌上明珠;老三是幺兒,更是家裏的團寵。只有劉螢,排行老二,既不是男孩又長得不漂亮,三歲那年因保姆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來成了個跛腳,便更讓家人不喜,彷彿是個透明人般的存在。

劉螢也不知道爲什麼同樣是父母生的,大姐跟小弟都長得好看,像媽媽。唯有自己,隨了爸爸,長了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國字臉。頂着這張臉,她從小到大被人嘲笑譏諷了不知道多少回,他們都在背後叫她“跛腳醜八怪”,她知道。又因這跛腳,上下學的時候,有些調皮的男孩甚至故意模仿她走路,那誇張的姿勢和肆意打量帶來的屈辱,她除了哭泣便只會默然不語。

沒有人會保護她,就連爸媽,也覺得她是個多餘的存在。

劉螢盼望着長大,卻又畏懼着長大。

像她這樣的人,像她這樣不堪的人,逃離了這個所謂的“家”,又能去哪裏呢?


今天,是劉螢18歲的生日。

她突然就不想再過着跟從前一樣的日子了。

想通這一點後,她做了一個迄今爲止最冒失的決定,逃課!

她從學校逃了出來,沒有給老師任何解釋,當然也是因爲根本沒人去注意到她的消失。

那一跛一跛緩慢行走的身影,此時卻走得異常的堅定。

沒有回家,劉螢不想在今天看到那羣被稱作“家人”的人。身無分文的劉螢忍不住悲哀的想,長這麼大父母從沒有給過自己哪怕是一分錢的零花錢,哪怕自己家條件不錯,哪怕大姐和小弟一直都有。今天是自己生日,無人祝福,無人惦記。一個女生在大雨滂沱的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找不到歸屬感。老天也彷彿是跟劉螢肆無忌憚的開着玩笑,一出學校,原本晴空萬里的天卻突然烏雲密佈,隨之而來的暴雨襲捲而至,淋了她一身。跛腳的女生,跑不快,也不想再跑。

跌跌撞撞卻無路前行的女孩胸腔裏跳動着的是一顆破碎一地卻仍渴求溫暖的心······


“孩子,你想不想要改變這一切?”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劉螢擡起了頭,在雨水和淚水的混合作用下,她隱隱約約看見身旁站了一個高大的人。雙手用力擦了擦眼,劉螢的眼前世界清晰了。外面依然雷雨不斷,可奇怪的是,自己所在的區域卻滴水未沾,仿若晴天。

劉螢看向一旁的老人,他看着十分高大,白鬍子白髮,一雙眼睛佈滿了渾濁的血絲。只見老人微笑的望着劉螢,眼神中透着莫名的慈祥。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劉螢,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傾訴······

“爺爺——”

劉螢在老人面前落下了委屈的淚水。

“好孩子,爺爺問你,想不想要改變這一切?用你自己的力量?”

老人蒼老又低沉的聲音彷彿驚雷一樣在劉螢內心乍起。她全身忽然顫慄不止,緊閉的牙關不由自主的就蹦出了“想”這個詞。

她聽見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又跟老人說了一遍,自己想要改變,真正的改變。

“好,很好。不愧是我火族後人!”

老人好像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他滿意的撫着自己的鬍子,對劉螢上下打量着。

忽然間,老人右手旋起一掌,一團鮮豔的火苗出現在掌中,只見老人將掌風送入劉螢額前,火苗“噌”的一下躥入劉螢身體,劉螢頓覺通體順暢,全身仿若被暖流包裹,從頭至腳輕盈許多。

“好了,孩子,你且記住,你真名流螢,乃我火族後人。你到這異世來自有使命,待時機成熟方可迴歸。切記要善待他人,匡扶正義,若有人欺你辱你,也無須避他怕他,這些人族,毫無異能,可不是我們火族的對手。”

話別,老人身影漸淡,直至消失。

劉螢整個人還是呆若木雞的狀態,不知道這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可忽如而至的雨讓她瞬間清醒。大概是老人消失的緣故,劉螢所在的地方不再避雨,而是同其他地方一樣,大雨傾瀉而出。劉螢被雨淋了個澆頭,撒開腿的就跑了起來······


劉螢躲到了附近的商場外面,有許多人都在這避雨。

“真漂亮——”

“你小聲點,小心被美女聽到了······”

“媽媽,這個姐姐好漂亮啊——”

······

不知道爲什麼,一走近商場大門,劉螢耳朵裏便聽到了許多聲音。

是很多人說話的聲音。

雖然平時大家都叫她醜八怪,但她其實對長相好看的人也很好奇。聞言便偷偷用餘光四處打量,卻並未見哪裏有美女的身影。

“姐姐,我好喜歡你啊,我們可以拍張照麼?”

正疑惑間,忽然感覺有人拽了下自己褲腿。

劉螢嚇了一跳,趕緊低頭一看,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頭上扎着兩個馬尾,正甜甜的衝自己笑道。

“小妹妹,你在跟我說話嗎?”

劉螢不是很相信。

“是啊姐姐,你好漂亮,圓圓想跟姐姐拍照······”

這個叫圓圓的小女孩笑得甜甜的,是個軟萌軟萌的小可愛,劉螢根本無法拒絕。

“美女,麻煩你就滿足一下圓圓吧,實在不好意思了。”

小女孩的媽媽對女兒的行爲貌似有些羞赧,但爲了滿足孩子還是極力央求道。

“哦哦,那好吧——”

劉螢一臉羞澀,蹲下跟圓圓一起,拍了張照片。

她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審美是不是都這麼奇特,反正小女孩開心就好。只是劉螢在看到女孩媽媽遞過來的手機後卻瞬間驚詫了臉,忙藉口逃進了洗手間。

剛纔她在手機上看到的,是自己麼?

鵝蛋臉,淺眉,薄脣,小巧的鼻,最神奇的是,一雙丹鳳眼滿目含情,似霧似雲。

這所有的五官湊在臉上,她終於知道別人爲什麼要叫自己美女了。

可,可這怎麼可能是自己呢?明明,明明她不是這個長相啊——

劉螢對着鏡子冥思苦想,內心震撼不已。

洗手間裏人來人往,不知不覺中,劉螢已在這站了許久。

看着鏡中的自己,她漸漸的接受了這個長相。恍然間劉螢突然想起了老人臨走時的那番話,他說自己是火族後人,還說自己不叫劉螢,而是流螢······那是什麼意思呢?

還有······劉螢突然想起,剛在大雨中奔跑的自己,還有剛因驚懼而一路衝向洗手間的自己。

跑——衝——

劉螢低頭怔怔地瞧着自己這雙腿。

小心翼翼的,帶着些殷切和懷疑,緩慢的挪動着,一步······兩步······

兩隻腳走路如常,左腿也再不似以往使不上力的樣子。

劉螢瞬間就無法自持,哭得昏天黑地,不能自已。

半晌過後,她衝着鏡中那個有着精緻長相卻滿眼淚珠的自己笑道,“流螢,從今日起,你要爲自己而活。火中流螢,向來不爲風雨流轉。過往種種,已是不堪,破。”

隨着話音一落,流螢只見自己額前忽然泛起紅光,伴隨着些許刺痛。片刻後,刺痛感消失,額前卻浮現出一道酷似烈火的紋路,遠遠望去像是眉間紋了一朵花似的。

經歷了今日種種神奇,此刻的異變,流螢已能淡然處之。

她輕輕的撫着自己額頭,眉心處那烈火花紋異常灼熱,彷彿在召喚着什麼。流螢閉上雙眼,細細感受。

驀起,她眉眼上挑,身上燃起熊熊烈火,焚盡了一身衣物。青蔥隨空一化,身上便着了件鵝黃色的廣袖長裙,鞋子也變成了布藝的過膝白靴。一頭短髮忽而青絲漸長,及至腰間,再隨手一挽,發裹於一團,兩邊各自留下少許青絲零落散於肩頭。

收拾完畢,流螢對鏡啞然一笑,堪堪施了個隱身咒,拂袖而去。

此後,世間再無卑微弱小的劉家跛腳三女,取而代之的,是浴火重生的火中流螢,除盡天下不平事,撫盡人間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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